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场手术被安排在同一天。
手术当天,沈修弈被带到一家私立医院手术室。
他躺在手术台上,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整间手术室很安静,只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受体麻醉生效,可以开始手术了。”
沈修弈听到有人小声说着,移动病床的轮子是不是发出声音。
透过隔断帘,他看到有人被推到隔壁的手术台上。
沈修弈突然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对性别如此执着。
隔断帘的缝隙不断有人来回走动,医生过来对沈修弈说:“马上要开始手术了,现在开始释放你的信息素。”
人都聚集到沈修弈身边,他终于有机会窥见受体的一部分面目。
小麦色的皮肤,长而浓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
沈修弈心里一惊,猛地掀开身上的手术巾。
“供体你要做什么!”
“手术马上开了了,你别乱动!”
护士去拦他,他推开护士,伸手拉开隔断帘——
帘子的另一边,许盛正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
他轻轻闭着眼睛,神情平静温和,和他平时睡着了的样子别无二致。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沈修弈大脑一片空白,他条件反射想向人求助,但在场没人能回答他。
“那个西装男人呢?叫他进来,叫他进来见我!”
“供体你冷静一点,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不能现在反悔。”
“不对!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沈修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随手推开上前阻拦的医护人员,跌跌撞撞地寻找出口。
手术室结构和其他房间不太一样,有着不同的出口,三面墙上都有门。
沈修弈试图去开其中一扇门,没有成功。
他又试着去开第二扇,第三扇门,都不行。
他情绪彻底失控,随手抄起输液架砸门。
“快叫孙先生过来,供体反悔,不愿意配合手术……”
沈修弈听到有人在说。
目的达到,沈修弈找回一丝理智,缓缓放下手里的输液架。
他走到许盛身边,安静地看着他。
短短一瞬间,沈修弈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脸上闪过无数种表情。
他想把许盛摇醒,质问他这一切他到底有没有参与,参与了多少。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在乎性别吗?为什么还要想法设法成为一个alpha?
还有他所谓的惊喜,难道就是抢走另一个alpha的腺体,满足自己的需求吗?
难道过去这段时间,他对他说的每句话,为他做的每件事,都是假的?
沈修弈被怨恨,迷茫,无助……各种难以表达的情绪侵吞。
找不到出口,得不到答案。
“你别……伤害他……”
旁边的护士壮着胆子出声。
沈修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放在许盛脖颈上。
腺体的位置光滑,平坦,什么都没有。
沈修弈知道,这一直是许盛的心结。
如果许盛主动提出来想要,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地给他。
他们之间,根本没必要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是的,只要许盛想要,他就能给。
许盛能把他骗的团团转,骗得连命都搭进去,根本就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沈修弈豁然开朗。
手术室自动门打开,西装男人走了进来。
他看见沈修弈站在许盛身边,一向泰然自若的表情立马松动。
“你要知道,你弟弟和你是同时进手术室的,没有接到我的电话,医院那边根本不会给你弟弟做手术。”
西装男人开口就是威胁。
沈修弈没有理会西装男人的威胁,反而指着许盛问他:
“他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知道你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西装男人立刻答,“他以为只是做个修复手术,这一切都是他的父亲安排的,他并不知情,请你不要伤及无辜。”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沈修弈勾起唇角,笑意微不可查。
许盛一直是那个许盛,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参杂过一丝虚假。
他的良善,注定了他无法拥有知情权。
他的父亲一定也是足够了解他的。如果他知道治疗的方法,是直接移植其他alpha的腺体,他肯定会直接放弃。
“他毁了我们,毁了我们的未来……”沈修弈轻描淡写道。
在所有人困惑的目光里,沈修弈缓缓走回手术台,安静地躺好。
受捐者是他,沈修弈甚至觉得有些庆幸。
至少,他能解开许盛最大的心结。
比移植给不知道什么丧心病狂的变态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沈修弈这么想着。
手术室里恢复安静,雪松的味道充斥满整个房间。
他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刀锋抵在皮肤上,沿着腺体,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剧烈的痛感袭来,额头渗出一层又一层冷汗。
沈修弈紧咬牙关,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抓住床沿的指尖逐渐泛白,几乎要嵌进手术台里。
“马上取出腺体里,控制信息素分泌,千万不能中断。”
沈修弈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剧烈的痛感掩去其他知觉,沈修弈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有多少种医疗器械伸进他的血肉。
直到听到医生“取出来了”,他全身松懈下来,陡然昏迷过去。
再醒来,手术已经结束,沈修弈被送回吴飞越住的医院,脖子缠了一层纱布。
没有信息素的感觉很微妙,就像冷不防被捏住鼻子,什么也闻不到了。
沈修弈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明明他分化前也是这种状态。
以前的许盛,也是这种状态。
那以后……他们又该如何相处?
