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迦花了一些时间去适应离开1号门之后的生活，那是一种明明一切都恢复正常但是他的神经细胞单元却依旧存在惯性的生活。

小乔最后的那句话让他觉得有些无厘头，但又充满神秘感：

“我们会再见面的，不过那个时候我可能不记得小媒官了。”

最后的西瓜和婚礼当然都没有释迦的份，但尽管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义，释迦还是拜托那朵莲花带去了自己的祝福。

除了一场盛大的婚礼，还有一支专业的医疗团队——无论如何，释迦都希望那位素未蒙面的女孩子能最起码拥有一段没有遗憾的婚姻生活。

三天后，9月22日，正是秋分。

释迦在嘈杂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中睁开眼。想起关不眴说让自己今天下午去学校的研究自习室找他。

并且，导员也打来电话，让他回一趟学校。

这几天回到自己的房子，释迦才知道为了了解学生的未来职业发展，学生们都陆续被邀请去面谈。

释迦被拉进一些莫名其妙的群聊，有些分享了自己在面谈时被问到的奇葩问题，有些人则分享了自己在职场中遇到的趣事。

这些事情琐碎单纯，和释迦这些天的经历比起来，实在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

手机屏幕唤醒后，显示当前的时间是10：30。

这个时候整栋宿舍楼就没什么人说话了，但活动室的电视还开着。

释迦闭了闭眼，听着电视里的报道，心里盘算着应该几点钟出门比较合适。

“...最近我们比较关注的失踪事件已经有了结果，失踪的专家和医生团队都已经完好回归，但值得我们警惕的是，这一批失踪人士回来后都出现了失忆的症状。

所以我们再次提醒广大观众，及时下载反诈提醒，警惕类似的案件...”

新闻播报的声音被肠胃蠕动的声音打断，强烈的饥饿感迫使释迦不得不现在起身出门。

夜市步行街张大婶的餐车连续三天都没有出现，不仅如此，整条街都没什么人摆摊。

也就一小段时间不见，怎么人都没了？

释迦抓住一旁扫地的大爷，“不好意思问一下，这条街出摊的时间是几点？”

一定是他出现的时间不对。

“小伙子刚来的？看着面生哦，这条街最近环境管控呢，每天城管都来跑一趟，早就没出摊了，你想吃的话等几天吧，好像这里要改成小吃街。”大爷撑着笤帚指了指附近大门紧闭的商铺，门口均杂乱摆放着各种装修垃圾，“盖得差不多了，应该快了。”

释迦看着那一地脏乱差，估算了一下开张的时间：首先，今天之内肯定是开不起来。

于是他荡到之前打工的便利店买了两只金枪鱼饭团，请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帮他叮热之后，自己坐到了便利店门口的遮阳伞下享受自己丰盛的早午餐。

顺便计算了一下自己目前为止获取的功德。

12060。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零有整的，但是看着实习须知上那猩红一片的功德记录，释迦就觉得自己打心底里有一股难以诉说的成就感。

尤其是想起关不眴说的那句：“一个愿望对应一个单位的功德”。

四舍五入，他也实现了一万多人的梦了。

他利索地撕开三角饭团的塑料包装，抬头看向面前不怎么繁华的十字路口。

app上的愿望不再更新，释迦这几天都有些无所事事。可越是这样，释迦却反而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真实，也踏实，就是现实的感觉。

不过也有一些后遗症，除了时常会想起小乔和卞天成之外，释迦夜晚出行总是有一种自己会迷路的错觉。

以及，感官敏锐的问题越来越重了。就目前来看，释迦至少可以识别到方圆一里之内（500米）的声形。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好事，搭配上他矫健的躯干，最起码一挑十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是转念一想，他这样的能力在打架上暂时没有用武之地——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不用武力解决问题。

所以这样的能力还不如换成瞬间移动什么的，或者直接换成钱，当然能换算成功德缩短自己的实习时长是最好的。

啃完两只三角饭团后，释迦也完全从幻想当中清醒过来——或许成为佛祖之后他真的可以全知全能，但他最想要的还是什么都不用担心考虑的无忧无虑的人生。

当然如果有张大婶家的酱牛肉是最好的。

#

释迦赶到教师办公室的时候，导员刚刚和以为女同学结束面谈。

办公室一溜的红木桌，窗边摆满绿植，除了导员之外，没有别的老师在。

“老师。”

