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进行到中午,封华莹带着团队出去用餐,股东们也骂骂咧咧三五成群一起走出会议室。
人群风流云散,只剩下许盛一个人坐在首位。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一手撑着额头,手指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按照这个谈判方向走下去,他保有的股权恐怕只能剩38%,如果去掉沈修弈有权分割那部分,他连“一票否决权”都将丢失。
他爸说得对,像他们这种家庭,结婚应该慎之又慎。多少人盯着他们这块肥肉,一不小心就容易跌入万丈深渊,爬都爬不起来。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早就被沈修弈算计得明明白白。
有人踩着黑色尖头皮鞋走近。
许盛扶着额瞟了一眼,没动。
沈修弈敲了敲桌面,“一起去吃个午饭?”
许盛咬咬牙,调整好表情后站起身,目光淡淡地从沈修弈脸上扫过去,然后径直走出会议室。
沈修弈想说点什么,但看到许盛的态度,很识相地把话全咽回去,亦步亦趋跟上。
沈修弈跟着许盛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川菜馆。
一进门,呛鼻的辣椒味就熏得沈修弈直打喷嚏。
许盛扫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嘴角勾起了微不可查的弧度。
许盛要了个包厢。点菜时,他还要了个麻辣汤底火锅,全辣锅,鸳鸯的不要。
沈修弈脸都绿了。
菜上完后沈修弈一口也没动,许盛吃得倒是欢实,一口接着一口。
沈修弈看着许盛吃,幽幽说了句:“你瘦了,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许盛当场就想扣嗓子眼儿把刚吃进去的吐出来。
嗓子眼当然是没有扣的,但许盛胃口差了不少,吃饭的速度逐渐慢下来,最后干脆放下筷子。
沈修弈立马来劲了:“怎么不吃了?就吃这么几口。”
“看到你糟心,吃不下饭。”许盛给沈修弈添起堵来简直不遗余力。
沈修弈脸色晦暗下来,动了动唇,最后勉强笑道:“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吗?”
哪怕是到了今天,许盛还是看不得沈修弈这幅神情。
他收起挠人的爪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故作轻松地说:“如果你愿意好聚好散,我们还能坐下来好好聊聊。说不定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还能像老朋友一样坐在一起感叹当年的年少轻狂。”
“你明知道不可能。”
“那我跟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许盛拿起手机就想走,却听见沈修弈忽然道:
“债权转化的股份,稀释后我能拿到5%。”
许盛脚步一顿,垂眼看了翻滚的火锅半晌,才缓缓抬头:“所以呢?”
“所以只要有我在,你在鼎盛的话语权就能得到保障,你不用担心。”
许盛盯着沈修弈,杏眼微微眯起:“你在威胁我?”
“没有,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害鼎盛,更不会害你。这次之后虽然你不再拥有绝对的决定权,但只要保留一票否决,掌舵集团发展的大方向还是没问题的。后期我们再慢慢地收一些散股,也能把股权收回来。”
“而且封华莹的个人能力我仔细考察过,她入股成为鼎盛第二大股东,对鼎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鼎盛这些年积弊颇深,这次也相当于鼎盛内部的股权大洗牌,我们可以趁机将那些顽固势力清出去,这难道不好吗?”
沈修弈分析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许盛却听得直冷笑:“说来说去,你的意思还是我离不开你呗?沈总真是机关算尽,算无遗策,佩服,佩服!”
“……”
沈修弈无言以对。
他确实是这么谋划的。
但他手里的筹码就这么多,一分一厘都要榨干了用,才能有胜算。
只要许盛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就不会冒着失去股权的风险,坚决要离婚。
只要不离婚,日子天长地久的,总能等到许盛原谅他那一天。
实在不行……
至少,许盛不能真的把自己的婚姻当成筹码,去做利益交换。
他可以耗着他,拖着他,消磨他一辈子,直到他没有力气那一天……
许盛兀的话锋一转:“不过沈修弈,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一直被你拿捏?难道就你会去收散股,我不会吗?不过是一两个点的事,你还以为能阻止我跟你离婚?做梦!”
