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烟火绽放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世界变得无比安静，天色渐暗，夜幕将一切笼罩。

“——悟。”

那双空洞的眼睛徒劳地游离着，试图在一片茫茫然的灰黑中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你在哪里？我感觉不到你了……”

他没能听见。

即便五条悟一遍一遍在他耳边说着“我就在这里”，用失去控制的力道握紧他的手，他也不会皱着眉喊疼了。

叶月无法感觉到。

疼痛也好，温暖也好，失去触觉的身体即便被用力抱紧，也感受不到五条悟的存在。

“好痒啊……”

短暂的恐慌后，叶月却微笑着，像是以前那样温柔地埋怨道：“悟抱得太紧啦。”

即便他的世界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连自己的存在都感受不到，但他知道，五条悟一定就在自己身边。

一定像以前那样，将脑袋埋在他的颈侧，用毛茸茸的白发小动物似的蹭着他，手臂搂得很紧很紧，漂亮的蓝眸泛着亮光，不会有任何晦暗染上那片天空。

悟会说什么呢？

会冲他撒娇吗？还是抱怨呢？明明约好要去花火大会，现在的他，还怎么看烟花呀。

并不感到痛苦，只是……有些遗憾，最后一次的花火大会，还是没能赶上。

“——”

无法听到。

“——”

无法看到。

“——叶月。”

五条悟捧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嘴唇触碰到的是一片冰冷，内心却是炽热的。

过于灼热的情感如浪潮般在心底翻滚，明知无法传达出去，明知得不到回应，却舍不得让它平静下来。

“我向你告白了哦……”

“不是告别，是告白。”

“我才不想和你告别。”

他理所当然地说着，蓝眸却有些黯淡。

“因为我的挚友……不，是我喜欢的人，实在太怕寂寞了。”

叶月一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哭了。

叶月一定很舍不得他，就算和他告了别，也会忍不住回来偷偷看他。

但叶月不会和他说，叶月只会让他别等，让他习惯，让他创造新的羁绊。

所以五条悟说，他不会等，他会习惯。

“这种话你也信啊，真是笨蛋。”

他露出灿烂又得意的笑容，“我记忆力超好的，我会一直记得你。”

“我的告白，你还没有听见呢。”

他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白色的睫羽垂下，掩下眼中的落寞。

“……下次相遇的时候，一定……”

他没有说完。

不能对未来太过笃定。

不能将陪伴视作理所当然。

这是五条悟在这短短几天，学到的教训。

“悟？你在不开心吗？”

叶月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微微仰起脸，五条悟便主动凑到他面前，让他能安慰似的亲吻自己的脸颊。

“不要不开心啊，我只是离开了这里而已。”

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明明失去了所有感官，却对五条悟的情绪如此敏锐，感他所感，想他所想，依旧如天空般温柔地包容着他，所有能刺痛他的、伤害他的，都在这片温柔中不复存在。

你不害怕吗？

你不孤独吗？

为什么在最后一刻，还能对他抱以微笑呢？

夏日终究迎来终结。

黑暗的房间里渐渐亮起细碎的星光，五条悟睁大眼，蓝眸中映出叶月逐渐消失的身影。

这一刻终究到来了。

早就知道的，早就知道会迎来离别。

但为什么心脏还是压抑难受地几乎要夺走呼吸，手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试图留住支离破碎的星光，却一触即散。

【到时候，悟要怎么办？】

【你要、快点习惯呀……】

怎么可能习惯。

怎么可能不等你。

多少有点自知之明吧！填满了他整个夏日的人，将他的大脑，将他的心扉全部占据的人，怎么可能忘得掉啊？

多希望你能明白……

应该是传达不到的。

试图挽留的话语也好，极力伸出的手臂也好，对方都感觉不到。

但他却真的向五条悟“看”了过来，脸上的笑容几近于哭泣，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连点点星光都容纳不了，却独独将五条悟容纳了进去。

“我还是骗不了自己……”

“直到最后，我都不想离开悟。”

叹息般的话语和眼泪一同落下，最终了无痕迹。

“——叶月？”

他没能得到回应。

“是我又看不见你了吗？”

五条悟茫然地问，他在黑暗无声的房间中怔忪许久，才终于意识到——

——叶月真的离开了。

夜晚变得无比冰冷，连呼吸间的空气都能将心脏冻结，冷意侵入了灵魂深处。

但他的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可以拥抱的人了。

……

“嘭——”