释迦自诩大学期间表现良好，不抽烟不酗酒不闹事，甚至半工半读勤勤恳恳。但是这样和老师面对面坐着，还是觉得很紧张。

导员是个比释迦大不了多少的年轻男人，名字叫楚林，政治学院的在读研究生，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释迦猜测应该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那头原本应该非常帅气靓丽的秀发，仅仅一个暑假就被剃了个精光。

从同龄人的角度来评价楚林的话，释迦是很羡慕这样的人的——爱情就不必说，除了这份文法学院辅导员的工作之外，他甚至还有闲钱和精力去创业。

学校有一条永不熄灭的小吃步行街，幸运的楚林在那里有一间不小的铺面——卖麻辣烫和清酒。

倒不是羡慕他有钱，释迦就是觉得这种胆识是很重要的，如果是自己的话，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愿意从零开始做老板——但是可以从零开始做实习生。

最让释迦觉得敬佩的是，楚林居然可以在众多老教授都在的大群里为自己的铺子打广告，还是超过两分钟都不想撤回的那种。

这种社交能力和关不眴是有得一拼的。

这么一想，释迦忍不住偷笑了一声，缓解了刚刚见面时的紧张压力。

“释迦是吧？”楚林拿出花名册，顶着那颗漂亮的光头认真点了点释迦名字所在的定位，“我给你打了18通电话。”

说着把花名册上备注的那一栏指给释迦看，“但是你一通都没有接。而且没有紧急联系人，你这样我很难办。”

释迦还在认真思考着应该怎么回应他的话，就听到了下一句：“圆梦局驻人间办事处？”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互联网公司的名字，我可以问一下你平时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吗？”

楚林收起花名册，换了个坦荡的姿势看向释迦。失去花名册的阻隔，释迦和这位年轻导员几乎赤诚相对。

释迦手指交叉，拇指指尖相互碰撞了一瞬，然后脑海里出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项目策划，投标案决策，落地页设计......

的助理工作。”

楚林听到前面时表情还带着疑惑，连眉头都快拧到一起，直到最后四个字时才舒展开。

“看起来像是挺不错的工作。”楚林点了点头，“那么，你觉得你的专业知识对你的这份工作有什么帮助吗？”

有那么一个瞬间，释迦是打算好好回答这个问题的，毕竟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他每天都在用专业知识来说服自己不要多管闲事。

但是看到楚林那张故作深沉的脸时，释迦那不存在的反骨突然就起了作用：“楚老师本科的专业知识对您现在的工作有什么帮助吗？”

楚林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释迦知道，社会学同级的学生都知道，楚林本科是学艺术的，虽然并不清楚具体学的是哪个专业，但是可以说完全和政治教育扯不上半点关系。

当然，释迦明白，这样套路化的提问都有套路化的回答，但他还是选择了更简单的回答方式。这一点释迦得感谢关不眴的悉心教导——能简单处理的问题绝不绕圈子。

“老师，可以直接切入正题吗？关于我的专业知识能不能帮到我未来的职业，以及能帮到多少并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而关于我未来三年的职业目标和定位，我想我更喜欢稳定简单的工作，最好是钱多事少离家近，当然这份工作包吃包住就更好。只要能满足钱多事少这个大前提，工作时间是926，996，或者是007我都不在意。”

释迦想了想这几天在群聊记录中闪现过的一些问题。

一大串咕噜话把楚林想问的问题堵在胸口，他嘴唇嗫嚅着，却没能问出下一个问题。

“咳。释迦同学，不管是作为你的老师还是作为同龄人，我都能理解你现在这样的心态和选择，但是年轻人还是得为了自己和自己的后代拼搏一下嘛。”

楚林一面说，一面转了转自己指间的戒指。

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阳光下闪着光，让人很难忽视它的存在：“人总是要结婚生子的嘛。”

不知道为什么，释迦听到结婚这两个字就好像闪回回到了自己还在做任务的时候，满心还是到处找寡妇的样子，以至于心跳都失速了。

“楚老师，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我们家最后一代。”

