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源是怎么知道她日后想要出逃出宫的想法的，蒋嫣然现在还不得而知，她眼下也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既然都是互相在对方面前露过底牌的人，蒋嫣然作为一个从文明社会穿越而来的新女性，虽然这会儿确实有些被顾非源浑身的杀意震慑，但是她也不至于说不出话来。
“皇上如何得知？”蒋嫣然这样反问，相当于就是间接承认了。
顾非源十分满意蒋嫣然的识相，幽幽回道：“和金雨轩的掌柜的对暗号就可以避人耳目吗？皇后是不是太小瞧了朕呢？”
蒋嫣然本还游刃有余的态度急转直下，神色中隐隐藏着怒意和担忧，“你把萱枝怎么着了？”
顾非源看到蒋嫣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那个丫头的下落，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惊讶的同时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她就该是这样”的心情。
她总是做出一些他想象不到的动作和反应。
“皇后放心，朕还不至于要打杀你身边得力的人。”
蒋嫣然干笑了两声，心中想着各种应对的方法。听皇上这个口气，看来是只知道金雨轩是自己的产业了，看来鱼跃书肆和三刀先生的事情还没有暴露。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蒋嫣然也不得不警惕了起来。
皇上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搞数十倍！
顾非源眼下占了上风，心情不错，手指敲击桌子的节奏都轻快了一些。
“皇后也不简单啊，金雨轩这几年推出了所谓‘连锁铺’的概念，全大宏上下，连环境最不好的南蛮都能有金雨轩的铺子了。朕着实也没想到皇后一个大家小姐，竟然也会对这商贾之事如此感兴趣。”
蒋嫣然看着顾非源洋洋得意的神态，在心里把顾非源狂扇了五十巴掌，觉得稍微好受了些后说道：“陛下既然已经知道金雨轩是臣妾的产业，还能如此与臣妾谈笑风生，想必是已经有了章程？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顾非源轻笑一声，“你以为朕要干什么？”
“找臣妾借钱？”
蒋嫣然话音落下后，御书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其实也不怪蒋嫣然会这么想。她在闺中的时候就听爹爹说过朝中财务经常出现问题，很多时候都是皇家拿私库贴国库。太祖和先帝奉行无为，免了很多苛捐杂税。皇家扛着百姓叫好的声音，咬着牙自己掏钱补贴整个朝堂。
顾家确实有钱，但是要真一直这么拿私库补贴下去，那耗尽也是迟早的事情。太后摄政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才会提高商家的税收，虽然有些成效，但是对于大宏这么庞大的一个朝堂行政机构来说，也是杯水车薪。
而蒋嫣然手里的额金雨轩这几年发展良好，光是每月的收入就能达到数十万两，还不说节假日时候的销售高峰。眼下顾非源这个“穷鬼”看到了自己手里这么大块香饽饽，不抢才怪。
蒋嫣然真诚地看着顾非源，样子像在说：你就是找我借钱，我也不会嘲笑你的。
还挺大度。
但是顾非源眼下的脸已经黑的不成样了，刚刚的好心情一扫而光了不说，手指都不敲桌子了。
蒋嫣然看着他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心情大好。
“朕怎么会找你借钱！”顾非源隐忍着怒意说着，额头的青筋都逼出来了。
蒋嫣然粲然一笑，“陛下就是找臣妾借钱，臣妾也不介意呀。”
毕竟金雨轩还不算本富婆手里最赚钱的产业呢，月入万两的铺子才哪儿到哪儿啊？
顾非源这回算是发现了，只要对上这个女人，他就不可能有心情好的时候。明明是准备用这事儿敲打敲打她，让她继续识趣下去，结果这女人竟然以为自己在和她借钱！？
笑话！
他顾非源是需要借钱的人！？
直接加税不就完了？
顾非源狠狠把这个想法刻在了自己脑海里面，和着蒋嫣然那副“这真的不算什么皇上你一定不要害羞来找我借钱吧”的嚣张模样，决定还要再提高一分税率！
蒋嫣然见顾非源这副恶狠狠，恨不得生啖“我”肉的模样，咬着后槽牙忍笑道：：“是臣妾失言了，陛下怎么会需要臣妾借钱呢？陛下知道了这铺子是臣妾的，只用提高税收便可，瞧臣妾这个猪脑子。”
蒋嫣然把“猪脑子”三个字咬得清晰又用力。
“蒋嫣然？”
“臣妾在。”
顾非源突然松开了自己的五官，又恢复了方才那副云淡风轻又看好戏的模样，靠在龙椅上看着蒋嫣然，“你胆子真的很大。”
蒋嫣然微微一笑，迎上顾非源的目光，却话锋一转说道：“皇上若是想要推行考举，大可不必用臣妾的哥哥在前面做着幌子，虚虚实实地辛苦掩人耳目。不如直接先小范围试点呗？”蒋嫣然觉得顾非源实在是有点儿飘，真当以为知道了一个金雨轩就能拿捏住自己了？
他那点儿心思才是好猜吧？
推行考举之后，不仅能打破现在朝堂上错综复杂的世家关系和师生关系，还能畅通阶级之间的壁垒，甚至能活跃整个大宏的市场。从朴素的经济角度来说，人才流动确实能带动一部分经济的发展。顾非源他在首朝的时候提出考举，也是认真思索过的，这确实是眼下最好打破太后摄政影响的最快办法。
