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夜色黑沉,万家灯火尽灭,头顶压着一片黑云,将那点月光尽数笼盖。

江如月甫一落地,双目便陷入漆黑当中,伸手不见五指,那凄厉哀嚎声也戛然而止,瞬间失去方向。

伸手入袖,当下召出傀儡一具随行身侧,两眼警惕凝神留意四方。

晚风凉似水,小溪般从身侧静静缓流而过,一丝血气缠绕其中,恍若伪装完美企图逃跑的小鬼,还是被江如月敏锐捕察。

“那边!”

身形如云一跃而起,脚踏屋檐,循着风中血气飞速前行。

风阵阵续续,每吹来一次,卷来的血腥味便浓郁一分。

江如月眉心越拧越紧,当下加注灵力,身上微光亮起,御风提速。

风止,江如月身形停滞。

目不能视,只借着身上微光看清周身数米。此地为巷道之中,前后纵横,左右有开辟胡同,虽有屋宅农舍,但只感应到寥寥几道生人气息。

江如月不敢掉以轻心。从刚刚开始,虽听到有惨叫声,当是有妖物横行,但她却丁点妖气未感知到。

如此情形,必定是因那妖物修为极高,已到完美收敛妖气之地步。

风止之前,此处血气甚是浓郁,应当就在附近不假。

江如月手中结印,袖中飞出四只折纸悬浮在空,“去。”

折纸未化人形,如夜空中飞舞的蝶,当即四下散开,挨着巷道查看。

江如月立在原地,凝神观测四周。

夜色幽蔽静谧,恍若被囚禁在一处不见天日的暗室之中,不知名的角落,传来某类啮齿动物偷食的悉索声。

咯吱磨骨声,近在咫尺,令人头皮发麻。

江如月身形绷紧,仔细凝神辨听,那声音竟是从身后传来,当下调转脚步,朝声源处缓步踱去。

身上微光亮着,照亮前方数米距离。

行出不过十步之余,江如月顿住脚步,朝一条窄胡同深处望去,倏然瞳孔骤张!

灵力微光照亮胡同半截,光芒所至尽头处,殷红血液缓缓淌出。

赫然一具尸首横于眼前!

双目圆睁,满是惊恐,身上被锋锐剑刃砍成数断,尚且拼凑完整,只右臂不翼而飞。

黑暗深处,那啃咬咯吱声再次响起,配着眼前血淋漓的尸首,更让人亡魂皆冒,冷汗淋漓。

江如月迅速从惊骇中收神,口中低叱,“相奈!”

身后傀儡如影倏然出现,手握长剑,离弦之箭般朝着漆黑巷内激射而去。

目不能视,只听得一声类似野兽怒啸,紧接着刀剑相撞迸出火树银花。

砰——

风声疾厉,江如月若有所觉飞快侧身闪避,有身影从深巷中飞射而出,重重撞在墙壁,墙头轰然倒塌。

那人身上如萤火消散,化为一张折纸被散落砖瓦掩埋。

身后刀刃破空,根本不给江如月反应的时间,她急忙偏头一避,那刀刃擦着面颊而过,削落她几缕发丝。

有身影从巷道之中腾跃而起,猛如虎豹,如蛛生八臂,握着七把寒芒闪烁长剑,朝着江如月头顶猛然劈下。

江如月身上微光映照,那妖孽满头乌发凌乱,猩红双目,青面獠牙,口中衔着某物,赫然是一截人的右臂!

血色染染,狰狞可怖!

“妖孽!”

江如月秀眉倒竖,双手结印,口中娇叱,“敕令——四方将!”

在她周身,四片折纸悬浮环绕,在她声音落下刹那,砰的一声云雾缭开。

风吹雾散,四位握剑披甲将军环护四周,其中一人脚下猛然一踏,提剑斜劈而上,与那妖孽手中剑刃对撞。

短兵相接,有如弓弦紧绷滋滋作响,火光迸溅。

倏然风动,那妖孽身后凭空出现一位手持红缨枪的将军傀儡,照着他心脏方向猛然刺下。

噗嗤——

血色迸溅!