楚林又沉默了。

“总之无论如何，你的心态还是要稍微改变一下，稍微正能量一点。”楚林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对了，你得给我留一个紧急联系人的联系方式，最后一学年，我需要对你的生命安全负责。”

释迦认真地看了一眼楚林：“老师，如果您真的关心我的生命安全，应该能从我的档案里知道我是个孤儿才对吧？”

虽然这么说着，释迦还是从手机里调出了关不眴的电话号码：“这是我现在的领导的联系方式，四舍五入算是我的监护人。”

比起楚林，释迦更相信关不眴的能力。

“如果楚老师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我就先走了。”释迦毫不犹豫地起身，提着那张椅子放回到红木办公桌的桌洞里。

人都走下楼了，释迦突然感觉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过分中二。不过还好，自己的回答都还算得上中肯，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顶多算语气不太好。

不过另一边的楚林却并不这么想，桌面上笔记本电脑上赫然显示着和女朋友的聊天记录：

【True：完蛋，我好像说错话了。

Q。Q：怎么了？

True：就是那个我给你说长得很像小混混的学生，我居然忘了他是个孤儿！

True：我还问他要紧急联系人的联系方式。

True：真无语了。

True：我刚刚差点以为他要上来给我一拳。

Q。Q：......

Q。Q：所以他打你了？

True：那倒没有，就是看着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

释迦人刚下电梯，就接到了关不眴的电话。

“面谈结束了？”

“你跟踪我？”释迦警惕地环顾四周。

“我没事跟踪你干什么？研究自习室01号，别走错了。”

“哦。”

研究自习室在学校第一图书馆里，而第一图书馆距离释迦当前的坐标大概有五公里。

释迦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决定去扫一辆自行车。

说起来也是见鬼了，没回来的时候连着下了三天雨，释迦人刚一踏回现实就是艳阳高照。明明都已经秋分，日平均温度居然还能高于30℃。

等他满头大汗跑到01号研究自习室的时候，关不眴正怡然自得坐在中央空调正下方玩手机。

虽然知道关不眴这个德行，但释迦还是觉得牙有点痒。

“到啦？那就走吧。”也没说让释迦坐下来歇口气喝口水。

这是什么capitalis/m的丑恶嘴脸啊。

释迦强忍着一路过来的热气，微笑着跟到关不眴身后，“去哪？”

“去你的工位。”

01号研究自习室的门是玻璃门，隔着门能看到外面的书架和书架边缘一些排列整齐的桌角。

就在释迦已经做好跋涉的准备时，关不眴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没有长途跋涉，释迦面前就是之前有过短暂接触的奇妙世界，回头一看还是01号研究自习室。

现实与虚拟，似乎一步之遥。

来不及惊叹关不眴的任意门技能，释迦更在意的是面前这个几乎和现实世界重合，但又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虽然夜里有一种独特的未来感，但白天也是一派冲击心灵的模样。

释迦不算是一名合格的宅男，但也听说过一些科幻游戏。

比起赛博朋克，释迦眼前的世界更像是理想化的天堂。

释迦还是能看到人潮，就连传单都完美复刻，但却和“朋克”这个词完全扯不上关系。

“哇哦。”

尽管释迦已经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却还是被关不眴听到了。

“这有什么好哇的，圆梦局那十几道门以后有你惊讶的。”关不眴带着路，朝着城市最中央那座最高的建筑走过去。

“那是哪？”

“圆梦局，东方分局。”

虽然关不眴这么说，但那座高楼和“东方”这个词也是丝毫扯不上关系。

“有没有一种可能，东方的意思就是一个方位代词？”关不眴有些没好气地说，“不过同事都是老熟人这一点没错。”

释迦跟在关不眴身后撇了撇嘴，“我什么都没说呢。”

但是不可否认，释迦想到自己要进入那座高楼时的心情，的确很忐忑激动，就像是要去人民大会堂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一样——只能在梦里想想。

“所以为什么突然带我到局里去？”虽然这么想有点为时过早，但是释迦还是浅浅地期待了一下立刻转正这种可能性。

关不眴也不墨迹，“一般来讲都是要给实习生看看以后的工作环境的，主要是起一个激励作用，免得你半途而废。”

