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阳耳根烧得厉害,手上动作却不敢迟疑,依言迅速解开衣带。
外袍、中衣、鞋袜,层层落地,最后只剩单薄的里衣贴在身上。
微凉的空气抚上他裸露的脖颈与手臂,激起细小战栗。
他扶着桶沿,正要跨入,身后又传来那道清冷声音。
“衣物会阻碍药力吸收,需褪尽。”
贺青阳动作僵住,抓着桶沿的手指收紧蜷缩,最终还是一咬牙,背过身,默默解开里衣系带,任由包裹身体的最后屏障滑落。
少年常年不见天日的脊背在烛光映照下泛着瓷白光泽,正值抽条期的身体虽略显清瘦单薄,但胜在线条流畅,筋骨均匀。
可到了下面的里裤,他的动作迟疑了,手指搭在裤腰的系带上,迟迟未有下一步动作。
明明前世更狼狈不堪的模样都被季朔冰见过,可他还是不受控制的犹豫了。
但凡换作旁人,哪怕他当着其他人的面,赤身**地走上一圈,也不会觉得赧颜,可偏偏……偏偏这人是季朔冰,是他视若神明,心存妄念的人。
这让他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赧,羞的他脚趾蜷缩,脸颊发热。
水汽氤氲中,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季朔冰自然察觉到了贺青阳迟迟未动之下的扭捏。
在他的认知中,两个男子之间哪怕是坦诚相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总会有脸皮薄的,会对此感到不适。
他并未强求,也无心观赏,朝屏风外走去。
“我出去,你自便。”
身后传来衣物窸窣落地的声音,接着是水波搅动的轻响。
季朔冰坐到书架旁的软榻上,取出未完成的石料,继续雕刻,同时,他分出一股神识,留意着屏风后的动静。
贺青阳盘膝而坐,身体完全浸入药液中,只露出头部。
初入时,只觉水温恰到好处,带着浓郁的生机之气,包裹全身,甚是舒适。
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忍不住轻吁一口长气。
随着功法开始运转,不过三五息的时间,剧痛猝然袭来。
生机勃勃的灵液贴附到贺青阳裸露的皮肤上。一时间,似有千万跟烧红的银针,顺着周身毛孔,狠狠扎进了血肉,争先恐后的朝着四肢百骸的经脉钻去。
“嘶——”贺青阳毫无防备,倒吸一口凉气,喉间溢出压抑痛哼。
那不是单一的痛感,而是由酸、麻、胀、痛,混合交织在一起的酷刑。
先是经脉被炙热的烙铁反复熨烫,带来尖锐灼痛,紧接着,是无数带着尖茬的冰锥,在他的经脉内壁疯狂刮擦,刺痛直达头顶,疼得头皮简直要炸开。
随即,药力开始蛮横地冲刷扩张本就布满刻痕与裂纹的纤细经脉。
浑身血肉与经脉仿佛被硬生生撑开,撕裂,又强行糅合重塑,远比任何外伤都难以承受,剧烈的痛楚潮水般一**蚕食他的意志。
冷汗从全身毛孔涌出,与药液混在一起。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震颤,牙关咬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露出水面的额头、脖颈上青筋根根暴起,手指紧紧抠住木桶边缘,近乎要嵌入木中。
他的脸色苍白,唯有下唇被死死咬住,印出一排深陷肉中,泛着血丝的齿痕。
贺青阳眼前发黑,耳畔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功法已停止了运转,濒临昏厥。
“意守灵台,运转功法。”季朔冰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带着冰碴的泉水,浇灌在他几乎被痛苦侵蚀殆尽的神识上,为他带来一丝短暂清明。
“引导药力运转周天,若是昏厥过去,便弃前功尽弃。”
身体内的痛苦似乎有所减轻,最终控制在了一个他所能承受的临界点。
贺青阳一个激灵,涣散的意识被强行拽回。
“咳咳。”他撑起身,吐净口中药液,依循声音指引,竭力摒弃所有杂念,开始艰难地运转起功法。
时间,在贺青阳极致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体内惨不忍睹的经脉,在药力的冲刷下,经历着毁灭与重塑。那些经脉内壁中,因过量使用灵石强行冲脉而留下的裂纹,被无情的碾碎,剥离,如腐肉般刮去。而崭新的,更为光滑且坚韧的内壁,在药力源源不断的滋养下,迅速生长,加固。
手中刻刀仍在翻飞不停,但是季朔冰分出的一股神识,一直在留意着贺青阳的状态。
他能清楚的感知到贺青阳是如何在痛苦中死死坚守着灵台的一点清明。
哪怕有他在暗中化解了部分痛苦,这个少年的韧性与心志,还是再次超出了他的预估。
木桶中,药液的颜色逐渐由碧绿转向透明,药液中纵横交错的根系状物体,已尽数吸收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退潮般缓缓散去,贺青阳几乎虚脱,浑身酸胀,连抬起一根手指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总算熬过去了。
贺青阳刚在心中感叹,一种崭新的,截然不同的感觉自经脉深处窜起,席卷全身。
痒!
