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宗外风雪漫天,层峦叠嶂的山脉短短三日银装素裹,门内弟子无一不心生疑惑,这六月的天何故下了这样一场大雪?
百里之外,在一个小茅草屋内,贺浮曦刚拾来些木柴,对着红砖砌成的灶坑塞了进去,木柴受了雪有些返潮,她手里的打火石磨搓了几次也没有将木柴点燃。
贺浮曦放下打火石,两手在空中施了个法,画了一个生火符。
符纸窜进灶坑里一刹那,木柴被点燃,冷到失温的草屋内,顿时有了微末的暖意。
可也是这一个动作,让她浑身筋骨如裂开般痛。许久,那痛意才消散。
铁锅里是贺浮曦煮的玉米碴子粥,还卧了一个她昨晚在雪地里捡到的野鹅蛋,鹅蛋不大不小,但对她来说,足以弥补这几日缺失的营养。
她来到这木屋已有三日,也三日未曾进食。
她虽达到了筑基期,但也才刚碰个边,辟谷什么的,她还做不到。
茅草屋外大雪漫天,已将几座相连的山脉都封住了,目前她藏身之地,虽距离紫云宗百里之远,但此条路却也是去往紫云宗仅剩的一条路。
贺浮曦也不知道自己在忧虑什么,或者……还保留一丝期待?
期待她爹娘哥哥师兄师姐们发现她不在宗门,而想方设法的出来找她?
他们会来找她吗?
不会的!
贺浮曦很快冷静下来,她现在已知到自己不受待见的缘由,以及刚刚历经的生死,她不会对那些人生有丝毫期待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贺浮曦听见了长靴踩在雪面上嘎吱嘎吱的响声。
有人来了,人应该还不少。
“屋内有人吗?”年轻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是贺浮曦未曾听过的声音。
的确不是紫云宗前来寻她的人。
可这么晚了,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雪上山呢?
虽知紫云宗山下会有妖孽邪祟,但天性心软的贺浮曦还是打算去看一看。
若是遇到出门打猎的猎户,这么冷的天可不得冻个好歹。
纤细白皙的指骨将门阀打开,贺浮曦推开了木门,顷刻间,细雪铺面,门光月光皎皎一时间刺的她睁不开眼。
待她缓缓睁开眼时,眼睫上也挂了几滴雪珠。
“掌门师兄,这草屋里竟有个姑娘!”
闻声,贺浮曦才看清门外来人。
约莫有七八个人,为首的一男一女,女子生的面若芙蓉,两根细眉如杨柳,一双翦水秋瞳顾盼生辉,看上去灵动非凡,虽略施粉黛,穿着一身墨蓝色门服,却仍遮不住一身坦荡傲骨。
面前的男人穿着和那女子一样的门服,墨蓝色与他身上温润清雅相辅相成,他风姿如玉,身若修竹,玉冠高束,棱角分明的俊容好似水中之月。
他生的很好看,一双星目灼灼生辉,鼻梁高挺,薄唇轻抿。
他明明没有笑,可那眉眼却总似染了几分笑。
贺浮曦看到他时眼前一亮。
是他。
谢流云的目光同样落在贺浮曦身上。
她巴掌大的小脸冻的微微泛红,一双灵动眸子落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什么话要同他说一般。
可谢流云想的却是,这冰天雪地里,怎还有位姑娘?
刚刚开口叫门的少年又一次开了口,话是对贺浮曦说的:“好生奇怪,你明明穿着紫云宗的门服,却孤身一人委身在此,真让人匪夷所思!”
贺浮曦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一直在看她。
少年一身张扬的红衣,剑眉入鬓,英气勃勃,墨发挽成一个髻,肩头还垂落几缕。
他腰间别的一把品质上等的弯刀,和他人一样,张扬又洒脱,整个人带着股鲜活的生命力。
贺浮曦反应过来时,忙道:“天寒地冻,几位修士快快进屋暖和暖和。”
门外七八个人也不推脱,直接随她迈入门内。
人都进来后,刚刚那红衣少年看向自家大师姐:“掌门师姐,这雪妖的法术不一般,我们追了七日也未寻到她半点影子,许是将她逼急了,这才施法降了三日大雪,我们追也追了,腿都要跑断了,今晚就在这茅草屋留宿一晚可好?”
明檀扫了一眼茅屋,这间茅草屋地方小,除却里边小屋外,堂内只有一张用红砖堆成的榻子,上面铺了一张极薄的软纱,别说住人了,就是坐在上面也不会舒服到哪去。
况且——
“我们修行之人除魔卫道,岂能懈怠。何况这草屋是这位姑娘的,我们在此叨扰本就不便,又怎能留宿于此。”
明檀说完看向惊鸿宴,惊鸿宴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明檀看了一眼谢流云,两师姐弟间颇有默契的眼神交流一番,明檀点了下头,接着朝着站在角落里的微垂着头的贺浮曦走去。
“这位姑娘,我们是灵魇山天元剑宗的修士,一路除祟到此,今晚打搅到你实属抱歉。”
天元剑宗,听到这四个字时,贺浮曦睫毛微颤。
原来,他是天元剑宗的人…
刚刚旁人称他为掌门师兄,想必他就是天元剑宗三峰之主归衡仙尊的大弟子,那个传闻里刚破金丹期便可一剑劈开魔修魔核的谢流云。
见自己失了神,贺浮曦回神后忙摆了摆手:“不碍事的,外面大雪漫天,你们愿意待多久都成。”
明檀看到小姑娘眼里的紧张之色不由笑了,还真是个心肠热又容易腼腆的姑娘。
想到什么,明檀问道:“恕我多句嘴,姑娘,我见你这衣裳可是紫云宗的门服?你是紫云宗的弟子?”