他们中间横亘着三条人命,造成这场悲剧的,是一个自私、倨傲、随意践踏他人生命的人渣!
这个人渣,恰好是许盛的父亲……
他应该告诉许盛,让他看清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盛会站在他这边,会为他主持公道,会为他断绝父子关系……
他同样也会自责,会痛苦,会彷徨……
那样的话,他们之间还能回到过去吗?
沈修弈很困惑。
如果这一切和许盛无关该有多好。
他和那个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他和许盛,还是和以前一样。
但是这还有可能吗?
病房门别打开,护士站在门口说:
“沈修弈,吴飞越的手术很成功,他已经醒了,正在找你。”
“嗯。”
他手术的伤口已经缝合,缝合的时候可以打麻药,虽然还是疼,但也不会影响行动。
沈修弈扶着脖子站起来,慢慢朝心脏科的病房走去。
吴飞越在短时间内连做了两场大手术,身体十分虚弱。
医生说他能活下来,已经是场奇迹,以后做什么都要格外小心。
沈修弈在床边坐下,强撑起一抹笑,“感觉怎么样?”
“还是有点疼。”
其实是很疼。但这么多年泡在各种医疗仪器上,吴飞越已经习惯了掩饰。
“疼这最后一次,以后你的病就全好了。”沈修弈学着母亲的样子,笨拙地安慰弟弟。
“哥,妈妈呢?”
“妈妈去工作了,她为了筹够你的手术费,跑到很远的地方工作赚钱。”
吴飞越的情况不能承受多一点的情绪波动,沈修弈早就想好这套说辞,用来骗他。
“哥,你别骗我了,我早就知道了,妈妈死了。”
沈修弈愣住了,他不知道这段时间病得迷迷糊糊的吴飞越,到底是从哪里听来这些的。
“护工阿姨在外面聊天,我听到的。”吴飞越主动解释。
“你别听她们胡说,她们就是闲的。”
“哥,她们还说,杀死妈妈的,是你的亲生爸爸。”
沈修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还有大哥,还有爸爸,都是他干的,对不对?”
“不是的小飞,整件事情很复杂,你现在还在养病,不能有情绪波动,等你好了哥再慢慢告诉你好吗?”
吴飞越根本不听沈修弈的,他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
“你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妈妈?他为什么要让我变成孤儿?”
“他……”
“因为你是他儿子,所以他唯一没有伤害的就是你,对吗?”
“我……”
沈修弈哑口无言。
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不了解这个弟弟。
吴飞越从小体弱多病,在复杂的家庭长大,心思比普通孩子敏感细腻得多。
“哥,如果我去找你爸爸报仇,你会阻止我吗?”
沈修弈皱起眉:“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对付这种恶人,当然要用国家法律……”
“别说了。”吴飞越骤然打断他,“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说着,吴飞越闭上眼睛,转头用后脑勺对着沈修弈。
沈修弈沉沉看了吴飞越一眼,起身走出病房。
当时的他并不了解,英雄主义对十岁的孩子有多么重大的影响。
他的一句否定,在吴飞越看来,就是对仇人的维护。
那天之后,吴飞越基本没怎么跟沈修弈说过话。
沈修弈和这个小八岁的弟弟本就不算熟,再加上他自己心里有事,也就没注意到吴飞越的异常。
吴飞越很快就脱离了危险期,沈修弈给他找了个护工,独自搬回小公寓住。
他和许盛约好,十天后,在小公寓里等他。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