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殊途(十五)

覃春胸口一窒,脸色白了三分,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看向门口。

来人正是八暇峰峰主白衍。

他面容十分年轻,与身旁的白苧站在一起不像父女,反倒更像兄妹,只是那份千帆过尽的威严与气度让人极有压迫感。

林纵、尹幻儿以及另外几名亲传弟子也随行在侧,小小的静室逼仄起来。

白衍在他面前停下脚步,“你叫覃春?据我所知,你应是外门弟子,缘何得以出现在今日队伍之中?”

覃春挣扎着想下床行礼,被白衍一道灵力拂过,按回了原处。

“回禀白峰主,弟子家乡覃水村惨遭夜行门鬼修屠戮,血海深仇,日夜煎熬。此番得知宗门出征,便斗胆恳求林纵师兄给弟子一个手刃仇敌、告慰乡亲在天之灵的机会,一切皆是弟子任性妄为,恳请峰主万勿责怪林师兄。”

白衍微微颔首,看不出喜怒,“你舍身救下苧儿一命是事实,本座并非不辨是非之人,不仅不会追究此事,反而要赏赐于你。说罢,你想要什么?功法?法器?还是灵石丹药?但有所求,无不可言。”

覃春撑起上半身,鼓足勇气,“弟子别无他求,只求能进入内门,拜入白峰主门下,成为一名真正的八暇峰弟子。”

“哦?太微九峰,各有千秋,为何偏偏是八暇峰?”白衍问。

覃春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白苧,“因为……因为白苧师姐!”他战略性停顿,脸上浮上一丝羞赧,“弟子仰慕师姐风姿,更敬佩师姐的修为高深、道心坚定。若能拜入八暇峰,便可日日见到师姐,与师姐成为并肩同行的同伴。”

一番话情真意切,坦率而不失分寸,白苧心底都被打动了一分,但听在有些人耳朵里就没那么简单了。

尹幻儿眉头紧紧蹙起,似是不解。林纵则猛地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门被他甩得发出一声闷响。

室内顿时一静,气氛有些尴尬。

覃春注意到了林纵的反应,猜测他生气大概是因为不久前自己在他面前唱过同样一出,又或者是介意他肖想女主。

但对于覃春来说,目标明确的前提下,过程和人皆可算计。只要能达成进入八暇峰靠近白苧的目的,林纵往后的态度是冷是热,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白衍听过无数修仙拜师的理由,无非为道、为民、为己,倒是少有直指一人的。白苧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听到她已经成长到了能够引人敬仰的地步,自然是与有荣焉。

他目光自上而下在覃春身上扫视,“你虽是杂灵根,但观你修为,竟已至炼气五层。在外门短短时日能有如此进境,想必付出了远超常人的艰辛。心性、毅力、勇气,都是上佳。也罢,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白衍门下记名弟子,随我回八暇峰修行。”

白衍身为太微宗第一峰的峰主,又是除宗主外唯一不行避世的元婴期大能,地位超然,他说要收谁为徒,并不需要过问他人的意见。

于是,等云舟破开护山大阵抵达太微宗后,覃春没有再回知一峰,而是直接跟着白衍一行人,踏入了云雾缭绕的八暇峰。

执事弟子为他引路,详细介绍峰内各处的殿宇楼阁哪里是丹阁器殿,哪里是传功重地,哪里是任务枢机。

且一并发放了内门弟子的份例,“……宗服日常必须穿戴,固元丹和聚气丹辅益修行,高级储物袋内有丈许方圆,灵石是通行之物,谨慎花销,这柄下品灵剑可供日常修炼用......”

“此外,万象殿每日悬榜,可凭任务换取贡献点与灵石,修炼上若有疑问,可以去衍道堂请教轮值师兄或者教习长老。”

覃春抱着一堆林林总总的东西,一一应下。

最后他被带到半山腰一处清幽院落,分配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单人房间。执事弟子告诉他,待他修为达到筑基期,便可自行在峰内寻找灵脉充裕之处开辟私人洞府。

覃春打量着这奢华舒适的居所,感受着八暇峰的天地灵气,心中感慨:内门外门,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入峰之后的日子就忙碌了许多。

他名义上是白衍的记名弟子,但白衍身为元婴期大能,宗门事务繁忙,自然不可能亲自指点他一个炼气期弟子。日常修行,多是自行研读宗门发放的《太微内景真经》筑基篇,或去聆听金丹期长老讲解道法精要。

