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赵棕将监视器里的镜头倒回去半分钟，镜头里云宣握着匕首刺过去的时候，灰色瞳孔的眼睛里凶狠异常，还带着一丝轻蔑，恰到好处。

没想到动作戏的效果还挺不错，赵棕也有点意外。

等拍完收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韩子书窝在沙发里等得都要睡着了，云宣站在一旁看得有点入神，韩子书的睫毛好长，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翳，皮肤真好，好想捏了捏。

韩子书半梦半醒中觉察到有人来到身边，慢慢睁开了眼睛，恹恹地问道：“完事了？”他是第一次跟组，这强度真大，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云宣偷看别人睡着被抓了个正着，一时心虚，伸腿踢了踢他的椅腿，“就你这睡眠，别人把你家偷了，你都不知道。”

他一向欠惯了，韩子书也懒得和他计较，骂了句：“神经。”

韩子书实在累坏了，一到酒店，一句话都不想说就直奔浴室。

云宣打开电视，调到新闻台。其实他也没真的看进去，只是习惯了。他从小是爷爷带大的，爷爷喜欢看新闻，即使不看，也会把新闻开着听声。

洗到一半，浴室的水声突然停了，韩子书鬼鬼祟祟地打开了浴室门的一个缝隙，露出一个脑袋，小声道：“那个，洗发水没了。”

云宣立马站起身去了自己的卧室，翻出来两种洗发水递给他，“你看你喜欢哪个。”

“谢谢” 韩子书没细选，随便选了一个顺眼的，说完便飞快关上了浴室门，即使这样，云宣还是看到了一点影子，身材不错。

虽然只有匆匆一眼，云宣还是看到了韩子书的胳膊上有几道疤痕，看着是老伤又叠旧伤造成的，是怎么弄的？

没出这一茬还好，眼下云宣是再也看不进去电视了，眼神虚无缥缈地飘向浴室，一边谴责自己，你干嘛，偷看别人洗澡，死变态，一边眼睛很诚实地在浴室磨砂隔断上来回留恋。

真的很有料啊，没有人会不动心吧，没想到看着不是很壮 ，居然有那么多肌肉，是他最喜欢的精瘦款。

翌日拍的是夜戏，关于校园暴力的，女主被几个校霸殴打到出血，在地上拖行，男主站出来阻拦。

为了不影响学生正常上课，赵棕选择的拍摄时间是在晚自习之后，地点就选在校园天台，尽管剧组封锁了消息，还是有不少围观的人来凑热闹，想来也是，这个学校虽然是百年名校，但是有剧组来学校拍戏，这还是第一次。

在这么多人围观之下，云宣就更紧张了，尤其这所学校还是他的母校啊，虽然现在的学弟学妹应该没几个认识他了，但是人总是有这样的一种心理，不想在自己的人际圈里丢脸啊。

秦易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向表现很稳的她，今晚也是反复ng，尤其是在地上拖行的戏，虽然做了很多假动作，但是也难免有磕磕碰碰的地方，ng第六次时，秦易的膝盖直接破皮了，有血隐隐地渗出来。

赵棕连忙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口，脸上有一丝不忍，抬起头看她，温柔问道：“还能坚持吗？”也不是赵棕没人性，只是今天晚上要是没有拍完，下次重拍的时候，就会被反复拖行，受伤会更严重。

更何况，事先和学校说好了，天台只借用一晚上的。

“没问题，导演，我行的。”秦易说着话，额头已经渗出来一层薄汗，显然是膝盖开始疼了，她的助理想上前阻止，被她一个凌厉的眼神压下去了。

助理跺了跺脚，只好作罢。

秦易咬着牙缓缓站起身，重新回到了主机位站定。看到如此场景，云宣更紧张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让秦易的伤口更加严重。

云宣一紧张，就忍不住一直抖左腿，韩子书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安，在赵棕耳边耳语了几句，便把云宣拉到了一边。

韩子书轻声说道，“我和你过下戏。”

“嗯？”云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韩子书只得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和你过下戏。”韩子书说完又别扭地补了一句，“我只是怕你连累秦易视后被反复拖行。”更何况这种暴力动作的戏份，总没办法动手动脚了吧。不过这句话，韩子书是在心里嘀咕的，他现在每每想起来那个亲额头的场景，还是觉得一阵入骨的不自在。

云宣乖乖点头，“那麻烦你了。”

韩子书先是演了一遍，然后逐个拆解戏份分析给他听，“这个戏份主要是眼神，高中生情绪比较外放，但是男主从小在这样的原生家庭环境下长大，心思比较重，所以也有内敛隐忍的一面。”

