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脖子里好像卡了什么东西?
短暂的疑惑之后,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令厉修杰栽倒在地,他努力地想要将气管里的花生咳出来,面色很快就憋得通红。
“咯……卡、卡住……叫人……”
厉修杰倒在地上挣扎,两眼凸出,有气出没气进,活像一条脱水的胖头鱼。
许清一脸被吓傻了的模样,直到厉修杰开始大舌头了,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他才恍然惊觉发生了什么,连忙推开门,急切地呼唤起来。
“来人!你们老爷噎住了!”
整座国公府从上到下顿时乱作一团,管家和大夫连忙赶到现场进行急救,又是拍打厉修杰的背,又是将厉修杰倒吊起来。
然而没用,厉修杰不到半个时辰就死透了,死的时候脸色青紫,表情扭曲,目眦欲裂,那狰狞的面貌直接将赶来的厉夫人给吓晕了过去。
不过醒来后,厉夫人心里就别提多开心了。
自己终于不用再忍受倒霉丈夫那丑陋的嘴脸了!反正厉老太爷已经过世,从此以后,国公府当家做主的就该是她儿子!
厉夫人“忍着悲痛”将这一噩耗告知给国安府老夫人,老夫人一听亲儿子死了,凄厉哭嚎一声,就晕死过去,估计醒来后也没几天活头了。
妾室们也哭,不过与其说是为厉修杰哭,确切来说是她们觉得未来没有指望而哭。
生了孩子的尚且还能在府里立足,没孩子的那可真是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死人已经死了,可活人还得接着争。
于是当厉修杰还在停灵的时候,二房三房以及嫁出去的姑子们就接连搞起事来,厉夫人疲于应对,府里从上到下都是乌烟瘴气。
唯独许清所在的偏院异常安静。
大家都在逐利,没人吃饱了撑的去为难一个跟自己没有利害关系的契子……至少暂时不会去为难。
当然,也不会有人对许清示好,甚至连本应该过来送餐点的仆人也消失了。
本就与后院没有通道连接的偏院就像是隔离在国公府以外,只住着许清跟墨砚主仆二人。
房间里,墨砚小声提议:“公子,我们要不要趁乱走人?要是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走?顶着契子的身份,我又能走去哪里。”许清轻笑一声,“况且我这笔账,估计是要被算的,要是现在一走了之,岂不是畏罪潜逃?到时候官府将通缉令一发,那我们可真是什么理都说不清了。”
墨砚又气又怕,想起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家公子的亲大伯家,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那公子,咱们该如何是好?如果咱们住在外面,我倒是可以去找份工,也能勉强糊口,可现在您这边又离不开人……”
许清拍了拍墨砚的肩膀,安抚道:“别急,过两天咱就能够过上好日子了。”
“嗯嗯。”墨砚对许清的话深信不疑。
自家公子一向是睿智的化身,此番历劫后,更是多了一股高深莫测的劲儿。
现在他就算是听到自家公子说要让国公府满门被灭,也不觉得是开玩笑。
……
头七结束后,厉修杰的棺椁下葬,所有妻妾和子女都去送了他最后一程。
老夫人看了眼跪在灵牌前面的人群,猛地发现当中竟然少了那个害死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深深凹陷的浑浊眼珠里霎时遍布杀机。
“反了天了!那克夫的小贱蹄子呢?!我看得让他知道什么叫家法!”
厉夫人在心里冷啧一声,暗道糟老婆子临死了脑袋倒是突然清醒了。
不过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她也没打算为许清掩盖。
“老夫人,您稍等,媳妇儿这就差人去将他拿来!”
“给我五花大绑!贱蹄子就该有贱蹄子的样!”老夫人顾不得颜面,阴翳在枯树皮一般的老脸上毕露无遗,像是一只发狂的厉鬼。
穿素戴白的人群中,厉明渊听到同辈人中有人小声嘀咕。
“堂堂一男儿竟被他人娶作契子,自甘堕落,属实下贱!”
