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距离榕州市九十公里,连绵起伏的山脉间矗立着七座海拔千米的山峰。这里山高林密,常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一般。山间瀑布众多,珍稀植物桫椤在山林中悄然生长,野生动物猕猴在树林间嬉戏穿梭。群山之中,峡谷幽深、森林茂密、瀑布飞泻、古火山口神秘莫测、高山牧场绿草如茵。九条溪流蜿蜒盘桓,形成了许多壮观的瀑布和深邃的深潭,其中九天瀑布号称亚洲最大的梯级瀑布。此外,还有青龙瀑布、云天石廊、桫椤神谷、白马峡谷等诸多风景,引得无数游人向往。
在青云山下的县城,靠城西边的山坡上生长着一片茂密的竹林。我和标富搬到这片竹林中居住,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三个女孩仍留在婆婆家。
白天,我到街上去收废品,眼睛总是留意着垃圾桶,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卖钱的瓶瓶罐罐,见到破塑料布和旧报纸也会如获至宝般捡起来。标富则另外去打零工,我们两人白天各忙各的,直到天色很晚了才碰面。回到山上,我们就住在自己搭建的草屋里。
来这里之前,我满心忧虑。想着马上要有四个孩子了,又要到这偏僻的他乡谋生,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六叔家的黄标金,结婚两年多一直没有孩子。据医生说,他老婆王方敏因为太胖可能无法生育。标富得知后,便对我说:“把我们三岁的红红送给六弟吧!” 六弟也同意了。于是,我们就把红红送到了六弟黄标金家。
正月刚过,我的肚子已经明显隆起。按推算,过不了半月就要生产了。这天,我正在草屋里淘米做饭,标富突然像一阵风似的冲进屋来,大声喊道:“冬梅!快去躲躲!” 我一愣,问道:“干嘛这么慌张?”
“我刚下山,就听阿萍大婶对我说,今天村里来查户口,他们是专门查外来人口的!” 标富气喘吁吁地说。
“我们躲在山上,村里不说,镇里应该不会知道吧?” 我心存侥幸地说。
“可是,我回来时,就看到几个像干部模样的人,不像是本村里的。现在正往山上走,会不会查到这里啊?” 标富显得有些着急。
阿萍大婶姓潘,她知道我们一家从老远的神母山过来,在山上草房里生活不容易,所以很是同情我们。她常常把家里种的菜、自家杀的猪肉便宜卖给我们。有时见标富下班回来没买吃的,还会把自家地里的菜送几颗给他,也不收钱。
“往哪躲啊?” 我一时没了主意。
标富想了想说:“那先到房后的竹林里躲躲!” 说着便拉着我往草屋后面走去。走了没多远,标富看到竹林里有个洞,说道:“我们往那洞里躲躲!”
我们上前一看,发现这是个废弃的坟墓,洞外还横着一块腐烂的棺材板。
“我不敢!” 看到这阴森的棺材洞,我吓得浑身发抖。
“我先进去看看!” 标富说着便往里爬,然后回过头说:“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人声,标富慌忙叫道:“快进来!” 我也听到了后面的人声,一紧张,便跟着爬进了洞。
标富看了看洞口,说道:“这洞没一点遮盖,不是办法。他们一走过来,很容易看到啊!” 说着便爬出了洞。
出了洞口,他回头对我说:“你别怕!先躲在洞里,我过去看看,把他们引开!我是男人,不怕他们看到,他们要找的是女人。”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只好战战兢兢地继续躲在洞里。标富径直朝着人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标富没走几步,就看到五个人正朝他这边走来。有个年长的人见到标富,便问道:“那草房是你住的吗?”
“是啊!” 标富似乎有点紧张,“我是收破烂的,没处住啊!只能临时搭个窝,将就住一阵子。”
“不能在这住啊!” 那人说道,“搬到山下住,这里有野兽不安全!”
另一人也说:“在这,公安也会常常来查,不如到山下住,我们也好照应,你生活也方便。”
“好嘞!过几天我去山下找个便宜的房子。” 标富连忙答应道。
“对啊!” 年长的人又问,“你这还有别人吗?你老婆在吗?”
“我老婆今年都在老家,因为我岳父和岳母老生病,需要她照顾。” 标富回答道。
“你带我们去你家看看。” 年长的人对标富说道。
“好的。”
于是,一伙人转过头,又走进了标富的草窝,东瞧瞧西望望。突然,年长的人看到床头放着一件女人的胸罩。
“谁的东西?” 年长的人说道,“你老婆不是回家了?还有别的女人?”
“你见笑啦!是我老婆回去的时候留下的。这屋里乱糟糟的,我也没空去收拾它……” 标富尴尬地解释道。
干部们没见到我,也没查到什么线索,这伙人便转身下了山。
标富看着他们走远后,就过来找我。其实我已经感觉没事了,早就从洞里爬出来了。
标富看到我向他走来,说道:“他们走了,想必他们也是应付差事而已。”
不过,我们躲在这草窝里,还能住多久呢?