那妖孽口中闷哼一声,衔着的人臂应声掉落,当下不欲恋战,浑身力道紧绷,整个人如陀罗飞速旋转,七把长剑呼呼生风,直接将两位将军震开,头也不回的朝着黑暗方向纵跃逃离。

“追!”

江如月带着四方将奋起直追,但那妖孽带伤速度却分毫不减,且对地形十分熟悉,距离越拉越远。

正在此时,一抹寒光斜刺而来,正封住那妖孽逃离路线。

风声在耳畔疾呼,头顶压着的黑云被逐渐吹开,银蟾从云中探出半边,清冷光芒洒落地面。

瘦削身形稳稳往屋檐上一落,脑后高束马尾肆意飞扬,身上青白相间的袍子猎猎作响,飒爽恣意。

妖孽穷途末路,逃离被人阻拦,当下暴怒,闷吼咆哮,朝顾长青猛扑而来。

顾长青眉梢高扬,脚尖点地飞身而起刹那,将地上长剑拔出,直直迎上那妖孽。

“长青?!退下!”

江如月心急如焚,当下提速上前。

顾长青提剑格挡,心下暗道这妖孽力道大的惊人,余光瞥见江如月与四方将齐至,一剑将那妖孽震开,拉着江如月飞身后退。

“不是让你在客栈等我吗?!”她紧抓着顾长青衣袖,还心有余悸未曾松开,“为何不听?!”

“我来帮你。”他扬唇一笑。

那方打的难舍难分,妖孽逐渐落于下风,江如月回头瞥见,松开顾长青,“捉妖要紧,待会儿回去再与你细细分辩。”

她双臂一展,悬停虚空,双手指尖亮起微光,掐诀结印,“结阵——锁妖诛邪!”

四方将身上光芒骤亮,学着江如月掐诀动作蓦然大喝,金光铁索从身上凭空伸出,两两相连,将那妖孽困锁其中。

冷风猎猎,江如月悬在空中,满头墨发随风而舞,恍若幽兰静开,叶片锋锐伤人。

强大、美丽,遥不可及……

朱唇轻启,“杀——”

四方将当下跃起,开启绞杀之阵,妖物惨叫呼声宛若利刃划破苍穹,血液飞溅!

顾长青立在地面怔怔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心绪怦然。

果真他喜欢的女子,何种模样都令人心动。

地上吧嗒几声接连响起,那妖孽身上八臂被斩落半数,尖锐的痛感令它几乎癫狂,攻击比原先更加猛烈,忽而如脱缰野马,挣扎朝地面某个方向猛然俯冲而去。

手握弓箭的将军瞄准妖孽后背,弓弦拉满,准备射出。

江如月移目望去,却见那妖孽俯冲方向有一女子徐徐前行,四方将一箭威力非比寻常,定将那女子一并贯穿。

千钧一发之际,江如月广袖一挥,灵力尽数收回。

四方将身上光芒倏然消散,化为纸片悬浮在空。

妖物察觉身上束缚铁索消失,当下调转方向,朝着茫茫夜色奔逃远去。

“我去追!”顾长青想也不想。

“别去!”

江如月反手一击灵力打中那妖孽,飞身落地,“我标记了它,左右也跑不出这城,明日再寻。”

言罢疾步赶到那女子面前,本想问那女子为何孤身一人跑来如此危险之地,却见其双眼黯淡无光,瞳孔不聚,竟是眼盲。

她身上衣裙破烂,一截袖子便打了好几个补丁,包裹着纤细剩骨的手臂。

怕是食不果腹、无处栖身,再加眼盲,方才不慎闯入这危险地。

江如月暗叹一声,气息和缓不少,“你可有受伤?”

盲眼女子摇摇头,面朝声音方向,“方才……是有妖物?”

“对,妖孽未除,日后一个人夜里可要躲好,不要乱跑。”

“可惜了,你不该救我……”那女子垂下眼帘,“我合该被妖物吃了……”

顾长青垂眸看着地上女子,不免古怪道,“这城中人都知晓夜里不要乱跑,怎的你不知晓?”