许盛狠狠剜了沈修弈一眼,转身走出包厢。
沈修弈坐在原地,低头掩饰嘴角苦涩的笑意。
都到这个地步了,鱼死网破,许盛也要离开他。
下午,会议继续。
债权方给出了精确的数据,比许盛想象的还要低,稀释至76%,比预期低两个点。
经过金融顾问和财务部门核算,确认无误。
按照这个比例,许盛现有的股权仅剩38%,如果剔除掉沈修弈可以要求分走的部分,仅剩32.3%,刚好掉在一票否决权里。
许盛还是想要保留更多筹码,再次向封华莹提出赎回,这次只要1%,而且愿意以2%多出一倍的价格赎回这一个点。
弄得封华莹一头雾水,不明白他非要纠结这一个点干什么。
三十八,和三十九,有很大区别吗?
后期去收散股,都比这个时候赎回要划算得多吧?
许盛这人就真的就这么感情用事?
封华莹不由得怀疑其中有诈,又扭头跟沈修弈耳语一番。
沈修弈当然不会让许盛如愿。
他把许盛的异常行为极力渲染一番,各种阴谋论轮番上阵,说得封华莹都开始觉得许盛心机深沉,要小心防备了。
不出意外的,许盛再次遭到了拒绝。
很快,一切尘埃落定。
封华莹和沈修弈换走了24%的股权。许盛保留38%,仍旧是最大股东,且留有一般重要事项一票否决权。
在签订拟定协议时,不少股东在那边嘀嘀咕咕,直接将不满挂在脸上。
更有人将矛头直指许盛,觉得是他德不配位,惹来麻烦。
签完协议,忽然有人站起来说话。
“各位,今天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封总和沈总也是即将进入董事会的股东,那郑某人有个提议,不妨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提了。”
说话的是早上刚被封华莹怼过的郑董事。
有人马上跟他一唱一和,“在场的都是鼎盛自己人,你有什么提议就直接说。”
“是啊是啊,都不是外人,有话直说。”
看来中午吃饭的时候吃出了不少大戏啊,看这熟练程度,应该是提前排练过了。
许盛坐直身体,面带微笑,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演下去。
果然,郑董事直接把矛头对准许盛。
“不是我说啊,许贤侄你呢哪儿都好,很优秀,啊……这些年你爸把你安到总裁这个位置,也是想让你早点历练接管鼎盛,这个无可厚非。但说到底呢,还是年纪轻,阅历浅,心思又不在工作上。惹出不少祸来,还是得靠许老哥替你兜底,是不是?”
郑董事东绕西绕,说了一堆废话铺垫。
但除了沈修弈和封华莹,还有许盛本人,所有人都把头点成了啄米的老母鸡,以表赞同。
郑董事继续长篇大论:“唉,可怜许老哥走的早,走得突然,留下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要接管这么大个摊子,上万员工的生计,我们几十年奋斗下来的基业,就这么压在一个孩子身上,任谁看了能放心呢?”
“我是这么想的,大家听听对不对哈。”
“郑董您说,大伙儿都听着呢,说得对,咱得听!说得不对,咱就算了!是吧?”
“对对对,您说您说。”
股东们纷纷附和道。
“额……我是觉得呢,既然许贤侄尚且没有这个能力当好鼎盛的掌舵人,不如就先退居二线,把这个位置呢,先让出来,贤者居上嘛!许贤侄也正好有时间历练历练,等以后经验攒够了,再接这个位置也不迟嘛!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有道理有道理。”
“郑董事说得对,退位让贤嘛,智者风范。”
许盛挑挑眉,还真是冲他来的。
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从来都是商海的主旋律。
口口声声说着兄弟情,守基业。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给自己争一个前程。
想他爸还尸骨未寒呢,这些人就打着他爸的旗号,摆着前辈的架子,在这里逼他退位让“贤”,真是太可笑了。
许盛皮笑肉不笑道:“那郑董事觉得,在场有哪位是能担得起这个重任的?”
郑董事手一摆,义正言辞道:“我们是现代企业,讲究民主决策,谁有能力谁没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当然是要投票表决,才能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好一个投票表决。
封华莹和沈修弈拿走了24%的股权,这些散兵游勇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个百分之三十左右。只要能拉拢新人加入阵营,形成新的联盟,现在就是拽许盛下台的最好时机。
“可以。”
没想到许盛连反对一声都没有,直接就点头了。
但股东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许盛接着道:“不过……封董事和深董事的入股程序还没走完,他们作为信任股东,也应该积极参与进来,参加竞选才是。”
郑董事高兴极了,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当然,当然,那等他们走完程序,咱们再开一次会议。三天,三天足够了吧?”
许盛勾勾唇角,浅笑答道:“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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