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你发现了啊。”

即便被叶月压制在身下，羂索的笑容依旧从容。五条悟被他顺利封印后，他便不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甚至颇有探究心地问：“我的伪装哪里出问题了吗？真是的，悟也是，菜菜子和美美子也是，你也是……大家都这么毫不留情地揭穿我，让我很伤心呢。”

叶月冷着脸一拳打在他脸上，力道重得让他偏过头，鲜红的血液沿着嘴角溢出，滴落在地面上。

叶月收紧手，抓住羂索的衣领将他拎到自己面前，一向温柔如水的眼中第一次充斥着彻骨寒意。

“滚出杰的身体。”

羂索似乎根本没有将刚才那一拳放在心上，他缓缓回过头，深沉的紫眸和叶月对视良久，他高高在上地评价道：“你的眼神可真有趣。”

想杀死他，却又因为这具身体而无法下杀手，只能用浮于悲伤之上的凶狠来威胁他——如此软弱，如此无力，如此可笑。

“难怪在得到这具身体前，我从未在咒术界听说过你。”羂索慢条斯理地说着，“你实在不适合生活在咒术界，既然是悟的朋友，那就学学他的冷漠如何？”

以命相搏、拼尽全力将他杀死，最好将他当场火化——才是幽灵该做的。

“不过也不怪你。”羂索用夏油杰的脸，露出阴暗恶意到让人作呕的表情，“谁让这具身体太好用了呢？”

一股劲风袭来，在叶月的攻击落在他身上之前，无数咒灵一拥而上，齐齐扑向幽灵。那道偏离方向的攻击落在咒灵身上，咒灵庞大的身躯瞬间被撕裂，恐怖的余波在咒灵群中震荡，清扫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这可真是……”

羂索站起身，他没顾得上拂去身上的灰尘，一直带笑的眉眼终于沉了下来。

是他小看幽灵了，刚才那招凛冽的杀意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但这小小的变数，还不足以让他崩盘。

被余波击倒的咒灵在地上抽搐翻滚，恶臭的液体像是肮脏的颜料，涂抹在地铁站的瓷砖地面上，绘成一幅幅扭曲的画。

直到被余波击飞掉落在地面之前，这些恶灵它们仍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它们粘腻丑恶的躯体在空中寸寸断裂，腐臭的液体肉糜溅得到处都是。

羂索眯了眯眼睛，它们掉落在地面上扭动着仅剩半截的躯体，狼狈地用浑浊的眼睛盯着不断喘气的叶月，破烂的身躯不断复原，使劲往叶月的方向前仆后继地聚拢，悲鸣地颤抖着模糊的声线：

“杀了你……杀了你哦……把你吃掉……呜呜呜，好吃的，好疼，好想吃……”

密密麻麻的咒灵像是海上的浪花一样淹没叶月，叶月快速地反应过来，在前方被他杀死的咒灵刚迸射出粘稠的液体，他身后的咒灵便蠢蠢欲动地伸出爪牙。

被暂时“圈养”在地铁站里的人们像两脚羊一样无助的缩在角落里，恐惧在他们的心里不断发酵，逐渐化成了养分被咒灵吸收。

他们周围黑漆漆地挤满了怪物，这些丑陋的怪物在靠近那刻，被无法察觉的力量所击退，不可再往前靠近一步。

就好像神明听到了他们的祷告。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面前的怪物突然能逼近了一步，最外围站的一个男人瞬间被怪物咬掉了半截身体。

温热的血浆溅在旁边所有人的脸上。

人群缄默了一秒，随后在求生的本能中爆发出更为恐惧的尖叫。

他们在恐惧中不断往中心的位置互相拥挤地靠近，大概是有人在移动中摔倒了，留出来一个可以喘息的空间，无数只慌乱的脚从脆弱的躯体上践踏而过，血液从扭曲的躯体流淌而出，紧接着更多的人在粘腻的血浆中跌倒，他们的骨骼同样发出清脆的鸣叫。