江如月回眸瞥顾长青,“是啊,怎的你还乱跑?”

顾长青当下哑然,片刻后朝那女子抬抬下巴,“她怎么办?”

“嘶……”

话音将落,那女子忽而捂着手臂痛呼一声,有血色顺着她指缝徐徐淌出。

怕是方才被那妖孽伤到,剑刃极为锋利,不乱动便暂时未开裂,眼下稍微有动作,伤口便崩裂出血。

江如月漫吸口气,“先带回客栈处理伤势。”

*

客栈早已闭门,江如月带着那女子从窗户跃入,将她带回屋中。

屋内漆黑一片,她身上亮着微光寻到烛台,摸出火折子点燃。

豆烛光芒随风摇曳轻晃,逐渐稳定,光芒驱散周遭黑暗,也照亮了那盲眼女子的面庞,瘦削小巧,依稀可见先前是个美人胚子。

江如月引着她在木盆中清洗伤口,准备倒去污水,旁边适时伸出一双手接去。

“我来。”顾长青道。

江如月看了他一眼,并未多加言语,拉着那盲眼姑娘坐在桌前,对着烛光为她仔细上药包扎。

“敢问姑娘芳名?”

盲眼女子声音低弱,“阿双……”

“阿双姑娘,伤口近日不要见水,这些药,一日三服,”江如月将瓷瓶塞入她手中,“你……可有亲人在?”

阿双忽而嗤笑一声,眼中不知何时蓄了泪,顺着脸颊滑落,“有、又没有……”

江如月不解其意,她却摸索起身,“感谢姑娘为我看伤,我该走了。”

“等等,”江如月将她拉住,“天色很晚,你身上又有伤,不便行动,明日一早,若你愿回亲人那边,我送你回去,若你不愿,那便留在此处。”

“这怎生是好?”

“无妨,我在此处寻人,需得逗留一段时日,刚好能照顾姑娘伤愈。”

“姑娘寻人?不知寻的是什么人?我兴许……能帮上些什么。”

江如月顿了顿道,“一个修道之人,名唤嘉荣。”

“修道之人,嘉荣……”

见阿双眼睫轻颤,江如月心口不由得提起,“阿双姑娘可是有印象?”

阿双抿唇摇摇头,“倒是身边经过不少人,但可惜我双眼看不见,只是这些信息的话,我不知……”

江如月暗叹一声,将她牵起到床头,“好好歇息,我处理些事情,很快回来。”

她提步行至门前,身后忽然传来阿双的声音。

“姑娘,那嘉荣……是姑娘什么人?”

江如月回头,“是于我,很重要的人。”

门关上,回转过身,正对上拿着木盆去而复返的顾长青。

男人已将她方才的话听了去,垂着眼睑,遮住复杂光芒,凝着手上提着的木盆。

江如月拉起他手臂走向他的房间,将门关上,踱步到桌前点灯,一气呵成。

烛火摇曳,暖色光芒在二人侧脸闪动。

江如月凝着对面男子面庞,声音微冷,“为何不听我言?”

顾长青手上拎着木盆,抿着唇默了片刻,将要启唇,被江如月出声打断。

“此事不听,先前出发时答应我的莫不也是哄骗于我?”

“不是!”顾长青着急放下木盆上前一步,“答应你的,我定会做到,但此一件,我还并未应你。”

她将他一把推入房中,责令他莫要出来,他并未应允。

“强词夺理!”江如月气得不轻,“你灵力不稳,剑道也未通透,竟也敢直接跟那妖孽硬碰硬?若非那妖孽被我折损,方才你未必能拦住它!”

顾长长青面容被烛光分为明暗两面,漆目映着两点橘光,还倒映着江如月的面容。

忽而,他舒展眉头,“担心我。”

“自然,”江如月呼吸都不稳,“你是我带下山的,我自是要为你安危负责。”

“可我也担心你,我该如何?”

状态不好写的有点偏差,稍作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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