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去学校的路上,无论颂雅怎么喊贺晋玺的名字,贺晋玺都不搭理她。
可是颂雅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事踩到了贺晋玺的雷区。
“不理我就不理我,谁稀罕!”
同样心高气傲的颂雅索性不一个劲儿喊他了,把头转到一边,变高冷,谁也不理谁。
一旁,贺晋玺偏头看颂雅,小眼神那叫一个委屈生气。
跟别的男生有说有笑那么久就算了!现在居然还不来哄他!
他不就是高傲了点儿,想再多摆一会儿脸色嘛!颂雅这个人,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居然唠到一半,就学他,一样不说话了!
越想,贺晋玺心里越来气!
“颂、颂!”
他扭头,目不转睛盯她。
“干嘛。”
她继续看向别处,绝不看贺晋玺一眼。
“你没看见我还不高兴着吗?!”
“没看见。”颂雅面无改色往前走,声音里带着气。
行,贺晋玺认了。
他拉住不等自己往前走的颂雅手腕,“那我看见你生气了行不行,你别慌着走,跟我一起。”
颂雅不经意笑了下,但得掩饰自己突然畅快愉悦的心情,继续假装生气冷漠。
“你说行就行咯,反正我又管不着你。”
“你还管不着我?”贺晋玺陪着她一起往前走,用看热闹的语气说道:“你都随随便便进我房间了,把我上半身也看得一干二净,隔三差五就在我床上滚来滚去,你要是还不能管我,那天地下就没人能管得了我。”
贺晋玺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变得特别好说话,哄生气的颂雅时,也不再跟她反着来,知道用什么语气、说什么内容,才能让她变开心。
她假装自己没有得意笑,抬起下巴,洋洋得意,“你说管你就管你,难道我很闲吗?”
“当然不,”贺晋玺笑笑,满眼欢喜地盯着她,“还不是因为我们的颂颂最体贴、最善解人意。”
“这还差不多。”
颂雅心满意足,不再故意摆架子给他。
她雀跃地凑到他旁边,眨眨眼,眼眸子亮亮的,好奇问道:“贺晋玺,这个月底,你还会去医院看你爸爸吗?”
“去啊,还是老样子,时间不变。”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颂雅两只手拉住贺晋玺的手臂,既欢喜,又期待。
“你?”贺晋玺若有所思瞄她一眼,重新看向前方,“你跟着去干什么?打劫啊?”
他故意逗她。
“当然不是!我就是单纯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叔叔,不行吗?”
贺晋玺把手放在校服兜里,不吭声往前走,“这个我得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你就答应我嘛。”颂雅晃晃他的手,开始央求,表情戏十足,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实在拗不过她,被她求了一路的贺晋玺,最终还是妥协,“好了好了,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姑奶奶。”
“好。行的!非常行!”心满意足的颂雅把手放开,雀跃地跟着贺晋玺一起往前走。
贺晋玺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扭头看她。
此刻,他的心情自然是非常好的。
因为……在他看来,颂雅这样的行为,和去见家长有什么区别呢。
——
约定的见面地点在医院附近的一处广场。
贺晋玺漫不经心靠在柱子边等颂雅,看着迎面走来的她,有些发懵。
“……”
“不是……”
“今天我们是去医院,不是去参加舞会,你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干什么?”
“哪里花枝招展了?”颂雅可不赞同他的话,低下头打量了眼自己今天的穿着,“我这叫正常打扮好不好,贺晋玺你这人就是喜欢夸大其词!”
的确,她今天打扮得并没有像贺晋玺说的那样“花枝招展”,但她还是精心收拾了下自己,平日里,颂雅一向穿着打扮很简约干净,但今天却有些不同。
她特地穿了自己鹅黄色的淡雅连帽及膝大衣,头发分成两束,简单扎成辫子,到耳朵下面结束,左右各自别了一个红色蝴蝶结发绳。
“怎样?好看吗?”颂雅满眼期待,“叔叔见到这么乖巧温柔美丽可爱大方的我,等会儿一定会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吧?”
她笑吟吟的,沾沾自喜,对自己今天的打扮很满意。
“你能少给自己脸上贴点儿金吗。”贺晋玺面色平静,拉起她的手,把她往前带,再放开,手重新放进自己兜里,懒散往前走,“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颂雅跟着他往医院走去。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爸瘫痪,但是……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爸还一直昏迷着没醒过,”贺晋玺笑笑,“所以说,你打扮得再好看,他等会儿也看不见。”
颂雅:“……”
她想了想,不为所动,“那又怎样!叔叔用心看总行了吧!”
