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琼得知渠殊同和姚三爷一起遇袭的事情时,还很有些幸灾乐祸。现在,他们俩分别位列她最讨厌的第一第二人,她巴不得他俩赶快被这京师的糟糕治安吓回江阳去,她也就不用被逼着接受这劳什子的婚约了。
可还没高兴几天,她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毓琼扑到床边,看着父亲煞白的脸,急的都带上了哭腔:“这京师的治安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不是新成立了巡警部吗?还说是接受了日式训练,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连之前的巡捕营和八旗军都不如?”
“毓琼,慎言。”戴茂勋止住了妹妹的话,转头对着身后一位拎着药箱的大夫抱拳:“裴大夫,辛苦您跑一趟。”
那裴大夫连道“不敢”,上前帮戴望鸿看伤。
戴望鸿这次是右锁骨处中了一枪,伤得比渠殊同和姚三爷都要重,失血很多,裴大夫左右看看,完成治疗后,将戴家几人喊到外面,神情严肃:
“各位,戴大人遭此大难,老夫也就不多安慰各位,就直说了,戴大人伤得很严重,枪口在锁骨下方,已经伤及肺管,虽然现在情况稳定下来,但如果发炎,伤情恐怕会不好。”
他环顾一周,看了眼毓琼惊白了脸的可怜模样,稍微一顿,但还是继续道:“而且,就算戴大人有幸痊愈,恐怕也会留下些症结,不能如之前一般无虞了。”
戴茂勋脸色不好,与母亲对视一眼,急忙作揖:“裴大夫,我们知您裴家世代行医,可有什么良方偏方能缓解我父病痛?”
裴大夫沉思片刻,才终于道:“若是换了其他人家,我恐怕不敢说,但是戴大人向来思想开明,开阔包容,老夫也就斗胆提上一句。老夫曾在祖上传下的一本手册中见过,前朝一世家大族有一秘方,也是当年开海之时从南洋带回来的,护肺润经有奇效,可能会有用,至少,也能让戴大人内里伤口舒服一些。”
毓琼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甚至都等不及哥哥开口,抢先追问:“裴大人可有这法子?或是我们从哪里可以找到这方子?”
“这……恐怕很难。”裴大夫摇头,捋着胡须,满脸愁容,“世家们历史渊远,手中总是有些祖辈传下来的好东西,就连皇家有时都寻不到的。我的先祖也只是机缘巧合听闻了此事,记载到了手札中,也没见过那丸药,更是不知道方子为何。”
毓琼失望极了。听着身后房间内父亲断断续续的咳嗽,她实在不肯放弃,哀求道:“裴大夫,您就帮我们再想想办法吧,求求您了。”
裴大夫听出了毓琼强压着的哭腔。他沉默一会儿,叹了口气,又开口道:“戴小姐,老夫确实没什么办法,不过倒是可以给您一个方向,具体成还是不成,就得看您和戴公子了。”
有希望就是好的,毓琼喜出望外,抓住裴大夫的衣袖:“裴大夫您快说,不管多难,我们一定会全力而为。”
裴大夫点点头:“据老夫所知,幸而这家族血脉还未断绝,依旧有后人在世。”
他迎着毓琼殷切的眼神,缓缓道:“就是江阳渠家。”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姚府,但这还是毓琼第一次得以踏入府中。当年姚秉添成婚时,皇帝特意给自己的玩伴和死党赐了一座宅子当新房,所有规制都是卡着上限来的。就是后来姚秉添领了重任出京,京师姚宅也还是保存了下来,这次姚家小三爷上京,就住在这里。
与戴家随处可见的西洋玩意儿不同,姚宅是一座完完全全的中式府邸,沉稳的暗色木料,黑檀木家具,落了蜡油的灯架,阳光斜斜透过窗纸照进屋内,也变得有些阴森暗沉起来。
在这样的一座宅子里,忽然见到穿了一身西装、留着精干短发的姚家小三爷,毓琼简直有种不真实感。
姚三爷正将两条大长腿翘在桌面上,穿着皮鞋的两脚晃荡着,指间夹了一根雪茄,很是享受地微眯着眼,吞云吐雾。待穿过袅袅烟雾看到毓琼,他“咦”了一声,将雪茄丢到一边,又急忙将两条腿从桌面上放下来:“戴小姐!听闻戴公受伤,我还计划着要去探望呢,戴小姐怎么先来我这儿了?”
有求于人,毓琼很懂得伏低做小的道理。她憋住呼吸,对着姚三爷微笑:“我是来找渠公子的。不知他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他受了伤,正在修养,也去不了别的地方啊。”姚三爷殷勤地将毓琼引到桌边,又忙着给她倒茶,“不过,他好像在休息呢,这不,我不敢进去打扰他,就在这里自己玩儿呢。”
说着说着,姚三爷又开心起来:“不过现在好了,戴小姐来了,我就不用一个人孤苦伶仃了。”
毓琼忍不住了,深呼吸一口,吸了满腔烟雾,又急忙憋住气。姚家的小三爷都这般说了,她也不好直冲进去,只好压下满腔怒气,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渠公子受了伤,休息是应当的,无妨,我就在这里等他起来便是。”
“那感情好,戴小姐请坐,能陪戴小姐一起等着,可是我的荣幸啊!”