好痒!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钻心蚀骨的痒。
新生的经脉内壁,格外敏感脆弱,无数只蚂蚁在上面爬行,啃噬。
痒意来的毫无征兆,愈演愈烈,比起刚才纯粹的痛楚,更加难以忍受,更加折磨他的意识。
他想要扭动身体,想要剐蹭,抓挠,身体却怎么也用不上力,只能从牙缝中挤出压抑呻吟。额头刚刚干涸的冷汗再次沁出,与泪水混在一起。
这是经脉在药液滋养下,扩宽,变得更加坚韧的过程出现的必经过程。
季朔冰并未出言安抚,神识下落,轻轻托住贺青阳不断下滑的身体。
一缕清冷气息拂过那些痒意最盛的节点,虽不能完全消除,却也在极大程度上缓解了令人疯狂的折磨。
意识回笼,贺青阳感受到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气息,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拼命汲取着那点救命的清凉。
桶中药液已清澈见底,钻心痒意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畅。
身体轻盈,充满了力量,贺青阳感受到了自身的变化。像是卸下了加诸己身的千斤重担,又像是挣脱了某种与生俱来的无形枷锁。
他想睁开眼,可是屋内烛火通明,被刺的睁不开眼,在几番试探后,他终于缓缓地,缓缓地,掀开眼皮。
视线初时有些模糊,随即变得清晰,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只见皮肤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褐色硬痂,散发着腥气,是被药力逼出体外的杂质,与经脉内壁在修复过程中脱落的坏死物。
他尝试着抬起手臂。
“咔嚓,咔嚓……”
一阵类似瓷器开裂的脆声响起。
手臂上的血痂蔓延出蛛网般的裂隙,簌簌掉落,露出下面新生的肌肤。
皮肤光洁柔韧,隐隐可见一层健康的,如脂似玉的光泽。
他心念一动,双手撑住桶身,踉跄着从水中站起身。
“哗啦——”水花四溅,随着贺青阳起身的动作,周身血痂纷纷碎裂,脱落,坠入桶中,沉入水底。
随着血痂尽数褪尽,宛若新生的躯体暴露在空气中。
少年的身体线条流畅而富有青春活力,进过药物淬炼,更显匀称结实,每寸肌肉中,都蕴含着蓬勃的生机与力量。
就在他为这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而愣神,尚未感受到赤身**带来的凉意时,一件干燥,带着阳光和淡淡梅香的白色里衣,适时罩住了他的上半身。
“西侧厢房已经收拾好了,你去那里暂歇一晚,明日再回。”季朔冰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桶我自会收拾。”
贺青阳懵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师父让他,在此留宿?
他有些不确定地,小心翼翼地求证:“师父,你是说,弟子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吗?”
“当然。”
得到确切答复,原本的疲惫不适瞬间被受宠若惊的暖流冲刷地一干二净,他慌手忙脚地套上衣服。
“是!弟子遵命!多谢师父!”声音中满是激动雀跃。
惹得季朔冰为之抬眸。
灯火摇曳间,贺青阳似是瞧见一抹弧度,在季朔冰的唇边勾勒而出。可再打眼细瞧,确实又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目送贺青阳的身影消失后,季朔冰继续手中未完成的雕刻。
未过多久,回廊里传来一阵“嗒嗒嗒”的疾跑声。
季朔冰无奈叹气。
入目是少年因奔跑而涨红的脸,他抓住门框,半边身子倾入屋内。
不知怎地,季朔冰忽然想到了窗边那枝努力朝着屋内探头的红梅
“何事?”季朔冰询问,“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没,没有。”贺青阳咧开嘴,露出个腼腆笑容,“刚才忘了同师父告辞。”
竟是这种理由?季朔冰意外之余,又觉无奈。
他以前也不是没带过徒弟,但专门为一句谦辞而折回的事情,却是绝无仅有。
“师父,弟子告退了。”不等季朔冰想好该如何回应,贺青阳已快速说完方才未说的话语,小跑离开。
“嗯。”
簌簌花枝颤动,一道极轻的鼻音没入其中,隐约不见。
收藏终于过一百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星星眼]
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待两个主角的感情线发展呢[让我康康]
在写这一章的时候,一直觉得贺是老登装嫩,但转念一想,小贺的表现是演的,但感情是真的,就让他多演演吧,不然会憋坏的[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灵液涤脉此间春深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