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融入人群中，如融入干燥夏日里的泡影。

叶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吐露出陌生的音节：“杰？”

被剥离的记忆随着心跳一起不甘跳动着，却在倾吐出一个名字后又沉寂下来。

不知道对方全名，也无法与对方会面，只是单方面地“遇见”。

——这就是幽灵和夏油杰的第一次“见面”。

……

从咒术高专毕业后，五条悟买下了一个单身公寓。

公寓里没什么人气，这里只是一处方便他在无休止的任务中，得以喘息片刻的落脚点。

“咔哒。”

打开房门后，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只有些许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倾泻进来，在夜色中无声流淌着。

即便是在夜晚，一切事物也都纤毫毕现地展现在六眼面前。

五条悟干脆没有开灯，往沙发上一坐就吃起“晚餐”：一个布丁和一块蛋糕，相比一般的晚餐更能带给他满足感，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

不大的房间中，连细微的咀嚼声都被无限放大。

五条悟咽下最后一口晚餐，将缠绕在眼部的白色绸缎解下，月光在他眼中沉落，完全展露的面容更显冷淡。

然后他独自洗漱，独自入睡，等待凌晨四点的闹钟将自己唤醒。

——这是五条悟选择成为老师后的日常。

但今天，却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四点钟一到，过于准时的生物钟让他突然睁眼，眼中没有半点睡意。于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闹钟没有响。

准确无误地探到床头的手机，五条悟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由愣怔。

……闹钟被关掉了？

是谁关掉的？

有谁能在他完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靠近自己？

记忆中，放在小神子房间门前的甜点一闪而过，某种隐秘的期待不断膨胀，五条悟立刻掀开被子下床，脚底与地板隔着一层无下限。

自那年夏天被迫成长后，五条悟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急迫的心情了。

他就这样赤着脚来到客厅，原本干净崭新的餐桌上堆满了零食，薯片、可乐、团子……应有尽有，还放着不少游戏卡带，让人瞬间从清冷的单身公寓穿越到高中生的快乐宿舍里。

电视上正放着影片，没有开声音，只有昏暗的光将这一小片地方照亮。

五条悟视线移动到摆放在桌子正中央的爆米花桶，里面的爆米花正一点点消失，“咔擦咔擦”的声音在清凉如水的夜里流进他耳中，如此突兀，却又让夜晚不再冰冷。

看来，他的家被一只幽灵拜访了？

“擅长民宅可是要负责的。”

五条悟往沙发一坐，毫不客气地伸手抓了把爆米花。

“悟？”叶月这才发现五条悟的身影，他下意识把爆米花桶抱在怀里，反应过来后又乖乖捧到五条悟面前。

——话说，悟醒来后还没洗漱呢，就吃爆米花真的好吗？也许无下限能隔绝细菌？

一张小纸条被塞到五条悟手里，他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写着：你什么时候愿意收下我的欠款？

欠款？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一年前，叶月找到五条悟，想要还清自己拖欠挚友多年的债务。

而债主本人一无所知，听叶月解释来龙去脉后，直接气炸了——居然是因为这个这么久不来找他！——并狠狠拒绝了叶月。

况且，五条悟不接受那十亿还能让叶月惦记着这件事，他要是接下来了，叶月绝对会将他抛之脑后，和伏黑甚尔一起离开咒术界。

明明是小时候的他先和幽灵成为挚友的，为什么会这样？

自那之后，叶月已经有一年没有出现过了，久到五条悟都毕业了，他甚至以为，那就是他和幽灵最后一次的见面了。

又一张纸条连同银行卡被塞过来，五条悟以审判罪人的心态逐字逐句地查看：

——不愿意接受十亿也没关系。

——这一年里我已经赚到一百亿了，悟只收下这个也可以。

五条悟：“……所、以、说……”

他咬牙切齿地捏着银行卡，恨不得把它掰断：“不是数量的问题啊！就算你给千亿、兆我都不会接受！”

叶月大为震撼，字迹都在颤抖：可、可是十兆有点难诶？悟好难养啊，但如果是悟的要求，我会努力的。

五条悟拳头痒痒，却又有些诡异的开心——被幽灵养好像也不错？

重点不是被养，重点是叶月要养他！

五条悟终于收下了欠款，他大发慈悲地说：“离十兆还差得远呢，但只要你帮我做事，就可以抵押欠款，怎么样？”

