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已不是什么杜公子了。”

玄门秘法之一,云行儡务,施术者将画了驱魂符的黄纸以专用木材燃起的符火烧成黑灰,再以秘术锻造的符晶封存,施用后能将好好的生人变成失魂的躯壳供施术者驱使,因太过阴毒被列为禁术。

现在竟然重见天日。

漆泥玉扫了一眼旁边昏去的赵循义一眼,按下心神,凝神去对付面前的杜胜贤。

“……这是谁?”

女伶咽下唾沫,快声回应道:“赵二的狐朋狗友之一,曾多次带我们出入侯府。”

怪不得。

怪不得明明锁了所有角门还派巡卫时刻巡逻都能潜入进来,想必他走的就是昨夜女伶夜奔入府的那条路。

赵煜真是,给自己找得一手好死。

漆泥玉冷嗤一声,袖中手腕一转拈了张黄符出来,冲那不远处躬身嘶吼不人不妖的杜胜贤弹指一挥。

黄符径自冲到“杜胜贤”身前,吧嗒一下贴在他额心。

方才还来势汹汹的人,一下就滞在原地。

那张符陈旧古怪,本该是朱砂字迹的地方是暗沉血渍,随着那傀儡一呼一吸以相同频率发着淡金色微光。

女伶傻傻望着那已面目全非的故人,视线从灰白色的毛发逡巡到浓黑发间遮不住的灰白耳尖。

“……是他最喜欢的白狐。”

漆泥玉未曾放松,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旁边侯府主仆皆哭天抢地围在赵循义身旁,只有那女伶怔然看着杜胜贤。

“还能活吗?”她问。

“废话少说,那妖物道术只会些皮毛,麻烦在懂得倒多,现下正藏在暗处,甚至是那群人中间。”

漆泥玉冷淡眉目看了眼聚在一块的人群,从那些陌生或熟悉的脸上一一扫过。

“好孩子,平日你与这二位公子来往,可曾听他们提起过什么胥荣?”

这问题方才愣神时漆泥玉早思量过几遍,只是疑惑一个早已死在二十三年前的人怎么会被年仅二十三的赵煜挂在嘴边。

这个名字给女伶留下的阴影不小,可她看着拧眉思索的漆泥玉,尽管喉头有如堵了棉花,一腔亟待发泄的惊恐哀恸,抬头时却奇异的冷静:“未曾。”

“赵煜与杜胜贤虽都是有名的纨绔,却很少与我们碧春堂女伶们嚼些闲嘴,关于他们府内还有什么胥荣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知。”

“这作祟的妖物摆明了不想胥荣的名字传出来,可是……”

名为胥荣的所谓神女,助赵煜这个纨绔登上榜眼之位又是为何?难不成还真是多年梦中授受倾心相待,要他风光风光么。

“咳咳……咳咳。”

“醒了!醒了!”

正想着,那边人堆里吵闹起来,漆泥玉分开人群凑到近前,恰好见侯府夫人抹着泪扑进睁开眼的赵循义怀中。

那明艳夫人保养得极好,丰腴的颊面紧贴着赵循义额角,鬓边翠钿乱了也顾不上收拾,只一味低泣。

漆泥玉在平京待的时候不久,贵妇圈里也只闻听了几个格外出名的,诸如哪位王妃性情跋扈,哪位夫人又擅弄权术,这个本该有大名头的明德侯夫人却如同彻底隐在明德侯身后,谈起此人,众人只是说此女容貌姝丽性情温婉,再无其他。

即便是今日这样要紧日子,她随在众人之中也不发一言,安静如透明。

“布阵的儡已经受伏,但背后妖邪仍藏在府中,因此请诸位在此地稍作歇息不要走动,直至找到那邪祟才能离开。”

此言一出惫累众人皆惊诧不已,碍于主人还未发话止住了抱怨。

反观那最该着急的侯爷与侯夫人只是抱在一块沉默,具是面色难看。

“施术害了杜公子的妖邪是位狐妖,那腥骚气打也打不住。”漆泥玉一面觑那两人神色,一面将那妖物身份点明。

有人将方才之事说了,明德侯抬起头:“今晚之事谁也不许往外说,尤其那个名字。早先过阵时被吓了一晃,我心里现下直发慌,这院落诸事就先全权交由漆娘子处理。”

“走,安娘,快跟我回房伺候我歇歇去,料那獠也死不了……”明德侯像是吓得不轻,说完这番话,以手扯着侯夫人,晃晃悠悠往院外走。

女伶忙看漆泥玉脸色,这位捉妖师将将说了不让人走动,那侯爷竟听都不听,她忙要开腔,漆泥玉却先她一步笑道:“侯爷有所不知,玄门阵法纵是布阵者身死,没人破坏阵眼也逃不出阵去,那妖物把我们困在这同一个院落,正着说方便他一网打尽,反着说也方便我们聚在一块防那邪祟耍花招,这妖物虽道术学得稀松但胜在涉猎甚广,又藏在暗处,如不早些将其抓出来,下一个受害的不知会是在场哪位。”

众人脸色一变,明德侯停下脚步,回头打量漆泥玉。

她又道:“方才侯爷不知何故昏了过去,不知那妖物有多难缠,光是驱使儡术就已能使好好的杜公子兽化,一爪子挥在我身上是没什么要紧,要是暗处还藏着只这种东西,扑袭贵人时候,可是能半点声响都无就夺了人性命去。”

庭中众人眼中惧意更深,巴巴望着明德侯。

“这等邪祟不除,侯府一日无宁日,今天是二公子,明日会是谁呢?”