深沉的夜色中，有光芒怦然绽放，在一瞬的璀璨后又静静消失，只在人心底烙印下它存在过的证明。

“怎么来得这么慢？”

夏油杰牵着两姐妹，笑容隐隐冒着黑气，“你知道你们迟到了多久吗？烟花都开始放了！”

“杰好啰嗦啊，羡慕我们会瞬移吗？”

五条悟如往常般笑嘻嘻地往后一靠，像是靠在了谁怀里。

“噗嗤——”

甚尔突兀的发出一声嗤笑，眼神平淡无波地扫过五条悟，却没有多说什么。

硝子指尖夹着棒棒糖，指向五条悟和甚尔。

“你们怎么没有换浴衣？明明是来得最晚的人。叶月也没有换吗？”

——叶月。

五条悟掩在绸缎后的眼眸微微颤抖，嘴角却扯出更大的弧度，没人能从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叶月他……”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是啊，叶月应该很想换上浴衣吧？

他那么喜欢夏日，那么喜欢烟火，那么喜欢花火大会，却消融在夏日的晚风中，双眼什么都没能看见，花火大会也没能赶上。

明明是最期待的人。

却成为了唯一一个缺席的人。

“——他换上了。”

最终，五条悟这么说道：“超级、帅气，可惜你们看不到……”

可惜我们看不到。

待众人分开后，甚尔仍未离去，他就站在五条悟面前，好像在凝视着他，又仿佛从未注视过他。

“演独角戏，很有意思？”甚尔笑得讥讽。

“要你管？自娱自乐不行啊？”

五条悟扭头就走，“叶月，别理他了，我带你去吃苹果糖。”

甚尔跟了上来，他双手环胸，步伐懒洋洋的，却紧跟在五条悟左右。

五条悟停下脚步，满脸不爽地回头看他，“你干嘛？”

“要你管？自娱自乐不行？”甚尔回呛他，“我也给小鬼买点糖。”

“不需要——叶月有我的糖就够了！”

“小鬼都没拒绝哪轮得到你？”

他们越走越远，身影渐渐淹没在欢笑着的人群中。

……

“京都的烟火真好看！明年再来看吧？”

“那就约好了，明年大家也来玩。”

“咦，悟呢？从头到尾都没看见他啊。”

“又和叶月跑去哪里玩了吧……反正有叶月在，不用管他啦。”

“啊，悟在那里！咦，禅院甚尔也在？”

“悟，大家约好明年也来花火大会，你和叶月也会参加吧？”

“……不了。”

“我不想再来了。”

……

他仿佛坠入一场温柔的美梦中。

梦中有晚风、蜻蜓、萤火虫，和坐在走廊上，对他温和微笑的幽灵。

“叶月。”

五条悟开口唤道，心中感到茫然。

明明他该高兴的。

明明他该一如既往地走到那人身边，可以伸手拥抱对方，也可以将脑袋埋在对方怀里，枕在对方膝上。

可为什么他却迈不动步伐。

只是短短的距离而已，只要他稍微往前一步，就能触碰到对方。

可为什么他却不愿触碰呢？

想不出来，越是思考就越是烦闷，心中仿佛空了一块，有冷风呼啸着从中穿过，泛起尖锐的痛意。

五条悟沉默地注视着幽灵，看着他映入星光的蓝眸，看着他调皮晃动的双腿，看着蜻蜓停驻在他伸出的指尖。

健康的，完好的，无忧无虑的幽灵。

美好的像梦一样。

他突然在某一个瞬间明白了。

——自己只是不愿让这个温柔的世界坍塌。

幽灵离去的当晚，五条悟目送众人坐上回东京的新干线，笑着拒绝了同行的邀请。

“我明天再回去。”他这么说道：“好久没回家了，我还想再多待一晚呢。”

大家面露诧异，谁都不信五条悟是个恋家的人，但也只能同他告别，看着他独自离去的身影。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五条悟将叶月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他的白狐面具，他的玩具熊，他的风筝，他一切的一切，都被五条悟亲手从这里剥夺了出去。

房间里突然少了好多东西，显得愈发空旷。

“叶月……”

什么啊，只是少了个人而已。

只是将他的东西拿走了而已。

为什么……却感觉世界都缺了一角。

五条悟收拾出了几大箱，他将这些东西藏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在将它们尘封前，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心中的情绪难以言明。

“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再还给你。”

“快点回来吧。”

对不起，我也不想咕咕的，只是我从没这么卡过QAQ我对天发誓我再也不写分手！！

还有你们自刀的时候要想想会刀到无辜作者啊喂！！（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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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