叶月眼睛“噌”得发亮，他感激地写到：悟，你好善良，谢谢你。需要我做什么？除了无法祓除咒灵我什么都会！

“不难，你做得到的。”五条悟的语气逐渐兴奋。

……

白色睫羽轻轻颤动，五条悟感受着绸缎轻柔地覆盖住六眼，刻印其上的精密咒纹阻断了六眼获得的部分信息，世界骤然令他轻松许多。

看不见的存在隔着绸缎轻抚他的眼睛，按照他所要求的那样，俯身亲吻强大而脆弱的六眼。

——他想让幽灵亲吻他的眼睛。

敏感的部位被人温柔触碰的感觉让五条悟有些不适应。

他自小独处惯了，无下限隔开了他与他人的距离，从未有谁可以和他亲密到不分彼此，可以无视无形的屏障触碰他本身。

可五条悟却又眷恋这种感觉。

仿佛一直寻觅的存在终于被找回，失而复得的喜悦在心底涌动，仿佛他们从很久以前就该在一起，密不可分。

明明与幽灵的交集不深，只是寥寥见过几面而已，可五条悟却觉得只要他们在一起，什么都可以做。

可以一起在五条家长大，可以一起改革咒术界，也可以在学校的宿舍里闲聊、游戏。

总之，绝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只是与幽灵萍水相逢。

喉结滑动了一下，五条悟不自觉地想要仰头回应，却什么也无法触碰，想要揽住幽灵的双手从空中穿透而过，只能在僵硬地停留片刻后又蜷缩回去。

也许幽灵能够触碰到他，已经是一个奇迹。

他们本不会有更多交集的。

五条悟抿住唇，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张照片。

——是他前不久拍的毕业照。

他的老师夜蛾正道坐在座椅上，位于正中央，面色严肃地不像在拍毕业照，像是要踏上刑场。

家入硝子与他分别站在两侧，都没有看镜头，都没有露出笑容。

他摩挲着照片，看着这张只有两个学生的照片出神。

【悟？在想什么？】幽灵问他。

“我在想……”五条悟低声道，“你和杰，应该出现在这上面。”

叶月和杰应该亲密得如同幼驯染。

他们应该一起入学咒高，一起住同一间寝室，一起拍下毕业照。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五条悟拿起一支记号笔，在原本完好的照片上涂涂画画。

也许真的有这样的世界存在，有一个叶月和杰是挚友的世界存在。

正如他发自内心地相信，也会有某个世界，他和叶月都是彼此最喜欢的存在。

叶月凑过来看五条悟的杰作。

五条悟的画简单又传神，照片上多了一个有着丸子头和奇怪刘海的Q版脑袋，还多了一只像是会在万圣节蹦出来、讨糖吃的小幽灵。

无下限“biu”地射出去，摁动灯光的开关，五条悟举起照片端详了片刻，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才是我想要的毕业照嘛！”

叶月也拿起记号笔，在照片上小心翼翼地添了几笔，其上的三人嘴角被添上上扬的弧度。

他们都没有看镜头，硝子看向了顶着丸子头的Q版小人，五条悟看向了会向他讨糖的幽灵。

他们眼神哀伤，却是笑着的。

夏油杰收到了这张毕业照。

照片是幽灵送来的。

他原本想将这张“无用”的照片丢弃掉，烧掉也少，喂咒灵也好，总归不该出现在他走向大义的路上，成为阻碍他奔赴死亡的绊脚石，成为他永远无法忘怀的遗憾，成为他无法舍弃的念想。

【你也想拍毕业照，对吗？】幽灵问他，【为什么不来呢？】

幽灵对咒术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是如此单纯的提问，但“单纯”已经是夏油杰遥不可及的东西了。

他没有回话，却在菜菜子和美美子唤他的时候，用温柔的笑容和轻柔的语气给予回应，接着起身，和他的家人们一起去买可丽饼。

幽灵看着他的背影，想要挽留，却又不知原因。

夏油杰想要留下，但他也不知原因，于是他还是离开了，留幽灵在空荡荡的房间中，看着那张毕业照静默不语。

——离开也没关系吧，幽灵只是悟的朋友而已。

总归和他没什么关系。

理智：这章完结咒回

情感：不不不先让我写下冷脸绷带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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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少了两人的毕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