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芷的小腿还在渗血,她简单擦拭了两下,偏过头,她看着车窗外逐渐变得幽暗渺小的海栗海,极轻极缓的眨了下眼。
江沅芷本想下车,但郑思坚持把她送到就近诊所,等到医生给她处理上药,才肯妥协让她自己离开。
九月的海城依旧燥热,即便夜幕将至,拂面而来的依旧是热气,海浪声层层叠叠盖过来,好似也带出凉了风。
郑思打开车门,沉默片刻,看着站在绿茵下的江沅芷,忽地说了句没头脑的话:
“也许有的人注定就是生命中的过客。”
江沅芷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郑思话锋一转,又接续道:“你待会早点儿回家。到家后给我发个信息。”
江沅芷应声后,郑思坐进驾驶位,驱车离开。
这条街是老式布局,很有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味道,她站的地方立了一个路牌,绿色漆掉了些皮,铁锈钻出来。旁边霓虹灯闪烁,是一家发廊,向前再走一点,橙黄色的路灯旁,老式书店门口的风铃被吹的作响。
江沅芷走到长椅旁坐下。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不过心烦意乱,所以想静静。
天边暗色云层压过来,瞬时,竟下起了淅沥小雨。细雨绵绵,好似不间断的线,从暖黄色的灯光下落入泥泞坑洼,慢慢蓄积起来。
江沅低头看着自己脚前空出的地面,她想等细雨全覆盖那片空白,自己再离开。
正低着头,忽地,视线之下出现一双骨感分明的手,暖色灯光被遮盖,柔和的光线连同微末小雨全被隔绝在一伞之外。
顺着伞柄向上,逆光下,江沅芷看清了那深邃勾人的狐狸眼。她的五官线条流畅,那密密的眼睫轻覆着眼敛,眼眸澄亮,眼尾却凌厉非常,显得疏离冷淡,不好相与。
就算是撑着伞,也好似山川寂静的风,亦或是凛冬的月,不染凡尘,不为任何事情所牵绊。
雨水落在她的发丝,滴入她的眼睫,她的眼眶浮动着碎光,像抹不开的一泓清泉。
江沅芷思绪发散,突然想到些有的没的:
究竟怎样的人,会让她沾湿眼眶。
眼前之人好似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单膝撑着,看着她,语气柔和了几个度:“淋雨会感冒。”
季十鸢的头发已经被沾湿,江沅芷的目光落下她那颜色逐渐变深的外套,抬手,也撑住了伞。光晕从她身后泻出,她将伞撑于两人之间。
江沅芷没想到季十鸢会跟过来,她脑子发蒙,一时不知所措。也不知该说什么。
雨势大了几分,一伞之下,一人坐在长椅上,一人静静蹲立于她身前,暖黄色灯光平添几分柔和,雨珠砸在伞叶上,清声脆响搅动着思绪。
“有点冷了。”
江沅芷忽地开口。
季十鸢想去寻她的目光,她偏不去看她,低垂着眼,又补了一句,“走吧。”
两人站起身,季十鸢的伞倾斜向江沅芷。江沅芷偏过头,冷调木质冷香裹着草木青香像碾碎了的花瓣般浮动在她的鼻息,皮肤相贴的部分泛着热,好似有小蚂蚁爬过,酥酥麻麻。
她比季十鸢矮一些,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季十鸢右肩颈窝的小痣。
“你——”
江沅芷起了话头,季十鸢便顿住,看着她。
江沅芷握着自己指节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看着眼前的人,她敛眸,说话声音有些没底气:“算了。”
两人走了两步,季十鸢却突然开口:“我来只是因为担心。”
江沅芷看着她,读懂了她眼眸中的未尽之语。
因为担心,所以我来看你。
只此一个目的。
我也不会逼问追问任何东西。
“谢谢。”
江沅芷除了说这个,也没有办法选择其他。
季十鸢把车停在不远处,两人坐进车里,暖气开的很足。季十鸢先取出毛巾,两人把湿发擦干。
江沅芷目光落在季十鸢脚边的黑色雨伞,开口道:“它又派上用场了。”
季十鸢应声。
这伞,正是在酒吧外,江沅芷借给季十鸢的。
两人都很有默契,没有提海边发生的事情。
“你家在哪?送你。”
季十鸢边说边递给江沅芷一个毛毯,她现下还穿的是短裙,海城早晚温差大,她怕她着凉。
江沅芷接过毛毯,道了声谢,而后接续开口道:“你知道淮滨南路吗?我家在旁边的小巷里。”
听到淮滨南路,季十鸢下意识挑了下眉,她家也在那附近。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清大附近,很多学子都在淮滨南路一带,方便省事。
驱车穿过十字路口,按照江沅芷的指引,绕过一条副街道,两人便到小巷门口。
季十鸢看着这标志性的参天梧桐,不由得想,真是凑巧,她家就在这条街前面过个路口。
顺着小巷口昏暗的灯光向内,淌过泥泞的坑洼,两人到了筒子楼前。筒子楼里有淡淡的潮湿气味,尤其下雨天,霉味更甚,楼道里灯光昏暗,墙边的裂缝好似蜘蛛豁开的大口。
江沅芷的家在三楼,两人顺着楼梯上去,到二楼中间,声控灯忽地灭了一瞬,江沅芷险些踩空,还是季十鸢扶住她的胳膊,她虽然一个趔趄,但却未摔倒。
把门打开,江沅芷开了灯,拿出拖鞋,便请季十鸢走了进来。
江沅芷租的是三室一厅的房子,映入眼帘的便是暖色系沙发,巨型抱枕叠懒人沙发上,地毯边放着杂志书籍,电脑放在小桌前,旁边是零嘴小吃。
电视投屏播放着游戏界面,左侧冰箱边的吧台上插着鲜花,墙边有艺术摆件和一把吉他,阳台边有几株绿植。
很有生活气息的布置。
江沅芷给季十鸢倒了水,两人坐在沙发上,江沅芷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没预料到季十鸢会去找她,也没预料到季十鸢会送她回家。
正思索着,还是季十鸢先挑开话头,
“你的腿还疼吗?”