惨叫和慌乱的喘息在羂索的耳中像美妙的乐章，他愉悦地看着这场愚蠢的闹剧，勾起一抹戏谑的笑，不紧不慢地望向眼前的叶月。

羂索已经看出叶月无法祓除咒灵。

可在人满为患的涩谷地铁站，最不缺的就是负面情绪，诅咒从中诞生，以恐惧为养料源源不断地补充自身，即便咒灵身体被撕裂也能很快恢复过来。

消耗战真是杀死强者最高效的方式，可惜夏油杰不会用呢。

羂索怜悯地想，这个总让人分不清是温柔还是残忍的家伙，即便收服咒灵后也不会将他们当做消耗品，而是将自己也放入棋盘中，作为出奇制胜的关键棋子深入险境。这是一直居于幕后的羂索和他最大的区别。

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太过看重那些无用的东西，不仅忽略了自身术式的开发，还为此丢了性命。

甚至在“怪物”们对他人的性命产生威胁之前，还将它们当做自己的同伴，直到第一个因咒灵而死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才不得不接受事实，下定决心独自保护小镇。

——这是夏油杰永远也不会对他人倾诉出口的，被幼年的他独自埋葬的过往。

本以为不会被第二个人知晓的记忆，被占领他身躯的羂索翻了个遍。

羂索嘲讽地笑着，对早已死去的他无声地说道：看着吧，夏油杰，这才是咒灵操使真正的实力。

时间不断流逝，如同叶月身上丧失的力气，也如同死神念出的倒计时。

在长时间与数不尽咒灵的战斗中，叶月逐渐失去了力气，身上近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他就像一个在岁月中损坏的玩具，不痛不痒的伤害在日以继夜中叠加，成了瓦解他的致命伤。血痕咒灵的牙齿与利爪撕破了他的皮肉，最为严重的是他的左手，甚至露出了小臂之中森白的骨骼。

叶月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杀死多少只咒灵了，周围的咒灵却没有一丝的消减。

他疲倦地深呼吸地喘了一口气，环视周围望不尽的咒灵，扯了扯疼痛到丧失了知觉的左手。随着他的大幅度动作，伤口的血液更为快速地滴答地落到地面上，被一只快速爬过来的咒灵伸长舌头贪婪地舔舐。

叶月擦掉嘴角的血，抬起脚无力地踩在了这只咒灵身上，随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碾压，这只咒灵悄无声息地化成尘埃。

他本来如同金色丝绸的头发也变得黯淡无光，混合汗水和血液贴合在他的额前，粉色的瞳孔几乎丧失了焦距，他恍惚地和眼前的羂索对视，对方的悠然自得的模样不断地在他眼前产生重影。

叶月费力地眨了眨眼睛，血珠从他的额头滑落，顺着缝隙流进了他的眼睛，让本就不清晰地事物更是染上了血色的模糊。

他感觉自己好像快死了，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嘴里都是铁锈味，呼吸都能感到刺痛。

叶月愤怒地瞪着羂索，努力稳住了身形，让自己不至于狼狈地跌倒在地面上——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他无法将对方从杰的身体驱赶出来，甚至无法给予杰安息，还成为了对方的掌上玩物，疲倦中丧失力量的待宰羊羔。

“给我……”叶月破开一条咒灵海中的隧道，踉跄地冲到羂索挥起拳头，沙哑地大声道：“离开杰的身体啊！”

羂索愣了愣，他没想到对方能在大面积拥挤的咒灵中找到他准确的位置。

于是，他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轻松地再次叶月的攻击：“你只会说这个吗？”

他已经看出来对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在对方第二个拳头抵达之前站稳了脚步。

就在叶月产生希望，以为自己的拳头要触及到羂索时，一只软滑的咒灵触手突然从地面出现，拽住了他的拳头——叶月的攻击被暂停了。

紧接着，咒灵尖锐的黑刺贯穿了叶月的腹部，猩红的温热血液溅了面前的羂索全身，叶月无法自已地颤动，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嘴里流了出来，彻底染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丧失了焦距，一只镊子样的咒灵手要刺入他的额头，叶月用力地控制着身体避开，咒灵的手从他太阳穴旁边擦过，带走了一只粉色瞳孔的眼球。

悲剧就是把希望碾碎给他人看。

羂索愉悦地大笑。

那只咒灵的手带着那枚眼球，缓缓收了回来，将眼球交给了羂索。

羂索捏着这枚血淋淋的眼球，近距离注视着眼球粉色的瞳孔，漫不经心地赞美道：“真是美丽的眼睛。”

