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一天的酷暑还在延续,高三一班在上一节政治课,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女生,叫吴诗年。
她讲课极其无聊,照本宣科读着PPT上的字,低下学生一脸困倦,个个提不起精神。
好不容易等到她讲生活的案例,学生又听出一股子浓厚的劝教味,这会儿是彻底蔫在座位上。
前半节课,梁嘉珩听得很认真,到后半节课,吴诗年滔滔不绝的讲她读书那会儿有多勤奋时的故事,他渐渐的就开始走神。
座位挨得近,梁嘉珩一抬头,目光所及就是陈思意。
她一只手托腮,一只手在转笔,显然她也没在认真听课。
头顶的风扇是转动的,总是隔一阵就热一下,陈思意新买的小风扇早已经吹到没有电,她难捱的熬着一节课。
人在走神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比如这会儿,她脑海里的画面忽然转回到体育课时,梁嘉珩和王佳雪说话的场景里。
——他爸妈不在身边。
——他们应该认识,看起来并不陌生。
——王佳雪看他时眼眸很亮,很惊喜,她好像喜欢梁嘉珩。
陈思意回过神,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一来一回的划几条线,她好像,一下子就发现梁嘉珩好几个小秘密。
下课之后,班上响起整齐的一声“老师再见”,陈思意从思绪中抽离,她把书本合上,塞进书堆里。
有人哀嚎着:“班长,快快开空调,我快热化啦。”
“我也耶死啦。”
“班长,耶死啦。”
“哈哈哈哈,大家都耶呗,救命啦班长,耶啊。”
陈思意转回头看一眼起哄的男生:“……”
后排座位热闹得跟打仗一样,她在想,这群人真是中二。
目光收回来,恰巧捕捉到梁嘉珩在盯着她看的视线,陈思意神情一顿。
这人是下课太闲了吗。
怎么说呢,有点小小的紧张,她总觉得梁嘉珩好像情绪不太高涨,莫不是因为她没有生气,他觉得不爽?
思绪飘远,很快又被梁嘉珩一句话带回来:“要学数学吗?”
陈思意想了想,“不用了,下节自习课,我应该不做数学题。”
梁嘉珩声音很轻的回:“哦。”
陈思意没有接话,转回头。
梁嘉珩也没有再说话,低着头继续翻书。
两人表面都平静无比,实则暗涌滚动。
少年时,好像对于一个人莫名的情绪,总有那么一些瞬间是非常敏感的,因为表现得和平时格格不入,好像他们的相处一下子就变得很怪异。
陈思意觉得自己自从发现梁嘉珩的秘密之后,她好像对他越来越多的关注,总觉得他这个人,好像真有点神秘。
梁嘉珩对陈思意表现出来的些许冷漠,也有点懊恼烦躁,明明一件很小的事情,好像总觉得是哪里不太对劲。
他想,陈思意一定,没憋好事。
上课铃声响起,班上渐渐安静下来,翻页的声音一阵一阵起,梁嘉珩做完一页资料,打算换一本复习,抬眸看见陈思意在写数学题。
她好像绞尽脑汁,怎么也解不出来的样子。
说好的,不学数学呢?
她还挺能口是心非的。
梁嘉珩注意到,陈思意做数学题做了一节课,课间时,她抓着资料转回身,看他时明显犹豫一下。
梁嘉珩静静等着,他在想,要是她开口,他应该会帮她讲解一遍。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陈思意一个回头,询问同桌:“孟俞,你有空没有,帮我看看这题?”
孟俞把头凑过来,“好噢。”
梁嘉珩:“……”
注意到这个眼神的范修文挠挠头,想说什么,又不好打扰她俩,只能自言自语:“怎么不来问我,我超有空的好吧。”
梁嘉珩难得施舍一个眼神给范修文,瞥见他的试卷乱七八糟的铺在桌面,跟回收站的破烂一样。
梁嘉珩从没这么无语过。
见鬼了吧。
她吃醋,关他屁事!!
***
傍晚六点钟,教学楼一片沸腾,隔壁班一直有鼓掌声响起,听起来很热闹,倒是不知道在做什么。
前往教学楼时,梁嘉珩在小卖部买了一大堆椰子糖回教室。
班上同学又在放电影,这回放的电影和上回放的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影片的名字叫《垫底辣妹》,一个励志片。
电影的这句台词“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就是你不行”把十几岁年纪的学生唬得个个在班上捶桌子呐喊。
也不知道大家是戏精,还是真被影片感动,哭得稀里哗啦的,一直在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更夸张的是还有人在抱头痛哭。
梁嘉珩下意识朝陈思意看过去,她在抽屉里翻出一包纸巾递给李悠然,不太理解的询问:“有这么好哭吗?”
李悠然坚定的“啊”了声,突然就跟喝了两百吨鸡汤一样膨胀起来,抓过纸巾擦眼泪,翻出书本佯装要学习,嘟嚷着:“我要好好学习,绝对不辜负我妈的期待!!”
陈思意定定看她,有一点无语:“……”
她还不了解李悠然?