八暇峰的弟子,资质心性普遍高于知一峰。覃春这个凡品杂灵根的底子在这里显得格外扎眼,加之他入门方式特殊,难免引来一些好奇、探究,或者不屑的目光。

覃春深谙职场生存之道,对此浑不在意,低调发育,闷声发财。

他难得勤勉起来,清晨在院中引气吐纳,锤炼修为,上午去衍道堂听课,下午则去接一些采摘药草、喂养灵兽、整理典籍之类的轻松任务赚灵石和贡献点。

晚上就窝在房间里和他的春寒剑培养感情,尝试更精微地控制体内力量与之共鸣,练习剑术,冲击炼气六层的修为。

他刻意和白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有幸“偶遇”,就执礼甚恭地唤一声“白师姐”,从不过多纠缠,任谁看了都是本分克己的三好小师弟一枚。

至于林纵,自那日回到宗门之后,覃春就再没见过他,只听说他接了外派任务下山去了。

八暇峰的午后,阳光被浓郁的灵气滤成朦胧的金纱,披洒在亭台楼阁、灵泉仙葩之上,轻柔、静谧,只剩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覃春刚从衍道堂出来,脑子里还琢磨着长老那句“气贯泉涌如地脉生莲”,正若有所思地穿过白玉广场,准备返回住处消化今日所得。

他身着内门弟子的月白宗服,身形清瘦,步伐从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依旧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弟子侧目,低声议论。

“看,那个就是覃春。”

“据说是走了大运救了白师姐,才被破格提拔进来的。”

“啧,凡品杂灵根?真是同人不同命,不过那张脸倒是不俗,哦不,气质也不俗……嘶……他当真是个毫无背景的野小子?”

覃春对这类声音早已习惯,充耳不闻,只想快点离开。

“站住。”

一个身材高壮的青年似乎刚和人切磋赢了,正志得意满,突然堵住了他的去路,“你就是那个走了狗屎运,救了白苧师姐,从外门直接进入八暇峰的覃春?”

覃春心里“啧”了一声,有点烦不胜烦,偏挑他推演灵力关窍时生事。抬眼的瞬间,面上却浮起一个和煦的浅笑,“这位师兄,有何指教?”

那高壮弟子原本打算好好刁难一番这个幸运儿,挫挫他的锐气,最好能逼得他动怒出手,正好试试他的斤两。

可当覃春抬起头,那双狭长上挑的凤眼平静地望过来时,他到嘴边的刻薄话突然卡了一下。

少年如玉的侧脸和乌亮的发丝,在阳光下蒙上了一层缱绻的柔光。明明只是沉静地站在那儿,却将周遭喧嚣的人声和楼影都衬得尽数虚化了,仿佛天地间唯他一人入画,摄人心魄。

高壮弟子喉结滚动了一下,莫名有些口干舌燥,原先想好的词儿怎么也说不出口,气势不自觉矮了三分,声音也没那么响亮了。

“我哪敢指教覃师弟,谁不知道你现在是师尊面前的红人。不过师兄我倒是挺好奇,你这炼气五层的修为,到底是怎么从万瘴谷那险地救下白师姐的?该不会是躲在哪个石头后面,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吧?”

他的话依旧难听,周围看热闹的弟子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覃春一点儿不恼,面上仍然是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一个更放肆响亮的腔调从外围响起,“放你大爷的狗屁!”

人群“哗啦”一下分开一条道。

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一把就把那高壮弟子推得一个趔趄,嘴上还装模作样带点礼数,“这位师兄,白玉广场是清修演练之地,何时成了你诘问同门、逞口舌之快的地方了?”

那高壮弟子被推得莫名其妙,恼羞成怒道,“你谁啊?敢推我?”

来人也不装了,下巴一抬,朝前迈了半步“怎么?不服气想跟我练练?我告诉你,覃师弟那是智勇双全、临危不惧,于魔窟中救下白师姐,何等的英雄气概。岂是你这种只会嚼舌根、看人下菜碟的货色能质疑的?”

“你——!”高壮青年何曾受过这等羞辱,额角青筋暴起,手搭上剑柄就要拔剑相向,旁边的同伴急忙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

他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燕少容?那个入门不久便一举筑基的双灵根天才?昌脩城首富燕家的宝贝疙瘩?据说他家给两仪峰捐筑了一座藏经阁,连那位刻板的陈峰主也对他青眼有加……

想到这儿,高壮青年的嚣张气焰顿时消了一半,窝窝囊囊丢下一句“疯子”,就带着同伴灰溜溜挤进人群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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