叶月狼狈而不甘地抬起头，他的四肢被旁边的咒灵彻底控制，苍白的脸上被血液染红，并且不断地滴落着鲜血，右眼成了一个可怖的血洞，左眼仍旧倔强地瞪着羂索。

“不过，很遗憾。”羂索走上前，温柔地掀开叶月额头带血的碎发，握着尖刀的手抬起，对准叶月的额头。

“到此为止了，幽灵。”

锐利的刀尖抵住额头，刺破了皮肤，血液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叶月无力地几乎睁不开眼，鲜血流入仅剩的眼中，大片的猩红将世界渲染。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那把堪堪刺破皮肤的利刃却久久停留在半空中。

“啧，真是阴魂不散。”

羂索神情厌烦，他的右手再也无法寸进，身体和意识竭力对抗着——夏油杰的身体不允许他杀了幽灵。

“本来还想亲自了结你。”羂索真情实意地遗憾着，他丢开小刀，退开了一步，“那只能让咒灵饱餐一顿了。”

“噗嗤——”

血液喷溅的声音响起。

羂索低下头，一把刀悄无声息地洞穿了他的胸膛，精准插入心脏的位置。

会是……谁？

现如今，咒术界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强大的存在？

他缓缓转头，对上一双暴虐的绿眸，令人胆寒的杀意锋锐如利刃，刺得人发疼。

第一刀。

捅入心脏的刀刃在他身体中旋转，搅动着血肉。咒灵松开叶月朝对方扑来，却被轻描淡写地斩杀。

第二刀。

对方猛地抽出刀刃，转而刺入他的脖颈，羂索吐出一大口血，他以为自己的脑袋会被割下来，刀刃却再次离开了他的身体。

第三刀。

他的手骨都被捏得粉碎，握着粉色眼球的手被砍下，眼球从软绵绵的手中滑落下来，被对方小心翼翼地接住。

第四刀。

硕大的豁口出现在他腹部，一身袈裟被血液浸透。羂索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站立，他朝前倒下。

第五刀。

黑色长发被对方粗暴地抓住，下一瞬，刀刃贯穿了羂索的脑袋，右眼被一同刺穿，羂索瞬间失去意识。

被毫不留情对待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

从头到尾，这个可怕的杀手都没有给他反击的机会。

失去主人的咒灵开始暴动，狂乱的尖叫几欲刺破人耳膜，人群再次恐慌起来，可这次再没有幽灵挡在他们身前。

对方的脸上身上尽是羂索的血，黏腻又狼狈，可他没有心情理会，也没有去管被咒灵肆虐的人们，只是俯身抱起幽灵。

叶月靠在来人肩上，残破不堪的身躯蜷缩在有力的臂膀里。

他努力想要睁眼看看那人，眼前却始终是一片黑暗，连张开口呼唤对方名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鬼。”

喑哑的声音夹杂在喧嚣之中听不真切，对方所幸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和他额头相抵。温暖的感觉从额头传遍全身，如同将生命的力量传递过来。

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在绿眸中闪烁，灵魂碎片感知到宿主的意志，从长久的沉睡中苏醒，被牵引着去往残破的灵魂中。

濒死的灵魂如枯木逢春，和灵魂本源的力量充盈着他的身体，治愈着各处骇人的伤势。

叶月终于得以睁开眼，他看见那道熟悉的刀疤，看见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绿眸，看见对方失去血色苍白无比的面孔。

“小鬼。”

也听见了对方想说的话。

甚尔说：“——活下去。”

灵魂碎片。

自碎片融入自己灵魂的那一刻，叶月终于想起了一切。

——灵魂碎片一旦离开宿主的身体，宿主就会死亡。

这是叶月经历三个世界以来，得到的第一个灵魂碎片，甚尔也会是第一个因他而死的挚友。

“甚尔……？”

他迷茫地呼唤挚友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恢复如初的粉眸微微泛红，他用力抱住甚尔，抱住这具失去温度的身体，即便陷入绝境几度濒死、再害怕再恐惧也不曾出现的泪水爬上他的眼眶，他哽咽着靠在甚尔肩头大哭。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挚友。

甚尔因他而死。

对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他活下去。

不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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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离开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