“漆娘子神通广大,定能将那邪祟除净,还我侯府太平。”

赵循义勉强客套,看那神色仍是想走。

“侯爷是被什么吓到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漆泥玉佯作关心走上前,“心跳得怎么这么快。”

“闲话莫要多说,快把那邪门阵法撤了。”赵循义拂开漆泥玉往他胸口放的手。

“若我说不呢?”

明德侯夫人眼含泪花:“本就是延请漆娘子来此解决妖祟事宜,我们也本该听从娘子安排,只是侯爷今日实在身体不适,娘子也见了,侯爷刚从昏厥中醒转,今晚各院都封着,唯独煜儿这停着他病体,只那一张床塌还指望爷两个挤在一块不成?”

“哭哭啼啼做什么!”

赵循义那儒官风度已经消失了个干净:“你也说了,众人聚在一块方便那妖物一网打尽,更何况要我们齐聚于此的话还是你亲口所说,难保你与那妖邪不是一伙,只等时机到了谋害我们一大家子人!”

漆泥玉懒眼含笑,笑眯眯假作大方:“侯爷呀,将我请进府中的是你,现在往我这弱娘子身上扣帽子的也是你,真是叫人伤心。”

言罢转向那柔柔弱弱的侯夫人:“夫人不必忧心这等细枝末节,我瞧侯爷身子骨十分硬朗,这不,才昏过去几息就醒了过来,想必也是沾了赵二公子文曲星下凡的福气,往后要福如东海松鹤延年呢。”

话说得讥诮,漆泥玉顶着赵循义愤慨目光捻了捻耳垂,四下打量这院子各处,把话重申一遍,“天亮之前我是不会打开此阵的,想走的大可以往外走,只不过走出去几步是从什么地方再钻回来就未可知了。”

话音一转,她声线骤然冷下去,阴凉眸光毒蛇似的在赵循义脸上爬过。

“今日我说不要人出去就没人出得去,侯爷若执意如此,大可试试。”

“你!”

“我什么我?老实呆着!”

漆泥玉半点客气不讲,已是不打算再跟明德侯夫妇掰扯,说话间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事,对拦在眼前那仆妇道:“洪都阁外遣办事,请你家主人行个方便。”

众人面色微变,那是一张亲王府常用的银绿庚帖,上款是洪都阁驻平京妖刑司掌事漆泥玉,下款是静安王署名。

妖刑司是什么暂且无人知晓,他们平日却要跟静安王打交道,是真是假,那明德侯亲信的仆妇一看便认出了是王爷亲笔署名。

静安王是本朝宗室,当今圣上亲弟,赵循义再得重用也只是个外姓侯,而静安王这号人物仅是庚帖放在眼前就值得什么这侯那侯恭敬施礼。

众仆不敢无理,只是仍挡在漆泥玉与侯爷夫人之间。

“好,好,谨慎多年,到头来还是被静安王摆了一道。”赵循义微眯双眸,拂袖怫然。

“平京乃大昱京都,这种地界闹了邪事侯爷却压下不报,是何盘算?圣上不日便要大开琼林宴请新仕,身为榜眼的赵二公子却负有邪祟,三日后的恩荣宴,届时他是去与不去?若是去,谁能保证那邪祟不会潜藏在公子体内蒙混入御前作祟,伤了龙体,谁担当得起。”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侯爷到底是问心有愧还是胆小如鼠?眼看那妖物缉拿在即偏要离开众人视线往外走,谁知是不是与那妖物盘算好了要祸害圣人?”

“你!我要戕害于人何苦先拿犬子作筏子?又何必请你这捉妖师过府!”

“满平京谁人不知明德侯厌恶膝下二子已久,至于请我来……”漆泥玉甜甜一笑。

“谁知道呢,毕竟人心隔肚皮,我也不知侯爷想做什么事呢。”

“叮咚——目标人物赵循义,好感度下降10,15,21,30,当前好感度值10,请宿主再接再厉。”

“你看,欲要诬告,总有话说。”

漆泥玉拨开仆从们紧张到颤抖的胳膊,缓步走到赵循义近前,笑容阴凉莫名。

“所以侯爷还是安静些,别攀扯我这弱女子。”

忽听一人轻蔑笑道:“谁欺负了我阿姐。”

话音刚落,院落上方射落一枚带火矢箭,急如星子穿透无边夜色,重重落在角落一块不起眼的黄符上,倏忽灭了。

那群仆从见了火星子本骇得脸都白了,女伶侧眸看了眼那落了箭光的角落,大失所望,那人这样浩大的架势,谁知光射了发冷箭,半点波澜也没闹开。

只是,他口中说的姐姐,是眼前这位捉妖师么?

漆泥玉听到那声音,理了理鹤氅沿边的狐狸毛,样子安闲自得。

她瞥向侧方,皎然明月下,城墙上蹲了个黑影,懒散地抬手打个响指。

嘭地,已经安息下去的矢箭再度燃起火来,像是点燃了什么连锁的火药,无数张黄符在同一时刻燃烧起来,将明德侯府在深夜烧成一座灯火煌煌的不夜城。

少年踩着染成火线的城墙款步而来,漂亮嗓音极尽讽意:“冲我阿姐大小声,你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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