“你主要抓住爆发点，再隐忍的人，遇到自己在意的人受到伤害，也会非常愤怒，愤怒的同时他又有所顾忌， 顾忌是什么呢？那就是怕给自己的父母带来灾祸。”

云宣一下子恍然大悟，怕给自己的父母带来灾祸。这点他死活想不到，专业的就是专业的，云宣不禁觉得自己对韩子书的滤镜又厚了一层。

韩子书接着说道：“所以情绪的表现要有个过渡，你到时候最好加个肢体动作，人在愤怒的时候，肯定是动作快于大脑的。”

直到韩子书讲完，云宣还是有点愣神，韩子书用胳膊肘戳了云宣一下，忍不住问道：“听懂了吗？”

韩子书以为他还是一知半解，打算再举个例子，细化一下刚才讲的这一部分的情绪，云宣却突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校园暴力的细节的？”

最开始云宣以为是专业的原因，后来他突然想到，就算是本专业，也只是一些理论知识，韩子书越讲他就越觉得不对劲，韩子书陈述的那些情绪都太真实，细节又微小。

他是怎么知道的？有一个答案就悬在云宣的大脑上方，可他不敢往深处想。

“嗯？”韩子书还沉浸在举什么例子云宣会比较容易理解的情景里，被云宣这么一问，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云宣固执地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校园暴力的细节的？”

云宣犹豫了一下，他抿起嘴唇用后槽牙咬着腮帮子，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是你亲眼看过，还是，你亲身经历过？”

韩子书闻言双瞳一震，站在阴影里沉默不语。

这沉默更让云宣感到害怕，他僵持着想知道答案，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禁不住地握成拳，可是约定的十分钟很快就到了，他的戏要开拍了，副导演已经走过来喊他去走位，“要开始了，云宣。”

云宣不得不向机位走去，转身前还心有不甘地看了韩子书一眼，灰色瞳孔的眼睛里满是探究。

也许正是因为心里带着疑问，还有对韩子书所经历的校园暴力一无所知的愤怒，云宣将情绪的爆发演的很好。赵棕喊卡之后，他暴起的青筋，还久久消不下去。

“不错！就是这种状态！”全部演完之后，连赵棕都忍不住站起来给他鼓掌，为他的巨大进步而惊叹不已。赵棕心里也觉得很奇怪，不过才几天，为什么云宣给人的感觉仿佛脱胎换骨一样。

云宣一下了戏，就开始到处找韩子书，可是他在校园里转了一圈都找不到，打了好几通电话韩子书也不接。云宣跟找不到肉的苍蝇一样，在校园里转来转去，就在他六神无主时，一道苍老又清亮的声音却把他叫住了，“是云宣吗？”

云宣回过头，是掩不住的惊喜，原来是当初高三带他的班主任。云宣一时有点惊讶，“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他记得，当时老师带完他们那一届就退休了

老师笑呵呵的，一脸和蔼，“听说咱们学校有大导演过来拍戏，我这个老头子，过来凑个热闹。”

他们两个闲聊的时候，时不时有学生经过和老师打招呼 ，云宣没忍住问道：“老师又回来教书了？”

“是啊闲不住”老师还是乐呵呵的，“ 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呆在一起，感觉自己也被带着有点朝气。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老师突然想起了什么，“过几天我过60大寿，之前我们班的那几个臭小子要给我过一下，你要不要过来？”

以前忙着演出没时间也就算了，这次刚好赶上，云宣没有推迟的理由，于是满口答应了。

和老师分开后，云宣慢慢冷静了下来，拍戏时秦易绝望压抑而又痛苦的神情，不停地在他脑子里重放，云宣只是和她对戏，都被深深刺痛，更何况真的经历过这些校园暴力的人。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伤痛，并且无法轻易说出口，云宣想到此，就决定不追问韩子书了，等韩子书哪天想说了自己就会说出来。

云宣最后是在高中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找到韩子书的，他正在一圈又一圈地吞云吐雾，亏得云宣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找到人，这丫根本不按套路来。

清冷禁欲的一张脸，戴着窄框眼镜，长身玉立在路灯下，有烟圈不时从他修长的手指里钻出来，云宣在一旁看得出神，感觉自己封印已久的xp正在被缓缓唤醒。

一根烟抽完，韩子书又点了第二根，云宣这才匆匆走到韩子书跟前，踢了踢他的鞋头，“走，别抽了，跟上小爷。”

“去哪？” 韩子书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灭了手里的烟，扔到了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