当初,大侄儿在这县城打工,熟悉这片竹山的主人。他跟标富说,在这没人看到也没人管。你白天去打点零工,晚上带点米和菜回来,这一年肯定没问题。没想到,才过半年,就有人来查了。
过了二十多天,我居然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标富高兴得不得了。
有诗为证:
喜得贵子娘自豪,
得福续代门第高,
贵人来临客满坐,
子贵得喜父开心。
草屋里只有标富一个大男人,没办法,他只能当起了接生婆。他用干净的剪刀剪断脐带,又是洗洗刷刷,忙前忙后,总算把小宝宝收拾得干干净净,包好放到我身边。
标富把事先买的十几个鸡蛋,一口气煮了四个给我吃。接着,他又到街上买了三斤多半肥半瘦的三层肉回来,让好久没吃肉的我饱餐了一顿。接下来的三天,我连着吃猪肉、鸡蛋,还有线面。按理说,产妇要躺在床上一个月好好调养,俗称 “坐月子”。期间要光吃鸡肉、鸡蛋和线面,还要大量用老酒和生姜来煮。所谓老酒,就是封存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大米酿制酒,多数也是农村自家自酿的。但是,我不善喝酒,标富就尽量少用酒来煮这些食物。
我生了男孩以后,大概吃了七天肉蛋。因为标富没钱,之后就只能每天吃点线面,或者青菜配干饭,有时隔几天才能吃点肉。由于缺乏营养,我的身体变得很差,常常头昏,沾点冷水就生病。
生产后的第十三天中午,标富正在给我煮饭,突然竹林里刮起了一阵大风。林里的风虽然不算太大,但瞬间就把那并不牢固的草窝顶给掀起来了!大风夹着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我赶紧用衣服包住孩子,无处避雨。标富忙着把顶棚拖了回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重新把屋顶盖住。可我的头发已经湿漉漉的了。
我虽然很快把头擦干,但过了半天,就开始咳嗽、流鼻涕。我让标富煮了姜汤给自己喝下。到了第二天,头越发晕,鼻孔还是不通,喉咙好像还有点疼。
我让标富去拔点金银花,再摘几叶枇杷叶。标富在山里找不到金银花,他想,可能不是季节才找不到吧。倒是在山下的阿萍大婶家门前有颗枇杷树,他经大婶同意摘了几叶半黄半绿的回来。
喝了一天的枇杷叶汤,我觉得没什么效果,便叫标富还是去中药店抓点中药。标富到中药店配了治疗感冒的草药,又到街上顺便买了几个鸡蛋,一并带回了家。
可是,我的感冒越来越严重,咳嗽倒不多,但一咳起来胸部却很痛。标富觉得这病似乎很严重,我也觉得撑不下去了,看来不去医院怕是不行了。可只要到医院看病,没带十块钱,怕是没法拿药,这可怎么办呢?
山下的阿萍大婶带着我去找赤脚医生看病,这个赤脚医生是阿萍的侄儿,他虽然不收我的诊疗费,但是药费总是要算的啊!阿萍先垫付了五块钱。吃了几副药后,不到两天我的病就见好转了。
三伯黄标虎十八岁就去当兵了。当兵的第二年,他所在的部队被派到中越边界,不久便进入越南。在自卫反击战中,标虎受了轻伤,还得了三等功,次年转到后勤部并提为连级干部,当兵第八年提到营级。不过,在部队待了十一年后他就转业回乡了。
赶上村委会选举,乡亲们推选他当上了村长。
标虎当村长后,确实是尽心尽力为乡亲们服务。他看到黄埔村有个小电站发的电力不够用,有水的时候能发点电,但电灯常常忽明忽暗,还经常跳闸。一到冬天或是旱季没水时更是发不了电,地里的抽水机也就没电用,抽不到水。
根据专家的勘测,后山的引水渠修整后,再把原来的电站增加一台大电机,发出的电就够用了。标虎村长想把电站搞好,但就是缺少资金。如果能借到一百万元,村里的生活用电就有保障,地里的灌溉问题也能解决,还能多开几个加工厂,而且五年以后就能还清贷款。这对于乡亲们来说,可是造福子孙的好事啊。
标虎碰到当年同部队的领导,那位领导转业到县里当副县长,很支持标虎的项目,便促成了他从银行贷到一百万。
之后,煤炭公司来了一支十多人的电线安装师傅队伍,标虎带着二十个身强力壮的村民,配合煤炭公司的工作,负责抬电杆、拉电线。标虎身体好,总是在最前面扛着电杆头,“嗨哟,嗨哟” 地喊着号子,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和大家同甘共苦。架线的工程进度很快,两个月就提前完成了任务。
电站终于建好了,充足的电能被送到了村加工厂,送到了家家户户。夜里,整个黄埔村的路灯就像一串串珍珠般闪亮,一座座村民院子和屋里射出金灿灿的光。白天,碾米厂的机器发出轰轰的声音,锯木厂也发出 “哧哧哧” 刺耳的锯木声。村产业发展起来了,还增加了几个香菇和笋干烘焙厂、茶叶加工厂…… 集体经济有了大发展,村民的生活也提高了不少。
标虎在村后山边新盖了一座两层房子,占地三百平米,周边转了一圈大约有一亩空地,也算自留地了。他用木桩铁丝围了一圈,做成围栏。里面种了好几棵果树,还种了几小块菜,真像个小小的庄园。
村里有几个人看了眼红,到县里举报他在电站建设中有贪污现象。说他高估冒算,多出了材料费,多给了工程款,提高了建设成本,从中吃了不少回扣,得到了很多好处。还说他盖私房所用的人工费偷偷在电站的后期工程维修帐里出,还挪用了工地剩余的、没有及时处理的水泥和钢材。
工作队查了三个月帐,在账面上也查不出问题。至于高估冒算工程款和挪用工地材料的事,一时也拿不到证据。倒是听到乡亲们对他更多的是好评。最终,工作队的调查工作不了了之,标虎没事,继续当他的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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