但是顾非源又不想让朝中人看出来他的意图，于是又抛出了让大哥回朝这个消息。一时间两件事情同时出现，自然是大哥回朝更惹人耳目一些。顾非源确实厉害，也确实有手段，更确实骗到了朝堂上不少人。
但她蒋嫣然不是傻子啊。
蒋嫣然微微笑着，顾非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蒋嫣然丝毫不在乎顾非源对自己的态度，继续叭叭说道：“臣妾也看三刀先生呀，三刀先生的科举不也是先从一个小地方推行出来的？陛下聪明，臣妾也不蠢笨呀。”
半晌，顾非源缓缓开口，“你确实不蠢笨。”
那可不嘛。
“所以，你丫头拿了账本回来后，来朕御书房，和朕一起看账。”
这什么走向？我什么要和你一起看账？公司财务明细是公司保密信息好吗？你算老几啊？
看到蒋嫣然骤然憋屈的神色，顾非源心情又好了起来，悠然看着蒋嫣然：“怎么？朕不能看？”
蒋嫣然咬着牙：“陛下天下共主，自然能看的。”
“嗯，那朕下午等皇后过来，看完可一起用晚膳。”
蒋嫣然微笑，在心里继续狂扇顾非源的大嘴巴子。
这一局，最终还是顾非源隐隐占了上风。蒋嫣然咬着牙鼓着腮帮子出了御书房，坐在凤辇上气得久久都回不过神。
回到坤宁宫之后，蒋嫣然唤了午膳，边吃边烦边想着。
顾非源要看自己的账，无非是想知道眼下商贾的正常收入水平罢了。皇家私库贴国库确实不是长久之计，但若是提高百姓的税收，那肯定也不是一日之间就能做到的。想要提高国库收入，那首当其冲的就是商贾这头大肥羊了。
嘶——
她也是这待宰的大肥羊中的一员啊……
得想办法给顾非源找点儿挣钱的活儿才行了。
下午萱枝回来之后，还一脸骄傲地跟蒋嫣然说“圆满完成任务”。
蒋嫣然不愿意打击小孩儿，呵呵了两声还摸了摸萱枝的小圆脸，“走吧，去皇帝那儿。”
萱枝愣了愣。
蒋嫣然虚弱微笑，“他要查我的账……”
萱枝嗫喏，“是、是奴婢暴露了吗？”
蒋嫣然就是怕吓到小孩儿，赶紧安慰她道：“不是不是，你做的很好，你看鱼跃书肆的事情他不也还不知道吗？金雨轩这几年发展太好，自然盯着的人就多，没事儿的。”
萱枝一副做错事的样子跟在蒋嫣然身后，觉得日后自己要再小心一些，可不能让主儿再为自己操心了。
到了御书房后，蒋嫣然发现龙椅旁已经多了一张椅子了。
还挺郑重……
蒋嫣然恨恨地看了一眼那张红木椅子，小步走到了龙椅旁，坐了下来。
蒋嫣然转头看了眼顾非源，见他一脸春风得意，差点儿没忍住就把账本甩他脸上了。
“皇上，”蒋嫣然摊开了账本，“您会看吗？”
会拿算盘吗？会看进项销项吗？会算成本利润吗？会预估下个月的趋势吗？
顾非源倒是坦诚，“只略懂一些九章算术。”言下之意，算术还行，商贾之事不太行。
“嗯。”蒋嫣然既然已经把账本拿过来了，也不准备再多做花样了，直接从萱枝手里接过了算盘，铺开了一张宣纸之后开始写写算算。
蒋嫣然做得认真，顾非源在旁边也认真看着，没出声打扰。
初夏的天儿已经慢慢热起来了，两个人挨得不算近，但是也是隐隐有热源传来。蒋嫣然又算得出神忘我，很快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汗。
顾非源开始还没看见，觉得有些疲惫扭转脖子的时候才看到。蒋嫣然已经连着算了半个多时辰了，别说姿势没换过了，就连打算盘的速度都没有慢下来过。
顾非源确实没想到蒋嫣然还有这样一面。不张牙舞爪的时候倒是有些小女儿的执着娇憨的情态了。
顾非源对着不远处的萱枝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让她去和白公公弄个冰盆进来。
蒋嫣然算得认真，已经进入了无我状态了，对身边的一切响动充耳不闻。
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蒋嫣然放下了毛笔，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都做完了之后才想起来这里是御书房，她略带僵硬地转头看了看顾非源，发现他正在看自己宣纸上写的内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不羁的动作后，稍微松了口气。
“陛下，这就是金雨轩这个月的净利润，但是可以看到，维持一个店铺的运转，成本和口碑都是极其重要的。这个月内，因为温度起来了，南方好几家店铺出现了因为原材料酸坏而没有发现，导致了卖出去之后顾客上门来找麻烦事。作为食品行业，这些都是预设之内的事情，但是能避免，当然还是避免比较好。”
顾非源愣了愣：“食品行业？”
蒋嫣然懊悔，肯定是因为刚刚算账脑袋还有些昏沉，说话都不过脑子了！
蒋嫣然干巴巴笑了两声，赶紧用别的话打岔了过去，继续给顾非源讲起来。
这日，蒋嫣然和顾非源在与御书房待到很晚。
蒋嫣然：好气，这狗皇帝瞄上我的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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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算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