贺浮曦猜到她会问这件事,想了想,她也没隐瞒:“是,我是紫云宗的弟子。”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了。”
一番话下来,茅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木柴烧的干巴后一点点断开的声音。
沉默了半响,贺浮曦正要开口,惊鸿宴啊了一声。
“呀!什么味道?像是有什么糊掉了!”
他一开口,贺浮曦惊觉的瞪大眼睛。
“是我的粥!”
掀开实木锅盖后,烧焦的味道更是扑面而来。
贺浮曦有些尴尬,满屋子都是不染尘埃的修士,她这般搅和,场面真是极度不好看。
而实际上却是贺浮曦想多了。
无人捂鼻子后退,刚刚同她说话的师姐和红衣少年反倒过来帮她。
火被彻底熄灭后,谢流云指尖催动一抹灵力,屋子里的味道和烟雾散的干干净净。
“你,你就吃这个啊?”
惊鸿宴看着贺浮曦碗里干糊乌黑的粥和那个看不出是什么蛋的蛋瞪大了眼睛。
贺浮曦脸红的更加厉害了,下意识的将碗朝着自己胸前缩了缩。
明檀给他下达了命令:“你的化冰诀几日没练了?上外面去练练,让师兄弟跟你沾沾光,都暖和暖和。”
惊鸿宴眉眼一垮:“不是吧掌门师姐,下了山还要练啊?”
明檀黛眉一凝,还不等她开口,惊鸿宴咽了下口水,连忙提着剑窜了出去。
茅草屋内还有一间小屋,不过里面杂乱无章,也没有床榻。
修士倒是不在乎这些,施个法就能将屋内的杂物清除。
“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带着他们几个在小屋即可。”
明檀不等贺浮曦谦让,就带着师弟们进了小屋,关门前看了一眼谢流云。
此刻,堂屋内只剩下贺浮曦和谢流云两人。
贺浮曦手里端着个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她想,若她动筷咀嚼,会不会打扰到他。
“八珍鸭喜欢吗?”
距离她不到一米远的男人突然开了口,贺浮曦抬起头来,视线刚好撞在了他看向她的目光里。
和半年前她被魔修所布的魔障困住,他前来救她时一样。
目光坦坦荡荡,和他这个人一样正的发光。
“啊?”
贺浮曦没反应过来。
谢流云却笑了,眼里没有丝毫嘲讽,反而温润又亲切。
贺浮曦下意识攥紧了碗,头埋的像鹌鹑一样,脸颊泛红。
像她这样自卑的人,每天都会过分在意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做错了事。
此刻也不例外。
“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去去就来。”
头顶传来他清冽如山泉之水毫无杂质的声音,贺浮曦愣神了一秒,抬起头时,他人已经随着转移术走远。
贺浮曦脸颊的红晕未散,倒是又烫了几分。
他,他没有笑话她筑基期却不会辟谷?
——
谢流云回来时,看到贺浮曦正拿筷子挑碗里干糊的黑块。
她挑的认真,并未发现他回来了。
刚准备动筷子时,碗突然被人抽走了。
桌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堆美食。
脆皮八珍鸭、红烧排骨、清炒荷兰豆、黄焖猪爪、红糖糍粑、豆沙包、水晶饺、素烩汤。
这样一桌子丰富的美食真真是看呆了贺浮曦。
肚子也在这时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原来他刚刚是去给自己买晚饭了?
还买了这么多。
这么多东西,别说她自己一个人吃,就算再来五个她也顶够了吧?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一样挑些,趁热吃。”
谢流云边说边将食盒盖子一个个打开,味道顿时盈满整间屋子。
“这太多了吧,师……师兄,我吃不完。”
贺浮曦受宠若惊,已经好久没有人给她买过这么多好吃的了。
“吃不完就剩下,不必忧心。”
谢流云声线依旧温柔,说完,筷子已递到她面前。
“谁说吃不完,我都饿了!太香了吧,掌门师兄,我也要吃!”
惊鸿宴本在外面练术法,这香味儿顺着窗户纸就飘了出来。
他都饿了。
大写的饿了。
他一进门,风雪随之而入,一股凉意夹杂着栀子花香气飘了满屋。
谢流云施了个法,屋内的温度瞬间上涨,比刚刚惊鸿宴练了半天术法逼发的暖流都热。
“掌门师兄,明明你一个术法就能让屋子暖和起来,掌门师姐还偏偏赶我出去,你们两个最会拿我开涮。”
一边说着,惊鸿宴一边抓了一个豆包塞进了嘴里。
谢流云不以为然:“谁叫你多嘴。”
惊鸿宴回想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看向贺浮曦:“你多吃点!别不好意思!我也是好久才达到辟谷。你看我现在,虽然可以辟谷,但我还是馋,看见肉就眼睛直!”
说完,他要去车八珍鸭的鸭腿。
却被谢流云攥住手臂拦住了。
“八珍鸭不是给你的。”
“掌门师兄,你可真是我亲师兄。”
贺浮曦往日在紫云宗很少看到这样温馨有趣的场面,一时间不禁笑了。
“你想吃什么便吃,我一人也吃不完。”
听她这般说,惊鸿宴冲着自家师兄嘿嘿一笑。
“这位姑娘都让我吃了,掌门师兄,你还是别那么小气了!”
谢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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