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生初见

沿海的风带着温热湿咸的气息阵阵拂过静默矗立着的旗杆,杆子上头是一面鲜红打底黑白相间的熊猫旗猎猎飞舞。

天上是阴沉的乌云,黑压压地将月亮遮住大半,更是一点星辰也无。但地上却时不时闪烁着亮光,将藏匿在某个港口深处的跑道勾勒出粗浅的轮廓。

三辆军用吉普已停在这里许久,忽然,其中一辆车门被推开,随即下来两个身量修长高挑的军人。虽看不清容貌,但只这身形挺拔如松便可窥出年轻来。

只是这里太静了,有种与世隔绝地恍惚感,是以当其中一人偏过头低垂眉目去点烟时,那啪嗒一声格外清晰突兀。

“凌旅,你不是不抽烟吗?”

男人闻声挑起眼皮子,乌云便是这一刻飘走的,他精致到锐利的模样瞬间刺破模糊的月光,叫这里陡然一亮。

饶是这般叫人不由吸口气的容貌,也压不住男人眼底又冷又狠的浮光。杀过人的人,惯于杀人的人,气质便再回去那种纯善可亲的样子。

凌峥嵘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白蒙蒙的一团雾,然后扔了烟抬脚碾灭烟头,抬手看了眼表,冷声道:“已经三点了,距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一个小时了,去问问刘师,还等吗?”

杨清帆是个活泼的大男孩,将将25岁,刚提拔当了团长,还没学会怎么稳重内敛,当下咧着嘴笑道:“去问合适吗?要不,叫刘师走吧,咱继续等?”

他说着已大步走过去了,正要开口,车窗被人摇下来露出刘师长不苟言笑的脸孔。他仰头看着再次遮住月亮而暗下来的天色,和时不时飞过的亮光,眸子里盛满了杨清帆看不懂的压抑和沉重。

杨清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自然也看到了那些闪光,嘀咕了一句,“好像今晚战斗机格外多,不大会儿就起飞一架,降落一架的。”

刘师难得接口道:“质量跟不上,数量上去了也无益。”

杨清帆不敢再多言多语,这个老师长可不是旁的师长那般是个泥腿子上来的,他是实打实地技术出身,没恢复高考前就留过洋,是正儿八经国内大家族子弟。往上数,能传承到min国,大q朝去。

也正因如此,在这次的大混乱运动中他因着在部队方堪堪保住工作,但级别一降再降,停在师长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了。卑微到尘埃后,就好似与泥土一般为伍了。

然而,他沉寂了三年,却突然冒着再次被整顿的风险与最高层面的某位领导接触,几经周折,才有了这次深夜等候。

刘师忽然问杨清帆要了根烟,杨清帆忙不迭递上火,他却点燃了没有抽,夹在指尖,隔着数十米的局里与凌峥嵘对上视线。呵,这个即将而立的旧部,下仍念着一点旧情就不遗余力地回报,国家有子如此,何愁没有盛世?但,他眉头紧锁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不安,焦躁地情绪压不下去。

他赌上职业生涯,力排众议也要接回来的这位天才少女当真会来吗?毕竟海雕国的实力摆在那里,又承诺了诸多好处,多少人为了拿到国家身份不惜通敌卖国出卖良心,她才这么小,却研究出了不得了的东西来,现在执意要走,只怕性命堪忧。

生死面前,她即便真的退缩了也无可指摘。他想,他能理解也难能够接受,多少男人都不敢涉险,又怎能苛责一个未成年少女呢?

刘师到了已知天命的年纪,大风大浪里走出来,按理说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今日却悬着一颗心,一等再等。毕竟,在绝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他即不敢主动联络,也未必能联络上她。

香烟很快燃尽,海风夹着一丝冷意扑面,腥咸潮湿,吹不散这里浓浓的燥郁之气。

凌峥嵘本好好站着的,忽然眉尖一耸,开口是清冷的声线,“小解去,清帆你盯着点。”

杨清帆跟着凌峥嵘五年多了,知道凌旅不是个擅离职守的人,但见他不动声色掀起眼皮子扫了一圈,大长腿一迈,很快消失在北边的小树林。

不多时,凌峥嵘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单手扶着腰间挂着的手枪,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碾了下军装的一角暗红色污渍。

没等他靠近,车内的电台突然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三两秒而已,接着就传来通讯员的声音。“报告师长,接上级单位通知,三个小时前发现两架不明身份的歼察机闯进我国领空,虽然已派J8‖出动,但仍朝着咱们港口来了。首长下令,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这意味着他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一旦敌机发动攻击,几乎一炮就能将这个军用跑道炸翻。

刘师忙拿起通话器,脸上的神色又慌又喜,“预计多久能到?”