“我倒是好奇他究竟是怎样的美色,竟勾得家主如此喜不自胜,洞房花烛夜吃花生吃没了。”
有一个庶女听不下去了:“话可不是这么说,我听说人家本来也是个有大好前途的男儿,可惜遭遇恶匪家道中落,投靠了大伯家后,被卖过来了,就前些天抬轿子进来的时候,还是被灌了蒙汗药的。”
又有人阴阳怪气道:“哟哟哟,人还没露面呢,就勾得女儿家家替他说话了,将来可不知道还是个怎样的祸害呢。”
“你……”
“那边在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些!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说悄悄话,也想领教一下家法吗?”下方的一些小争论很快就引起了厉夫人的注意,她严厉的眉目一挑,庶子庶女们便惴惴地闭了嘴。
厉夫人待庶子庶女一向极为严厉,虽不至于动辄打骂,可内宅折磨人的法子远不止打骂。
像是关在佛堂里抄写经文不给饭吃,饿上个两天一夜,也是常有的事,其中痛苦不比打骂来得少,足以让人丢掉小半条命。
而老夫人虽然这些年来过得顺眼,吃斋念佛,养得慈眉善目的,可厉夫人管教庶子庶女的手段,从她那里学了不少。
有点良心的人都不禁替许清可怜:那位倒霉的公子也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不久后,几个身高体壮的小厮就带着绳子和棍棒,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偏院。
一脚踹开房门,就见里面熏着香,许清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衣,坐在床上伸展四肢,不知道在练什么古怪的功,只悠悠地睁开眼看了眼来人,就再度阖上。
简单的白衣遮不住那一身高贵优雅的气派,小厮们见了,先是犹豫了两秒,随后为首的一人狞笑道。
“许公子,识相点的话就乖乖绑上绳子,跟我们走,否则怕不是要受点皮肉之苦了!”
墨砚护在许清面前,怒不可遏:“你们这些下三滥的,竟敢对我家公子动粗!”
为首那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屑道:“嗤~我们好歹是被老夫人派来的,你家公子却是个契子,你特娘更是个契子的小厮,哪来的脸骂我们兄弟几个?”
墨砚红了眼眶,只想扑上去撕碎那人乱说话的臭嘴。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许清平息了一下气息,站起身来,微笑地说:“墨砚,他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你又何必呛声?”
一群小厮们面色稍霁。
“还是公子识时务,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乖乖被我们绑上,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被你们绑上了?”许清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后从袖口里抽出一柄短匕,三两步就来到为首小厮的身后,将其制住。
那小厮感到脖子上的凉意,心中忐忑,色厉内荏道:“你……你要是杀人,别说老夫人不放过你,就是京中的捕头也不会让你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那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也不怕死。”许清语气十分平淡,“现在,你们带我去见那老虔婆。”
于是,在后院等着的人们并没有等到许清被五花大绑的画面,反而是那最孔武有力的小厮被死死制住。
许清随手一刺,将小厮的手筋给挑掉,一脚踹到一旁。
鲜血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不可避免地溅在许清那张白皙清俊的面上。
鲜血与嘴唇的红,皮肤与衣衫的白,以及眼珠与发丝的黑,形成了危险与无害的强烈对比,美得令人窒息。
人群中,厉明渊看着这一幕,喉头微微颤动。
又见许清勾唇一笑,将匕首对准了坐在上方的老夫人,傲然颔首。
“老妖婆,只恨我天真信了那恶戚,如今才沦落至此。你那儿子作恶多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替我收了他!你若是不将我改回原籍,我今日便屠你满门!”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许清父母双亡,如今孑然一身,自然无所畏惧,大不了就是赔上一条命……至少大家普遍都是这么认为的。
一时间,后院大乱,原先还等着看热闹的人们,争相往外头挤去,再也没有往日那颐气指使的高贵模样,吓得跟见了猛兽的鹌鹑似的。
厉夫人吓得腿软:“老夫人,该、该如何是好……”
“一群没出息的东西。”老夫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也兴许是知道自己没多少活头了,不怕死。
她眼睛里迸射出阴狠的暗光,投射向许清:“你以为,你用他们的性命威胁老身,老身就会将你改回原籍?呵~年轻人,你休想!你这辈子,就注定是个克夫的契子!”
“那你们就都去死吧。”许清长腿一迈,整个人如同一只灵巧的猫般,捏着短匕抹向了老夫人的脖子。
就在老夫人即将血溅当场之时,突然从人群中飞出一道人影,拽住了许清的胳膊。
“住手!”
