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门口上山这一路，小乔就没消停过。白虎寺那白面小沙弥，长得可嫩滑了，人也活泼可爱，见天给小乔送果子柿饼，还专门跟娘子们学了樱花饼的做法，坐在门口等小乔去，都不见他搭理过人家。

这会儿见到个漂亮瓷娃娃，开心得不得了了。

释迦一边手揽着小乔的两块胳肢窝，一边看着老汉慢吞吞地赶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交流着。

“大爷贵姓？”

“啥玩意儿？中午没吃呢，这不等着回去趁天气热着把瓜冻上，下午好好歇会儿。”

牛车轱辘碾过黄土地上的碎石和野草，空气里扬起一股有别与城市的聒噪味道。

释迦不知道老汉是真没听到还是故意耍他，但心里因为燥热产生的紧张和不适感却消退了很多。

“家里几口人？”

“先不前儿跟您说了嘛，进城来送菜，有些街坊家里吃不惯城里菜的，咱们农家菜，吃着爽口，新鲜。”

就这么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释迦突然想起小时候闯祸跟姑母闹脾气的时候，就最喜欢答非所问。

“我让你搬砖你搬坯，我喊你打狗你吃鸡，你怎么这么能闹腾。”

当时姑母就是这么骂他的。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坐在身边眼神正暗度陈仓的两个孩子听他一笑，两脸疑惑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

小乔冲四娘挤了挤眼睛，眼神瞥了释迦一眼，然后看着四娘摇了摇头——

——“你别管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俄而又指了指脑袋，冲四娘笑。

释迦收起脸上的笑容，看着远处青绿色的山林，腾出右手揪了一把小乔的耳朵。

大人小孩儿一路都挺开心，释迦却看见前方黄土路不远处，半人高的草里蹲着个深红色粗衣的妇人。远远看着看不出妇人的年龄，但释迦肚子里的雷达却铃声大作。

职业习惯告诉他，这个妇人很有可能是潜在客户。

反正离了的肯定或多或少会有想法，良缘凑不成多个朋友也是好事；没离的......大热天一个人跑到这半山里，想来丈夫也不是个心疼人的货色，或多或少是有点家庭矛盾在的，能解决一份矛盾，也多少是一份功德。

这些天释迦埋头苦干，白天忙完夜里忙，虽说是kpi有点重，但实习须知上留下的功德章也越来越多了。那些格子就像一块巨大的棋盘，一开始想着要往上面放米粒，看着前路遥遥，实际上做起来还是相当有成就感。

这么一些时间里，他就已经凑了将近2000功德了。距离完成十八万的目标，就这么简单计算一下，毕业前说不定还真能攒上。

心里越想越乐，险些让那老汉错过了那位妇人。

“大爷，前面路边有位娘子好像受伤了，您松松劲儿，咱们去看两眼。”

说着松开小乔，眼睛直溜溜地看着前面。

“这......明府有所不知，咱们山里的规矩，山里没有登记的人事物都是山头那群汉子的，可轻易不要捡路上的人哦。”

......这会儿您倒是听清楚了......

眼看着牛车马上就要错过那妇人了，释迦二话没说，单手撑着车板，从老汉手里夺过鞭子和牛绳，手臂轻轻交叠，那黄牛就听话地停了下来。随后自己放下绳子从车上跳下去，拍了拍身上的泥：“太久没锻炼了，手生了。”

只留下车上一大二小三个人七窍浑圆看着他的背影。

走近了之后释迦才看清妇人的模样，年龄大概跟姑母离开时差不多，但是精神头不错，人也不像是受伤了，更像是坐在路边歇脚。

释迦向来是不管闲事的，看着她没事原地调了个个儿，又想跳回车上，却被那妇人主动喊住了。

“大人留步！”

就等你这句了。

“老太婆我想去山上，走半截累坏了，大人这板车不错，放不方便一起上山？”

释迦看那妇人手里挽着个篮子，搭着块深色的方手绢，看着像是带着吃的上山。

又看了一眼山头上——据他所知山头上除了山匪窝就是坟地，想着应该是上山给家里人坟，所以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

“行，一块儿吧！”说着把老人扶上了板车，回头就撞见老汉不善的眼神。

无声的谴责他已经充分感受到了，依旧面不改色说：“走吧大爷。”

多了个人上车之后明显感觉老汉赶车有了情绪，一路晃得更严重了。释迦扶着板车两边，没有太在意——

这些天跟关不眴学的，那种把人磨得牙痒肝颤但是无话可说的形已经有了，就是差点点睛之神。

关不眴这种人没当观音前应该也是个讨人厌的。

“大人也是上山吗？”

