江元白出国这件事，全家都知道。

他走得很急，但临走前和家里的阿姨和司机都有好好道别。

至于江霍和卓春岚，当然再清楚不过。

唯独姜言被蒙在鼓里。

她攥紧手掌，侧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星星。

终于清醒意识到，她从来都不属于这个家。

这段时间她差点掉以轻心。

用妈妈的话，就是“开心得露出尾巴”来，有点太不小心，也太不注意。

姜言默默检讨着自己，对着星星发誓。

她要时刻谨记，当最乖的小孩。

……

姜言房间的隔壁彻底没了任何声响，整个二楼，只有她在住着。

像异时空里的孤岛，时常静悄悄的。

但姜言不觉得孤独，也不害怕。

江元白离开后，她有很多的事做。

比如继续好好学习，努力念书。

姜言从小镇转学到大城市的不适应已经渐渐淡去。

课本进度都跟上来，何况肖薇嘉和周应成绩也都不错，能够互相帮助。

六年级的开学考试，姜言就已经名列前茅。

到了六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更是拿到班级第一名。

把成绩单拿回家的那一天，江霍高兴得红光满面，独自喝了两杯酒。

比江元白年年拿年级第一还要开心。

姜言很努力，一天天在进步，在成长。

之后的小升初考试，姜言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这天，江霍更是高兴得把亲朋好友都叫到家里来，给姜言摆了一个升学派对。

当时江元白拿着全球top1大学的offer走得静悄悄的，江霍完全不像现在，拿着手机翻着通讯录，时不时打个电话——

“喂，是我啊。”

“我家言言考上市重点了！全校第一呢！”

“快来我家吃饭。”

他像是终于体会到养孩子的快乐。

卓春岚今天也很开心。

她穿着一条丝绸质地的高定礼裙，端着高脚杯，优雅从容地欢迎着家里的客人。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姜言除了学习，在其他方面也很努力。

比如如何当一个最乖的小孩。

她听话又懂事，温柔又乖巧，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江霍和卓春岚身边。

小孩很容易不自觉地做出治愈大人的事，就像小天使。

人心都是肉长的，卓春岚渐渐被打动。

对姜言和对自己亲生孩子已经没什么区别，也不再计较江霍的区别对待。

可能他只是更喜欢女孩。

……

江家热闹的人潮渐渐散去，江霍还在客厅里陪着几位最后的客人。

姜言轻手轻脚来到三楼天台，抱着卓春岚送给她的音乐手机，熟练地打开聊天软件，拨出视频通话。

等待接通中的视频彩铃响了很久，直到显示无人接听。

姜言遗憾地放下手机。

她听周应说，站在开阔的地方信号更好，所以才特意到天台来。

姜言来天台之前，还能以为这一年多哥哥从来不接她的电话和视频，从来不回消息，是因为她的信号不好。

其实哥哥回她了，只是她没收到。

可在天台上一连好几个视频通话没有回应，发出去的信息也仿佛石沉大海。

姜言不得不承认哥哥只是不想理她的事实。

江元白出国后，就像鱼儿被放生到大海。

一个猛子钻入海底，从此江家人只能看到波涛汹涌的大海表面，却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这其中包括卓春岚。

不知道江元白是膈应姜言在江家的存在，还是对卓春岚怒其不争。

总之他并未传回只言片语。

关于他的现状，只有江霍能拜托国外和江元白在同一所大学的朋友打听一二。

知道他过得不错，同样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每回考试都能拿全额奖学金，还会提前完成学校的课程。

可他就是不回家，也不和家里人联系。

姜言曾看见过很多回卓春岚守着电话的样子，所以更想可以联系上江元白。

这样的话，家里的气氛应该会更好一些。

姜言不死心地继续拨视频电话。

也许是被江元白拉黑，所以她这一年多听到的回音都是“无人接听”。

她低下头，抿着唇，细白手指像上了机械发条，一遍遍按着。

月色晃在她长眸里，雾着一层倔强的碎光。

“言言，怎么到这里来了？”卓春岚出现在门口，一脸关心。

“阿姨，我出来透透气。”姜言不着痕迹把手机藏在口袋里，柔软瞳眸弯出乖巧笑意。

姜言越长大越漂亮，尽管才刚小学毕业，但却像是天生雕刻出的美人模子。

小脸又嫩生生的，很可爱。

每次卓春岚看到她的笑容就觉得心里跟着很甜。

卓春岚没见过姜言的妈妈，所以尽管姜言和妈妈长得像，也不会让卓春岚闹心。

她只是遗憾怎么姜言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怎么自己生的不是贴心小棉袄。

卓春岚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江元白，心里沉甸甸的，不觉叹了一口气。

“阿姨，怎么了？”这回轮到姜言关心卓春岚。

卓春岚望向姜言黑黢黢的眸子，柔柔一笑，“没事，只是想起……”

“今天是小元的生日。”

卓春岚同样握着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屏幕还亮着，停在通讯录里“小元”的号码上。

她也和姜言一样在等。

姜言主动握住卓春岚的手，和她一起望向星星点缀的天幕。

“阿姨，哥哥肯定是在忙。我们和他都能看见同一个月亮，同一片星星，它们一定可以传达给哥哥的生日祝福。”

姜言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比成小喇叭状，对着开阔的夜色，声音比月色还要清朗，眸色比星辰明亮动人。

“哥哥，生日快乐——”

姜言清甜干脆的嗓音在天台上漫开，卓春岚情不自禁翘起唇角，心中的郁闷也随之消散。

江元白离开的这段时间，幸好有姜言陪着她。

-

楼梯的阴影里，江霍默默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离开。

月色在他面容棱角处明灭，身边扔了一地烟头。

江霍不停把手机屏幕摁亮又摁灭，显然在做一个及其艰难的决定。

最后，他想起姜言漂亮坚强的眸子，明明满是失落却还要扬起笑脸出声安慰的乖巧模样。

想起卓春岚常常坐在梳妆台前盯着电话出神。

……

江霍踩灭最后一个烟头，狠下心打开与江元白的对话框。

【小元，你就那么讨厌言言？因为她你连这个家都不要了？】

【如果言言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你能不能接受她？】

这一次，江霍很快收到了江元白的消息。

也是江元白出国以来，第一次和江霍联系。

纯白头像弹出，江元白问——

【什么意思】

江霍盯着屏幕，表情复杂地回。

【言言并不是我的孩子，她的亲生父母都去世了。】

江元白那边沉默很久。

……

终于又发过来一句话。

【为什么不早说】

江霍认真地发过去很长一段话。

【言言虽然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亲生女儿。她的妈妈临走前把她交给我，我发誓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因为不想让她产生寄人篱下的感觉，所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女儿，才不会有人敢欺负她是孤儿。】

只是江霍没想到，江元白会这么抗拒。

江霍拿着手机站在冷清夜色里等了很久，没再等到江元白的回复。

-

另一边，回到房间里的姜言仍不死心。

她打开窗户，任由夏夜的凉风灌进来，再次拨出给江元白的视频通话。

几乎是不抱希望的。

姜言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一下下戳着，抿着唇瓣听着那熟悉的视频彩铃。

这段纯音乐她已经听到能够一个音符不差地哼唱出来。

只是姜言现在并没有心情跟着哼。

她望着手机右上角的时间，距离零点已经只差半小时。

江元白的生日就要过了。

忽然——

视频彩铃的声音停滞，江元白漫不经心的嗓音仿佛跨越时空般传出来。

懒洋洋的一个字。

“喂？”

姜言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屏住呼吸。

房间顿时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