只怕影片的效果维持不了多久。
宋远航在后头啃着鸭脖,看这影片就跟看笑话一样,一直哼哼唧唧的笑着,还说“有这感动的功夫,试卷都做出来好几张了”。
瞥见李悠然梨花带雨,他又很损的跟她搭话:“看多点,我有个朋友就是专喝鸡汤浪费时间,这会儿在野鸡大学继续喝着鸡汤。”
“……”李悠然情绪瞬间就稳定下来,她回头瞪一眼宋远航,嘴角扯出个讽刺的笑容,冷冷的丢下一句,“你别跟我说话,我已经单方面跟你绝交了。你,离我远点。”
说完话,李悠然还把凳子往前一拉,瞬间就和他的桌子隔开一大段距离。
让他接王佳雪的水。
接他的去吧。
宋远航懵了下,无辜的道:“我做什么了,你就跟我绝交。”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梁嘉珩把糖果胡乱塞进抽屉里,跟看戏的大老爷们一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这几人的对话。
他觉得,李悠然情绪可能和陈思意有关,毕竟她俩关系就跟穿同一条裤子的连体双胞胎一样。
等了一会儿,没见陈思意要跟他说话,梁嘉珩用笔尖轻轻的戳一下她的后背。
陈思意停下笔,回过头看他问:“怎么了?”
梁嘉珩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刚才就神经兮兮的觉得自己有必要戳一戳她。
一会儿后,他想了个拙劣的理由:“什么时候看我作文?”
“这个啊。”陈思意脸上愧疚闪过,要不是梁嘉珩提一嘴,她可能还真能忙忘,她想了想说,“我过两天给你看好吗?这几天有点忙。”
梁嘉珩:“……”
“要不这样,你要是很着急的话,我把作文还给你,你先找别人看看,之后我有空——”
主动找你。
最后四个字没说出口,梁嘉珩率先打断她的话:“不用,我不着急,你看着时间来。”
陈思意:“……哦。”
这人真是执着,非得要她看。
梁嘉珩瞥她一眼,见她带着奇怪的视线转回身,他低头拿起桌面上的笔继续写着卷子。
他在想,陈思意这人一看就很难哄,一个醋吃到现在。
听听,都要把作文还给他,还真应了那个因为这事不给他看作文的猜想。
梁嘉珩对陈思意的印象在这一刻又多了一条,那就是——
以后谁要真当她男朋友,绝对要花很多心思把她供起来当祖宗,就是不知道她男朋友是哪个倒霉蛋。
第二节自习课,梁嘉珩做完一张数学卷子,低头在抽屉里翻语文笔记时,看到一堆的糖果,忽然就定了定。
差点忘了,这是给前桌的。
梁嘉珩把语文笔记翻出来放桌面上,又低头在抽屉里翻出一张积压已久的作文,他拿着观摩两下,接着掏出草稿纸。
梁嘉珩用黑色字迹的笔在上边洋洋洒洒的写下几句话,然后撕开纸张,接着抬起头用笔戳了戳陈思意的后背。
她不明所以的回头,见梁嘉珩递给她一张纸,犹豫一下,陈思意接过来,摊开纸条,内容很简洁:
——你要的作文。
她翻了翻,还有几颗椰子糖。
纸张上还有一句话:
——旺仔牛奶还礼。
作文纸上的内容,是她上回时不小心瞄到梁嘉珩的那篇“狗作文”,先前他一直藏着掖着不愿意给她看,现在整这出,突如其来的,让陈思意有些惊愣。
这人,到底在做什么啊?
她回头瞄一眼,梁嘉珩此刻显然没想接收到她震惊的神色,又仿佛是早有预料,他对自己的反应没有一点在意的。
陈思意手紧张得要抖起来,她觉得这种情况不太对劲,哪里透着点瘆人的味儿。
陈思意在纸张上写下一句话还给他:
——梁嘉珩同学,你想表达什么?
没一会儿,他回话:
——搞好前后桌关系。
陈思意:“……?”
这什么八嘎回答。
他们关系是不好吗?
哦。
可能他单方面以为没在一起就是不好。
破案了。
陈思意:好的。
写完这两个字,她脑海里的问号不间断,想了想,又在纸张上写下几个字:你想怎么搞呢?
陈思意把纸张揉了好几下,头也不回的往后一抛,扔他桌面上。
梁嘉珩摊开纸张,看到这句话时,表情凝固一瞬,他只是想让她别带着郁气学习,她倒是挺会得寸进尺的。
这话要怎么回答?
她是来为难他的吧。
梁嘉珩:没想好,你有想法吗?
看吧,这人目的就是不单纯,陈思意一笔一划的写着:没有呢,你想想再跟我说,我考虑一下要不要应你。
写完这句话,陈思意毫无疑问,得到梁嘉珩一个死亡微笑,她不甘示弱,也回两个问号给他。
再然后,纸条传话就结束。
那会儿,虽然陈思意不知道梁嘉珩为什么突然态度就转变,要给她看所谓的作文。
但那天晚上,她撕开糖果的包装,上自习时悄悄吃了一颗。
很甜,超级甜,甜到心的那种。
陈思意拆糖果时贼眉鼠眼的,那头低得就快要埋在桌肚里,梁嘉珩无声的笑了下。
又没人抓她,整这么紧张。
那时候,梁嘉珩也觉得挺神奇的,他用一颗椰子糖就把前桌哄好了。
有一瞬间他在想,陈思意好像也不是很难哄,这不,她吃得还挺开心。
教室外边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歌声,模糊的声音模糊的背景。
狂欢的气氛,映着少年清晰的心跳声。
好吃是好吃,陈思意觉得苦恼,就这么夸他,他会开心到三天不想学习的吧,于是暗搓搓的又给他写了张纸条:
——特别难吃。
梁嘉珩抬眸,刚巧看到她又拆了颗糖扔嘴里。
他唇线抿直,揉了揉纸张扔进抽屉。
让他再送?门都没有。
这种一眼就被捅穿的烂招也就只有她能一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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