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经过昨日的事,我脑中一团乱。”小翠已然要哭出来了,“公子的问询,又来得没头没尾,再加之我本就对幼年之事,记忆模糊,一时间,根本回想不起来,只是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直到方才,我才终于想了个明白。”
“我知晓,此事怪不得你。”金风稍稍冷静了一些,“不行,我们得去河边找公子。”
“……河边?”小翠似是有些惧怕,“阿姐,我们不会回不来吧?”
“回不来也得去!”金风坚决道,“没有公子,我们早就已经身死,如今公子或许有难,我们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阿姐,我明白,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我们几个,有的连路,都走不利索,常常拖累了公子,又能帮到公子什么呢?”小翠的眼中,满是愧疚之色。
“我们——”
反驳的话语,甫一脱口,却是戛然而止。
是啊。
他们几个弱不禁风的孩童,又能帮到公子什么呢?
思及此处,金风的双眸,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阿姐,我们先不急着丧气!”小翠鼓起劲来,“几根头发,捆在一起,还拽不断呢!我们五个齐心,一定可以找到公子!”
“嗯,你说得对。”金风甩了甩头,将杂念除去,“走吧,叫上其他人,我们一同去河边。”
“好!”
少顷,他们便走出了小翠的家门。
已经是戌时了,天色已然黯淡,没有沈息魄的引领,几个孩童的心头,不免都浮现了几丝畏怯。
但他们有不得不去之理。
纵使是最为聒噪的任虎,此刻竟也是一声不吭,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走了两个多时辰,他们还未抵达河边,夜色便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湿闷的雾气,弥漫于他们周身,他们不得不手牵着手,由为首负责领路的小翠,手提灯笼,方能勉强辨认出方向。
“小翠姐,还要多久啊?”任虎擦着额上的汗水问道。
但小翠并未作答,反倒是停下了脚步。
“小翠姐?”任虎疑声道。
“前面……”小翠倏地回过头来,原本有些发黄的脸,在纸灯笼散发的幽光之下,显得一片惨白,她似是吞咽了一下口水,方才继续说道,“有人。”
“什么?”任虎强自镇定道,“是……是活人吗?”
“不知。”小翠缓缓地摇了摇头,“但他的衣衫,好似被血染透了,看起来鲜红一片。”
“妈呀!”闻言,任虎再也按捺不住,“我们这是见鬼了呀!”
“莫要胡说!”金风颤声道,“这世间,哪里来的鬼?”
“连‘山’都能是活的,怎么不能有鬼了?”任虎反驳道,“怎么办?我们是绕开,还是跑路?”
“小翠,能绕开吗?”金风看向女童。
“……绕不开。”须臾,小翠才迟疑着摇了摇头,“要想去河边,只有这一条路。”
“操!我开山鼻祖任虎,今日便跟这只野鬼拼了!”金风还未开口,任虎便咬牙说道,“你们都别拦着我!”
语罢,他便作势要往前冲。
也不知是行事突然,还是太过冒失,一时间,竟是真的无人伸手阻他。
“不是,你们真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往火坑里跳啊?”任虎不满地回过头来,“一个个的,还讲不讲情义了?”
“虎……虎子……”
不知为何,小翠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喊我干什么?”任虎毫无所觉道,“小翠姐,即便你同我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的,必须要加上几条肉干才行。”
“你……你身后……”
这下子,不仅仅是小翠,剩余的几位,也纷纷战栗了起来。
“我身后?”
见状,任虎总算是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他极其僵硬地将头转了回去,还未来得及抬眼,便看到一抹鲜红,如同吊死鬼一般,荡漾在他的近前。
“鬼啊!”
下一刻,他便大喊一声,不管不顾地向前跑去。
但才将将跑出了几步,他的后领,便被“人”揪住了。
完了。
他死定了。
霎时间,任虎已然心如死灰。
他绝望地阖上双眼。
“跑什么?”然而,一道令他熟悉至极的嗓音,却自他的头顶响起,“还有,我很像鬼吗?”
“……嗯?”任虎偷偷地掀开眼皮,却看见了含笑的沈息魄,“公……公子?”
“是我。”沈息魄颔首道,“倒是你们,大半夜的,不歇息,跑来此处作甚?”
“我们……我们是来寻你的……”任虎的声音,愈说愈小。
“寻我?”沈息魄挑眉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没有。”任虎如实答道,“只是小翠姐说那条河,十分危险,怕你有性命之忧,我们才会大着胆子出来。”
“小翠?”沈息魄眯了眯眼睛。
“是。”
此时,原本被吓得一哄而散的众人,也纷纷围聚了过来,看见他们口中的“鬼”,竟是他们此番打算寻得的沈息魄,面色不禁都有些尴尬。
“公子……”金风先是讪讪地喊了一句,随即便借着纸灯笼透出的光亮,看见了沈息魄满是血迹的衣衫,“你受伤了?”