“回师长,咱们的加密频道刚才被敌机破解,现在通讯几乎处于半瘫痪状态。”

“怎么会?”刘师的诧异与现场人的脸色无异,杨清帆捏着拳头道:“狗日的海雕国,又用电子干扰这一套!”

凌峥嵘眯起眼仰头看着夜空,想着不多时这里便可能被袭击,不由眉头紧蹙,“刘师,是你要接的人吗?”

刘师缓慢点头,“海雕国这段时间与我国十分暧昧,非必要绝不会出动歼察机深入敏感的军事口岸。”

两人视线相对,凌峥嵘率先开口道:“恐怕这架飞机不能正常降落了,通知机务组和救援人员,立刻过来准备着。”

“刘师回指挥室吧,后面的事交给我。”

刘师岂会不知其中凶险,他再度开口下达命令,“凌峥嵘同志,小孟同志一旦着陆,请务必确保她的安全。”

他肃容,嫌少对待下属如此严厉,“她掌握的技术会给胖达国带来不可估量的军事价值,甚至能够影响国际局势。所以,她的生命安全高于一切,她的所有要求必须满足。哪怕牺牲我们自己,也不能使她寒心。”

这个时期的敌特分子究竟渗入到什么地步,谁也说不清。是以国家这几年一直拉高红线,不仅军人,连百姓也有很大的警惕心。刘师这些年本培养了不少人,却在被打压后身边逐渐人去楼空,到最后,竟只能信任这个只带了一年的兵,是以凌峥嵘从西北军区赶来时只零碎知道些大概。

正说着话,忽然一道火光冲天,瞬间照亮了这个隐蔽备用的跑道。

果然,敌人隐藏在内部,这不一旦遇见大事就暴露出来。

刘师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定定望着凌峥嵘,这个他曾经因容貌小瞧过的,尖刀一般的男人。“”无论做出任何牺牲都要保全她,能完成任务吗?”

凌峥嵘绷直身体,毫不犹豫地抬手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刘师没有再耽误,立刻驱车离开。他的战场不在这里,不是直面厮杀,他要掌旗定心,守住这个港口。

杨清帆也听到了刘师走之前的话,走到凌峥嵘身旁与他一道望着火光乍起的方向,“凌旅,你刚才没去解决这些尾巴吗?”

他去了,也杀了三个人,但显然,这里埋伏的可不止三个人。

“他们有枪,小心些。”

“凌旅放心吧,我们去去就回。”杨清帆龇牙笑起来,一招手,另一辆车里又下来四个人,其中两个跟着他一道取下后腰上的枪,三人借着夜色掩蔽奔跑离去。

那边还没清理完,夜空忽然传来破空的呼啸声。应当飞得极低,带起的风将一地的植被拉拽地摇摇欲坠。一下一下,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歼察机飞过五次,其中最凶险的一次能已能清晰瞧见硕大的机身上喷着的F15的字样。

在人目力不可及之处,四架战机已你追我赶纠缠了一路。其中外军的两架仗着隐身的超前技术,时常在J8‖雷达探测中消失,进而导致锁定失败。

就在这充斥着硝烟与危机的追逐中,一架小型民用飞机缓缓出现在跑道上空,已放下支架一副准备降落的模样。

但就在这时,其中一架F15居然放弃锁定J8‖的大好机会,在空中猛地一拉操纵杆仰角直逼70度,在绕过J8‖后又迅速瞄准民用机,俯冲大角度逼近民用机后擦上左翼即离。

民用机已没有任何的机会了,左翼损坏的瞬间差点在空中翻个圈,勉强稳住必须迫降。但它速度太快,机翼又短,即便是熄掉一个引擎速度也还是达不到降落需求。

可另一架F15似乎觉得很有趣,也打算如法炮制作弄一番。它加大速度想要甩掉紧追不舍的J8‖,便在空中不停地兜着圈转伺机而动。

凌峥嵘蹙紧眉头,他知道,这架小型民用机坚持不住了,但救援人员还没来,一旦坠机,后果不堪设想。

但干等着不是他的作风,他眯起狭长幽深的眼,一把拽开吉普车门打着了火去撵飞机。

突然的爆炸声响彻云霄,车身被余波震得差点翻过去。好在他臂力强,稳稳按住了方向盘,只是车玻璃的碎片擦着他的左眼尾飞过去,带出一道细微的伤口。

他甚至懒得擦一下。

飞机的降落支架没有完全打开,以一种半接地式与地面发生摩擦导致温度过高将另一侧还能用的引擎过热烧断了阻断器,是以才会轰地一声爆鸣,随机,客机重重落地,飞快地超前继续行驶。