江沅芷摇头,“没事。道具藤蔓的小刺划伤,刚在诊所,医生已经处理过了。”
江沅芷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温吞,暖色灯光之下,她的眼眸像破碎的水光轻轻荡漾在眼底,映了温润的浅粉色。她的脖颈修长,露出的锁骨更是纤瘦白皙。
季十鸢这才注意到,她圆润的肩头竟还有一处擦伤。
季十鸢敛眸,从白色西装口袋拿出东西,江沅芷寻声望去,季十鸢竟还拿出了碘酒和棉签。
江沅芷看着季十鸢干脆利落的撕开包装袋,取出有棉签蘸上碘酒后,修长纤瘦的手指拨开自己的头发,冰凉药水擦过肩头,江沅芷却在想,原来,她真的去拿了药。
季十鸢上药时眼敛低压,脊住微弓,视线低垂看着那处伤口,认真而专注。
两人的距离很近,季十鸢的长发呈大卷状,随着上药的动作几缕擦过江沅芷手背,好似卷起了木质冷香,撩动江沅芷脖颈侧的皮肤。
更主要的是,季十鸢的呼吸也落在那处脖颈,虽然不是很近,但却流转如涛,那处好似有小蚂蚁爬过,让江沅芷心底慌了一瞬。
再次上药,似乎旁边有微末小伤口,季十鸢又凑近了几分。
江沅芷忽地抓住季十鸢的手腕。
两人四目相对,季十鸢眸色深邃,好似篱落疏疏的皎皎明月。而后,她听见她开口,声音偏低,一如既往地好听,
“疼?”
江沅芷只感觉好似置身于夜空中,迎面繁星闪烁,夜风吹拂扫过她的发梢,也抚动她的心尖。她一时怔住。
季十鸢看着江沅芷密密如鸦羽般的长睫,目光又落在她琥珀色清浅的瞳孔,忽地笑了下,声音好似裹着夜风朝江沅芷奔袭而来,“你在怕?”
她看着她,“你怕什么?”
江沅芷是最经不起激,季十鸢肯定看出她的窘迫,现在却在逗她。
江沅芷毫不示弱,也上前,更贴近了几分。两人相距不过鼻息,江沅芷甚至能看清季十鸢根根分明的睫毛。
只见她眉眼弯了弯,对视之下,毫不避让,“我有什么好怕的。”
暖色灯光滋生跳跃的火苗,两人离的很近,彼此呼吸声交织纠缠,皮肤相触部分更是灼意满满。
正互不相让时,江沅芷的铃声却响了起来。
“我没有怕,电话响了。”
江沅芷说完,退来一步,灼人的热意和冷调清香淡了几分,江沅芷松开季十鸢的手腕,侧身拿起电话,缓缓吐出一口气。
电话是郑思打的。
下雨后,郑思又回诊所附近找了一圈,没看见江沅芷,担心她没回家,这才打了电话。两人简单聊了几句,郑思叮嘱江沅芷伤口不能沾水后,便挂断了电话。
空气中的灼热已然散尽,江沅芷甚至有些庆幸。
“如果我没记错,她是酒吧老板?”
季十鸢开口道。
似乎没想到季十鸢会对这些感兴趣,江沅芷愣了一瞬,而后答:“是。”
江沅芷坐回原位,不动声色地拿了棉签蘸上碘酒,给自己抹药,“暑假过来的时候认识的,找兼职刚巧她是那家酒吧老板。”
季十鸢看着她的动作,也没有多言,只是自己把手上的药扔进垃圾桶。
轰隆一声,楼上突然传来响动,紧接着,便是吵架之声,听不太真切。天花板的吊灯被震地晃了晃,江沅芷抬头看了一眼,同季十鸢解释道:“楼上是一对夫妻,生意不景气,经常吵架。这筒子楼不隔音,有时候就能听见。”
季十鸢没有多留,离开前,她听见涓涓流水的声音,无意瞥了一眼才发现,江沅芷卫生间水管渗水,旁边正放着盆接。
季十鸢走后,江沅芷从冰箱拿了鸡蛋和青菜,准备给自己下碗面。小厨房更加闭塞狭小,电路也有问题,江沅芷按了三四次开关,灯才亮起来。水龙头出水时大时小,险些溅她一身,电磁炉功率也不太行,煮的很慢。
将就做好饭,江沅芷拿到餐桌,楼上吵闹声渐止,昏黄的灯光下,她一人一椅,就这么打发了晚饭。
手机在旁边,她收了拍摄酬劳和酒吧驻唱工资,除去房租水电费和贷款,余额却连一千都不到。江沅芷算了一下下次还款额度,甚至在考虑要不一天接两单拍摄,淘宝也行。
江沅芷行动力超强,卸了妆就准备在电脑招聘信息上看。
忽地,手机噼里啪啦响起好几条提示音。
她划开手机,看到有个陌生号码,面色一僵。
【 135××××:你爸欠我的钱,我通融你这么久,是不是该还了?你以为拉黑了我那个号码,我就没办法?】
【你妈在新南路开的花店是吧,如果不想让当年的悲剧重演,我劝你考虑清楚。】
江沅芷:希望你不要问我刚刚为什么发脾气
季十鸢(给老婆打伞):我不问,我来只是因为我担心你
江沅芷:那你没发现我吃醋了
上药中的季十鸢:老婆,我发现你害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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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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