姚家的三爷凑到毓琼身边,死死盯了毓琼半晌,盯得她都浑身汗毛直立了,才长吁短叹地开口:
“听闻戴小姐与致一是从小定下的婚事?哎呀呀,听说了这件事,我的天都塌了,若不是我老爹还在江阳,我真想冲回去找他质问一下,他明明那么多年都在京师,怎么就没给我定个娃娃亲啥的?若不然,还有他渠殊同什么事?”
他一边对毓琼抛了个媚眼,一边故作潇洒地掸了掸额前几丝头发:“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家世好性格也好,横扫整个江阳洋场从无对手,可比渠殊同那个冷玉人儿有趣多了!如果与戴小姐定亲的人是我,戴小姐你就一定不会对婚约不满了。”
毓琼:“……”
毓琼从来没见过这么自恋又厚脸皮的人。她扯扯嘴角,就当做回应,然后默默朝旁边挪了挪,坐得离姚家的小三爷远一些。
可他似乎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自我陶醉了半天,忽然发现毓琼离他老远,自觉冷待了美人,急忙又热情凑了过来:“戴小姐,要不我跟致一说说,那婚约上换个名儿?我们俩是快十年的交情了,我要是跪下来,痛哭流涕哀求他,他说不准会同意的!”
有一个在旁边聒噪不已的姚三爷,毓琼心烦的要命,她甚至觉得,若是这两人比较起来,她宁愿要渠殊同。
也因为此,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清清淡淡的“进来”时,她简直如蒙大赦,立刻站起身来,像是身后有鬼追一般,小跑着跟在渠殊同后面,走进花厅。
为了方便养病,渠殊同身上只穿了一件棉质白色内衫,可能是因着毓琼来了,外面才松松披了一件淡青色长衫,都是浅淡的颜色,更衬得他发瞳漆黑,脸色雪白,伸臂帮毓琼倒茶时,腕骨显得尤其突出。
毓琼急忙从他手中抢过茶壶,亲自给他倒茶:“渠公子,您还受着伤,这种小事,让我来。”
渠殊同抬眸看她一眼,见她倒完茶还不算,还亲自端着茶盏送到他面前,微顿一下,接过她手中茶盏,浅浅抿了一口,然后便端端正正置于桌上。
毓琼觉得她应该为今天的这场谈话做一个轻松的开场:“我觉得这茶闻着香极了,喝着也唇齿留香,果然还是渠公子有品味,就连茶饼也这么独特。渠公子不喜欢喝吗?”
渠殊同微笑着:“戴小姐见谅,我还受着伤,不能喝茶。”
然后又补了一句:“这是湖州岕茶,是上次去贵府拜访的时候,老师送我的。如果戴小姐喜欢,老师那里想来还有的。”
毓琼:“……”
她不喜茶味,也从不喝茶,怎么能知道这茶是自家父亲送给他的。
眼看着气氛马上就要陷入僵局,毓琼干脆放弃了先拉关系的想法,直接了当道:“既然渠公子还需要养伤,我也不好长久打扰。实不相瞒,这次我来,是有一件事,想请渠公子帮忙。”
渠殊同微微扬手,示意她继续。
“我父亲前些天也遇袭受伤,估计您也知道了。听闻江阳渠家有一味祖传秘药,对肺部有奇效,我这次来,就是想替我父亲向渠公子求药,还请渠公子慷慨解囊,不管多少钱,我们都付!”
渠殊同显得有些惊讶:“我家是有这么一味秘药,不过……”
他沉吟片刻,很是为难的样子:“不过,这也是先祖下南洋时机缘巧合,从南洋一岛国王室那里所得,非常珍贵,先祖曾留下教诲,这药只有我渠家嫡支嫡脉可用,就连旁支都是动不得的。所以……”
听他这意思,是不愿给了。毓琼灵机一动:“那我可否问一句,渠公子可是渠家嫡支嫡脉?”
渠殊同扫她一眼,似乎是有些警惕,想了想,才点头:“我是。”
“那就好。渠公子,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毓琼饱含深情地呼唤,“哥哥!你就是我亲哥哥啊!你可不可以把这药给我,救救你渠家嫡支嫡脉的父亲啊!”
渠殊同:“……”
找糖小剧场:
毓琼:我从未见过如此自恋又厚颜之人!
渠殊同:(不发一言)(默默注视)
毓琼:你看我做什么?
渠殊同(清清嗓子):我倒是另外见过一个的。
毓琼:谁?谁?渠殊同,你倒是说是谁啊,一直看我干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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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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