她不由得焦急了起来。
闻言,沈息魄低头一瞧,才看见自己的外袍,已然被鲜血浸透。
他略一思索,才想起大抵是被“鳞片”袭身时所致。
醒来之后,他又一直蒙着双眼,等他将布条摘去时,已是入了夜,他便未能过多留意。
“已经好全了。”沈息魄掐了一道术诀,遍布于衣衫上的血迹,便尽数消失了,“无须担心。”
“公子,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们边走边说。”
等他们走至小翠的家中,天色已然是蒙蒙亮了。
众人皆是十分疲累,即便时辰刚刚好,却也断断是赶不得路的。
“都回屋睡下吧。”沈息魄开口说道,“休息好了,我们明日再出发。”
“太好了!”任虎第一个打着哈欠离去。
“公子,你今日还要出门吗?”金风却是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不出。”沈息魄回道,“我也困了,打算睡上一觉,且将气力补满再说。”
“嗯。”闻言,金风似是放下了心来,“公子,那我也回屋了,有事你唤我便是。”
“好。”
一番交谈过后,屋内只剩下了小翠和十四。
由于十四,一直是小翠在照顾,他们几乎算得上是形影不离,眼下亦是如此。
只见小翠小心翼翼地抱着酣眠的十四,一副生怕将他吵醒之状,冲着沈息魄略略欠身之后,便同样打算进屋。
“等一下。”沈息魄却出言截住了她。
“公子,可是有事?”小翠低声问道。
“除了胞弟,你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吗?”
“……其他的兄弟姐妹?”小翠好似被他问懵了,“并无。”
“我知晓了。”沈息魄淡淡道,“你进去吧。”
“是。”
而在小翠离去之后,沈息魄又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才迈步走向了里屋。
待到四下无人,他取出了藏于衣袖之中的诡灵珠,而珠子不仅已经由原本的青色,变为了骇人的赤红,还在微微发着烫,赫然是查探到了诡灵的气息。
“唉——”
沈息魄忽地叹落下一声叹息。
怎么就是不能让他安生安生呢?
“啾!”娘!
失神间,一个灰褐绒团,猝然从床底蹦了出来。
“嗯。”沈息魄漫不经心地应道。
“啾,啾啾啾?”娘,你没事吧?
“没事,你要是不唤我娘,我还能更没事一点。”沈息魄瞥向紧贴着他的牛皮糖。
“啾,啾啾……”娘,我听不懂……
“罢了。”沈息魄摆了摆手,“我累了,先睡了,你且将门守好吧。”
“啾……”娘……
“何事?”
“啾啾啾!”你让我吞下的大虫子醒了!
“哦?”沈息魄眼皮一掀,“将它吐出来。”
“啾!”好!
须臾,终于能够动弹自如的金炼,便出现在了沈息魄的眼前。
从外观来看,倒是无甚变化,只是金红交织的甲壳之上,隐约多了几道龟裂纹,大抵是受到了食稚兽的影响。
“感觉如何?”沈息魄张口问道。
闻言,金炼高高地扬起了它的上颚,似是在回应沈息魄的话语。
“啾,啾啾啾!”娘,它说它的力气大了许多!
“嗯?”沈息魄倏地看向了牛皮糖,“你能懂它的意思?”
“啾!”当然!
“很好。”沈息魄颔首道。
看来,兽与兽之间,虽有区分,但交谈起来,倒是不成问题。
如此一来,他听得懂妖兽和异兽之语,而牛皮糖又能听懂金炼之“语”,他和金炼之间,自是再无壁垒。
“力气变大了?”沈息魄若有所思道,“牛皮糖,帮我问问它,它进入丹炉之后,都发生了何事?”
“啾!”嗯!
只见牛皮糖转过了圆滚滚的身体,跟大出了它数十倍的金炼,一阵无声的对望之后,便又将身体转了回来。
“啾,啾啾,啾啾啾!”娘,丑东西说它爬进炉中之后,发现地方大得出奇,即便它想爬回来,也委实找不着路,只能沿着一个方向,一边不停地爬行,一边洒下它体内的毒,直到它看见一个肖似心的东西,方才用嘴咬了下去,但它才将将吸了一口,便不省人事了到现在。
“原来如此。”姑且算是被他料中了。
不过——
“丑东西?”
沈息魄轻轻挑动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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