医院里,贺晋玺按像以前一般,看了看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状况。
心电检测仪在旁边运行工作着,对于这个昏迷瘫痪了十多年的人而言,这是这间冷清死寂的房间里,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没有死去的东西。
面对这个陌生且冰冷的面孔,有些无所适从的贺晋玺随意开口,“江孟桓那小子要出国了,他说出国前想来看一看你,下次,我再带他来。”
虽然病床上的人听不见,但贺晋玺还是对着昏迷在床的他说了,默认自己把话转达,就等于他能听到。
坐在病床边的颂雅认认真真地听贺晋玺讲话,就好像她是那个坐在位置上认真听讲的学生。
贺晋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其实,他每次来这儿待的时间都不会很长,有事一句话都不说,看看情况就走,有事会坐下来说一两句话,如倾诉心事。
虽然在他六岁以后的记忆里,没有半点儿关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也无法回想自己长这么大是否和他说过话。
但至少,他还是贺晋玺的至亲,哪怕他昏迷着,一动不动地躺着。
也不知道颂雅为什么要跟来,贺晋玺为了掩盖自己此刻面对男人的无话可说和不自在,找了个借口离开,“我去找下医生,了解下情况。”
“好,你去吧。”
颂雅答应得干脆又利落。
目送着贺晋玺离开病房。
忽然,她重新坐得笔直,开始一本正经地做起自我介绍来,脸上挂着对长辈的尊敬的笑,“叔叔你好,我叫颂雅。”
她抬眼,往斜上方看了下,简单思索后,又继续开口,“颂歌的颂,雅致的雅,他们都叫我小雅,你以后醒过来了,也可以叫我小雅。不过,只有贺晋玺一个人唤我颂颂,所以,我想把这唯一的称呼权力留给他。”
“你肯定不知道我吧,也不知道贺晋玺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颂雅想了下,继续笑吟吟开口,“不过这不重要。虽然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你,但是小时候我就经常听贺晋玺提起你了。”
“如果你现在醒着,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你的孩子贺晋玺过得怎样,也想知道在你不在的这些年他会不会恨你,对吗?你放心,他现在过得很好。虽然老天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让他只身一人跌跌撞撞,孤苦伶仃漂泊,打小就像个小大人,自己照顾自己、养活自己,但正因如此,他的意志和品格比所有人都坚毅、执着。”
颂雅不由自主叹息了声,“不过,这也让他的内心其实比所有人都封闭,在所有小孩都有家人爱护陪伴的时候,他只能是一个人,永远是一个人,不愿意让任何人走进他自己的内心。”
“但是呢……”颂雅转念一想,自己鼓舞自己,“贺晋玺那么多苦日子都走过来了,以后,他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相信!上天会眷顾没有被命运打倒的他!”
“至于第二个问题嘛……”
颂雅往左前方看,思索着,犹豫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以前我以为,照贺晋玺这人的小心眼,他肯定会记恨你和一走了之、不要他了的阿姨,但当我得知,其实他每年都会来医院来看你的时候,我突然觉得,他其实已经不再记恨你了。”
“贺晋玺这人吧,坏是坏了点儿,心眼子只有肚脐眼那么大,小气得很,但是啊,他是个很好的人,对颂颂很好。”
说到这儿,颂雅便些许惭愧地举了一个小例子,想要证明给贺圭忠听。
“阿姨把贺晋玺扔下不管,一走了之以后,你以前的秘书不是把你留下的一笔小小小钱拿给了贺晋玺吗,但是贺晋玺这人这点特别好,吃了很多苦,还不喜欢把钱花在自己身上,不想着对自己好点儿,而是除了学费开支外,每个月都把剩下的零花钱给我。”
说着说着,颂雅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每次都是大几百呢。不过——”
她虽然有些时候是厚脸皮了些,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笑笑说,“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当然是不枉我小时候每天都去给他送饭送菜,晚上了还陪躲在角落里不敢睡觉的他一整晚。”
“你放心,有了我以后,贺晋玺是不会孤单的。”
“不过啊,叔叔,你还是早点醒来比较好,贺晋玺这十多年从未感受过父母的爱,那一片空白,我始终希望有一天你能亲自把它填满。”
“虽然贺晋玺这个人嘴上什么都不肯说,但是我知道,他还是想你的。”
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贺晋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病房里聒噪得不行。
不用说,他也听得出来,那是颂雅叽里呱啦的讲话声。
可是,当他停下该脚步,试着认真去听她到底在讲些什么的时候,他的目光忽然暗了下来,就好像……一直扎着心的长针,正被人轻轻地、一根一根地取下来。
悄悄吹了一口暖气,慢慢地、柔和地,试图抚平他的伤口。
原来,
这才是她今天非要跟过来的目的。
是那天江孟桓的话提醒了颂雅。
表面看上去无所谓的贺晋玺,其实一直有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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