这条跑道是给作战机用的,长不过八百米,对于客机来说就太短了,饶是跑道的尽头是强制减速坡,但已现在的情况来看,飞机随时有断裂及爆炸的可能性。

吉普车的油门已踩到底发出刺耳的嗡嗡声,凌峥嵘望向前方的眼里迸发出一抹狠戾之色,毫不犹豫一头扎进浓烟滚滚的深处。

他眯着眼,强忍被烟雾熏出的酸涩跳下车,客机被两棵大树卡住,尾翼甩出老远,逃生门已被打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个人。他跑过去一一将他们翻过来,直翻到第三个人时,他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右手还按在那人的腰侧,左手却捏住了耳边的匕首。

若不是偏过脸,被这一刀划着了只怕要废一只眼。

下手够狠的,难道是混进来的特务?他思付着低下头,却直直撞进一双似寒潭的眼眸中。如此漂亮的一双褐色眼眸,眸中的清亮像跨过了时间的桎梏投射来的一星点微光。然而就是这么一星之芒,炸地毫无准备的凌峥嵘灵魂都为之一颤。

少女忽然阖上眼,细细的眉尖紧蹙,再睁开时,眼眸平静中带着审视,凉意中带着隐忍的痛意,直到这道视线落在凌峥嵘的肩徽上才稍有缓和,同时卸下了握刀的劲力。

虽诧异她的镇定,但与危险争分夺秒容不得迟疑,凌峥嵘开口确认道:孟博士?”

少女脸色白得与纸无异,闻声轻轻点头,转身指向不远处的一只黑色手提包。

凌峥嵘怕她磨磨唧唧耽误时间,于是松开手去捡,这个空档里少女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待凌峥嵘拿到包时,她已拉开吉普车的车门。

又是轰地一声响,接着传来手枪射击的声音,凌峥嵘瞥一眼地上躺着的另外三人,脚步不停也上了车,他单手倒车,空下的手从后腰带上掏出手枪,冷肃道:“我们先走。”

他很怕这个女孩子哭着喊着要救人,情况复杂多变,客机随时会爆,特务隐藏在暗处,他不能冒这个险。凌峥嵘甚至做好了如果她哭闹就打晕她的准备,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女孩子没有吭声。

烈焰窜天,热浪从后方扑来,吉普车被推着跑到极速失控,响起身边的女孩子没有系上安全带,深怕车子一停她被反重力甩出去,凌峥嵘丢下枪一把搂住女孩的腰将人半拖着扣在胸前。

短暂的失重后,车子猛地四轮着地,饶是吉普车减震效果好,坐在里头的人仍然被颠地骨肉都疼。

但好在,他们冲出了火焰燃烧的范围。

怀里的女孩轻轻抬起头,鼻尖恰巧抵在凌峥嵘的下巴上,那里新冒出了一点点的胡茬,不扎人却有些痒。

“去能联络上歼察机的地方。”

这是自救下她来,她说的第一句话。声线清冷,又稳,像极了春日冰河里的一把冰碴,饶是锋利也藏匿在表象之下。

凌峥嵘打了把方向调转车头,与去救援的人飞速擦过。少女抬手按在他的左胸上,缓慢下压将自己撑起来坐回副驾驶。

就这么简单的事,凌峥嵘瞥见她的脸颊上沁出一层薄汗,细细的绒毛与滑嫩析白的肌肤被红光笼罩着,像极了一只多汁的水蜜桃。

还有这香气,哪怕她已从怀里离开,但那气味却无孔不入仿佛将他浸染透了那般,怎么都吹不散。

他的舌尖下意识地抵住后槽牙,眯起眼,又给了一脚油,猝不及防的推背感使刚坐好的少女脊背重重磕在冷硬的椅背上。

凌峥嵘尖着耳朵没有听见她呼痛,却听见吧嗒一声响落在她手背上。

难道哭了?凌峥嵘蹙眉抿唇,有些不耐烦,拐弯的时候随便扫了眼,发现一道红意藏在着她黑发间正缓慢地往下滑,紧接着又是吧嗒一声落在她的手背上。

“怎么回事,你怎么受伤了!”凌峥嵘语气冷硬,像是在责备一般。

少女没有理会,只侧身慢条斯理地从黑色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卷绷带,大致确认了伤口后就自己一圈一圈地往头上缠,原本无暇的白色瞬间被染红,昭示着这伤口可能没看到的那么微不足道。

凌峥嵘的眸子一黯,聚精会神好好开着车,沉声道:“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少女处理伤口的动作很慢,看着手生又僵硬,她终于固定好接头处时,车子已稳稳停在一幢警备森严的两层小楼前。

凌峥嵘快步下车绕到副驾驶将门打开,少女自己下了车,还想去拿包,凌峥嵘刚刚提过,知道重量不轻,于是抢先拿过来。他望着眼前的少女,但见她白色的衣衫上到处是斑驳血渍,又这么折腾一番也没哭天喊地,于是也不再嫌弃她动作慢吞吞的,只大步在前开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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