“当然，上山半点公务。”本来想说清剿匪徒，想想觉得不合适，他这单枪匹马的，去了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咱就是说为了一份工作，不值当——主要还是不知道出事算不算工伤，照关不眴那脾气，估计治了也不给赔钱。

“您上山干什么去？”释迦看着妇人一直把篮子护在怀里，那执拗劲儿比得上没有遇到四娘的小乔了。一边问一边伸手进袖子里摸着什么东西。

“去见我的心上人。”老人说起心上人的时候，脸上都浮着一层温暖的笑意。一看就是生前两口子关系特别好的。

释迦袖中那只手在空中停了会儿，很快又空着收回来。原本为了以防万一，出门的时候顺便带了几张传单，想着路上多少能遇到那么一两个人。刚刚也是想跟老太太聊聊这方面的事情。

现在看着她这副模样又觉得今天这日子挑得不好，人家上山奔丧，他上赶着给介绍对象也着实是不合适了。

“您和您心上人感情不错呀？”

“是啊，他对我很好，就是不爱吃饭，平生最喜欢的就是我做的糕点，吃半斤都不用饮水呢！”

一边说一边撩开篮子把高点秀给释迦看了一眼。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看了以后释迦也噎住了——

那篮子里三层碟子，有油酥，有糯米糕，还有绿豆卷饼，每一碟光是看着就让人口干舌燥了，老太太竟然说不用喝水？

生前想必是噎死的吧。

“我觉得您要不下次给您心上人带点喝的。”光吃也不自在，下面估计还得打点阎王爷什么的。

老太太听完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人正聊着，牛车就停在一处被竹林遮盖的小木屋。

“明府大人，小郎君，我家到了。”小娘子抱着瓜小心从车上下去，小乔在一旁看着，比人家还慌，一手扶人一手扶瓜，一副溃不成军的样子。

一旁看戏的释迦都忍不住扶额，心说这孩子是真诚有余技巧不足。

两父女安然回家，将释迦他们几个放在大门口。

“下次来四娘家里吃瓜呀！”四娘奶声奶气地告别，就这么一路跟小乔搞出了那么点恋恋不舍的味道。最后老汉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女儿塞进木门里，给释迦指了条明路：

“明府，上山的路就这一条，老汉我就不陪了，您注意安全。”说完还不忘用余光扫一眼老太太，提醒释迦小心她。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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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说得没错，上山的路就一条，到山顶只需要沿着山路慢慢往前再走一点点就到了。只是同行人多了老人，所以走得更慢了一些。

一路走，释迦就想起今天小乔的表现，拉着他肩膀处的布料讨伐他：“平日里吃饭都不见你这么积极。”

吃酱牛肉的时候都不见这么兴奋。

“郎君不觉得，那瓜长得颇不错吗？”说着孩子咽了口水继续道：“看着就很甜啊。”

释迦走在后面，看不清楚小乔的表情，觉得有点好笑，合着之前那些示好和勾引就是为了一只瓜？

“知道了，小乔大人，等我实习结束，也给你买一只。”

本以为能收到小乔感恩戴德的开心表情，没成想他面带郁色转过头来：“那我还不如让关明府给我买呢。他还说要给我带手机，你都不让。”

一对眉毛横在脸上，很是不开心。

......爷是为你健康的同年着想好吗？不知感恩的家伙。

正说着话，释迦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连带着脚下也有些虚，看着小乔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好像天地都在旋转一般。

慌乱之间，释迦第一时间抓住了在自己面前站着的小乔，扶着他想要站直。

“这个地在动欸！”看着释迦弓着腰的样子，小乔开心地跳了两下。

地震了？释迦对于这一片的地质情况并不算熟悉，对于突然发生的地震有一瞬间慌乱，明白之后转身扶住了后面的老人。

老人却一点都不惊讶，依旧是一脸笑意。

好在震动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晕眩感消失之后，释迦终于站直身体，和老人一起并排前进。

“这一片经常地震吗？”怕老人听不懂又解释了一次，“类似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吗？”一边说一边晃了晃身体。

老人缓缓抬手擦了擦额边汗，摇了摇胳膊让释迦松开自己，“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呢！这是我那心上人，在迎接我呢！”

谢谢您但是能不能把故事说得这么离谱，您对象不是已经......

释迦觉得实在槽多无口，正琢磨着怎么回话，就看到了前面绿茵中走出来的另一位俊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