许清瞥了眼来人,心底不禁暗笑,面上冷哼一声,提腿作势要踹向厉明渊的命门。
“既然你阻止我,那我就先拿你开刀!”
厉明渊连忙将许清的脚踝也拉住,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甚至能够呼吸到对方的呼吸。
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张如谪仙般的俊秀面庞,一股前所未有的怪异感觉在他心底划过。
不过下一秒,许清就用另一条腿踹了过去,厉明渊只得松开手,短匕凌厉的寒光削断了他的一缕发丝。
——好俊的功夫!这些路数他前所未见!
厉明渊心中一凛,知道若是轻敌,反而会落败,立刻郑重起来。
两人贴身交战,拳腿相对,一下就过了十来招,姿势也跟舞蹈一般,既有针锋相对的厮杀,又有缠绵悱恻的暧昧。
最终,许清体力不足,惜败下来,却也退出了厉明渊的攻势范围。
他的眼底闪烁着憎恨,怒喝道: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只是败在了你的手里,不代表那些龌龊玩意儿也能对我啐口水。我就是死,也会去投江自尽,此身活着就要手刃令我蒙羞的仇人,死了也会化作恶鬼报复,直至魂飞魄散!”
厉明渊瞳孔瑟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一个铁血男儿!
紧接着又替许清感到愤慨。
厉修杰真不是个东西!
此等男儿在官场上必定飞黄腾达,在战场上也未尝不能成为一位少年将军,如何能够困于后宅之中?
可惜……太可惜了!
老夫人见厉明渊赢了,抚掌大笑。
“好!看来我厉家还是生了一个好儿郎的!你,挑断那孽障的手筋脚筋,我要叫他不得好死,给你爹陪葬!他不是自诩不是厉家人么?那我就叫他死也变成厉家的鬼!”
“恕难从命。”厉明渊一挥袖,也不对老夫人太客气。
如今皇上都是站在他这边的,他自然不惧日薄西山的国公府长辈。
再者,许清还是他的福星呢。
如果由他弄死厉修杰,那么皇上那边就有了他的把柄,弑父……哪怕弑的是渣父,也是有违天下只大忌。
可现在,厉修杰死在了许清手里,那他就轻松了,就算谋夺国公府,也不见得困难。
况且这国公府,似乎除了他生母的牌位外,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谋的。
今天许清这一暴起,可算让他看清楚了。
所谓的国公府,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罢了,他一个大好男儿,难不成离了国公府就不能建功立业?
可笑!
厉明渊转过头对许清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
“您是明渊的长辈,明渊该唤您一声‘小爹’。如今儿子愿将您接出府去奉养,不知您是否愿意?”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很多人都像是傻了一样,盯着厉明渊这个平时在家里也不怎么起眼的庶子,仿佛是第一次认识。
有没有搞错?
将一个发誓要杀光厉家的杀手接回去奉养?这特娘的是活腻歪了吧!
“你、你……不仅是当爹的,连儿子也被这妖孽俘了心智!苍天要亡我厉家啊!”
老夫人颤颤巍巍地指着许清,这一下气得狠了,竟是直接厥了过去。
但许清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厉明渊,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明面上国公府如今最大的掌权人——厉夫人。
“这话还得由夫人答应才行,夫人,您觉得呢?”
许清语速缓慢,可被他那种犹带杀机的可怕眼神盯着,厉夫人哪敢说一个“不”字?
她算是头一次领略到了契子的威力,事实上,估计没有哪个契子能够像许清这样,可以直接杀穿整座后宅的!
也都怪自己那死鬼丈夫,放着那些柔柔弱弱的小倌不去宠爱,偏偏用计弄回来一个善武的良家儿郎。
要知道契子也算是正儿八经的次妻,不像贱命的侍妾,是受律法保护,即便是正室也不能随便打杀。
如今她若是继续将许清放在府邸,要是对方有一天发疯要杀人,内院的柔弱女子们又当如何是好?
倒不如大家都各退一步。
“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就跟他出去过吧!我给你准备些钱财,望你好自为之。”
感觉身体恢复啦ow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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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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