半途而废？

释迦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手腕上手铐一样的木镯子，伸到关不眴面前晃了晃，“我这样还有机会半途而废呢？”

关不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骗你的，带你熟悉一下同事们，免得以后碰面了尴尬。不过你放心，他们平时也很少跟人打交道，所以肯定不会有职场无效社交这种东西存在。”

两人刚到分局楼下，就碰到了一对熟人。

那一黑一白像镜面对称图一样的两人看着都没什么精神，下电梯的时候没注意到释迦和关不眴的存在。

四个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这个时候释迦才发觉，自己突然出现的那些能力在这里又失去了作用。

“关总好。”谢必安拉着身边的白衬衣男子低头跟关不眴打了声招呼然后匆匆离开了大楼。

“他们两这是咋了？”

释迦注意到了他们俩的黑眼圈。

“哦，应该是昨晚通宵了，现在回去调休。”

释迦：“什么工作需要通宵？你之前不是说这工作挺清闲吗？”

关不眴：“是挺清闲的，这不还得感谢你吗？”

释迦：“关我什么事？”

关不眴：“前不久你找出来的那个bug是由他们组来处理的。因为数据基数太庞大了，所以找得比较困难。”

释迦：“......这也能怪我，你不修不就得了？”

关不眴耸了耸肩，没再说话。

两人一起到了99层，电梯门开时，释迦才真正看到圆梦局的工作环境。

说不上科技感十足，但的确是相当东方——四处飘荡的幡旗让释迦一时间很难判断目前是阳间还是阴间。

但是之前有过地府的造访经历，所以基本可以排除阴间。

释迦：“这装潢风格，挺别致啊？”

关不眴：“理解一下，领导们都是上年纪的人了，审美比较落后这很正常。所以你更要好好工作，争取日后改变这种现状。”

释迦穿过工位之间被幡旗挡住的走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画饼？

“到了。”关不眴带着释迦走到一间大会议室，会议室里可以看清99楼的全貌，包括众多坐在自己工位上工作的员工：“分局一共99层，每一层都有这么多员工，开放式办公环境，自由安排上班时间和工作内容。”

好像怕释迦不相信似的，关不眴特意指了指那群围在一起五排的同事。

比起开放工位上各玩各的那些普通员工，更让释迦好奇的，是在99层开放工位边缘的那些封闭办公室：“那里面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会客室或者休息室。

“如来们的独立办公室。”关不眴一边说一边拿了个遥控器打开了那些办公室的窗帘。

无一例外的，那几十间封闭办公室里的“人”都躺在躺椅上“上班”。

不得不说，这么整齐真的挺壮观的。释迦想自己这辈子应该就这一次机会看到这种场面吧。

“之前给你说过，现在对着金像许愿的人不多了，所以如来们也乐得清闲，每天就是这种工作状态，按时打卡，按时结算工资。”

释迦听着点了点头，充分理解了关不眴的话，“所以为什么不回家睡呢？我感觉单位里这种生态非常适合居家办公。”

关不眴点了点头：“说的很好，等你走马上任记得立刻执行，我看好你。”

好不爽。释迦手里的拳头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松开了。

“既然看到了工作环境，我现在就给你说一下目前的部门，一共两组，决策部和执行部。像你，以及办公室里的那群人，就属于是前者，平时主要的工作呢顾名思义就是对提交上来的提案进行决策，行还是不行一句话的事。

执行部呢就是我，谢必安和范无咎这样的。主要工作就是执行决策。很好理解吧？”

理解是挺好理解的，释迦目测了一下99层的员工人数，大概估算了一下分局的总员工人数，有些不可思议：“所以这么多人的工资都是怎么开的？”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虽然许愿这一块的生意惨淡，但是其他业务还是不错的。”

“比如？”

“比如收监啦，捡尸啦，做法事啦，看风水啦，咱们分局的下/流业务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

下/流业务......

“该看的也看了，该问的也问了，休息得差不多就该回去选任务了。”关不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空白的工牌递给释迦：“接下来的任务我不会再跟你一起去了，不过你还是会遇到老熟人的。好自为之。”

释迦拿着那张空白的工牌，眼皮跳了跳——

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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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东方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