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到天明。
几个孩童醒来之后,分食了点东西,便跟着沈息魄,开始翻山。
然而,比起陨丹门曾经坐落的小小“山丘”,这座山,明显巍峨高峻了许多,他们从清晨,一直走到日暮,才堪堪过了半山腰。
“不行了!”任虎气喘吁吁道,“公子,能不能……歇息一会儿?”
“你们先歇着吧。”沈息魄的面上,并无一丝一毫的疲累之色,“我且往上探探,即刻便回,上面好似有一块平地,若是安然无患的话,我们今日,便在那处,暂宿一晚。”
“公子,要不要人陪着你一同过去?”金风眼含担忧地问道。
“不必。”沈息魄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反倒会快些。”
“是。”金风垂下了头。
须臾,沈息魄便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原来公子一个人,竟能走得这般快。”小翠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我们的确是拖累了他。”
“别忘了,这还是公子,已经翻了一日的山之后呢。”任虎也看得连连咋舌,“还有,昨日的夜,也是公子守的,换成是我,只怕是连爬,都爬不动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公子比?”小翠不屑一顾道。
“比一比,又不会少块肉。”任虎吐了吐舌头,“怎么,小翠姐,你连比都不敢吗?”
“谁说我不敢?”
“那你要不别坐着了,赶紧跟上公子呗!”
“我……”
“别胡闹了。”金风打圆场道,“一个个的,还嫌不够累吗?竟还有力气打嘴仗!”
闻言,两个人顿时不吭声了,只是各自将头,撇向了一边,气鼓鼓地休息了起来。
但奈何天公不作美,再加之山中的天气,本就变幻莫测,他们还没坐定多久,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见状,他们只能慌忙找了一棵树下躲藏,但雨势不仅不见小,反倒越来越大。
不消片刻,便将他们淋成了落汤鸡。
“阿姐,这可如何是好?”小翠努力地护住怀中的十四,自己却打起了寒颤。
金风正欲作答,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只见沈息魄依旧是一派淡然,即使暴雨滂沱,也未能沾湿他的身体,反倒更衬得他,飘逸脱俗。
“跟着我。”
语罢,沈息魄便转身离去。
五位孩童不敢耽搁,彼此手牵着手,便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大约走了一刻钟的工夫,他们终于来到了沈息魄口中的那片平地,但沈息魄并未停下,而是又走了片晌,将他们领向了一个破败的建筑之内。
“义庄?”唯一识得字的金风,望着门前已然歪倒的匾额,怔怔地出声念道。
“阿姐,怎么了?”小翠好奇问道。
“……没什么。”金风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进去吧,先躲雨,再淋下去,只怕所有人,都得染了风寒。”
“嗯。”
然而,他们甫一入内,便看到院中,停着无数具棺材。
而那些棺材的摆放,并无任何规律,只是横七竖八地斜在他们眼前,约莫有十多具的样子。
“阿姐……”小翠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紧紧地抓住金风的衣角,“我们……我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义庄。”金风轻轻地叹了口气,“小翠,莫怕,义庄是暂厝棺木之所,里面都是死人,只是还没下葬罢了。”
“……什么?里面都是死人?”任虎不由得拔高了嗓门,“阿姐,你不说还好,一说,好像更可怖了啊!”
“有何可怖的?”金风问道,“比起死人,还是活人,更值得我们忌惮,再者,我们还有公子,只要有他在,我们就毋需忧心。”
“对哦!”任虎双眼一亮,“公子早就已经进屋了,我们赶紧跟上吧。”
“嗯。”
强行驱散了盘旋于心底的怯意,五位孩童绕开了院内的棺椁,走进了前方黑漆漆的屋中。
但屋内的亮度,却是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之不住渗入四肢百骸的丝丝寒气,众人登时便没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公……公子……”小翠小声唤道。
“我在这儿。”沈息魄沉声应道。
话音刚落,他便点燃了一根红烛,让众人依稀辨认出了他的方位。
“走吧。”小翠瞬间松了一口气,“先到公子的身边去。”
然而,她甫一迈出步子,便被人伸手拦住了。
“等等——”
金风紧紧地蹙着眉头。
“怎么了,阿姐?”小翠不解问道。
“不大对劲。”
“啊?”闻言,小翠眼中的疑色更甚,“何处不对?”
“小翠,你且仔细看看,公子手中的红烛。”
“嗯?”
闻言,小翠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
少顷,她忍不住捂着嘴巴,低低地“啊”了一声。
“瞧见了吧?”金风也压低了声音,“那根本就不是红烛,而是一串璎珞,除此之外,烛泪也怪异得很,颜色这般鲜红,不像是烛泪,反倒像是——”
“血。”
俩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娘嘞,你们别吓我啊!”任虎已然瞪大了双眼,“但公子便是公子,还能害了我们不成?”
“倘若他压根儿就不是公子呢?”金风幽幽问道。
“……什么?”任虎瞬间呆住了,“阿姐,你这话是何意啊?”
“我觉得,他不是公子,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假扮出来的,故意诱使我们过去。”金风缓缓说道。
“别的什么东西?”任虎听得冷汗直冒,“什么别的东西?”
“不知。”金风摇了摇头,“但我们万万不能着了它的道。”
话音未落,他们便看见那根“红烛”,竟是倏地灭了。
霎时间,屋内便再无一丝光亮,比他们曾经待的暗室,还要黑上几分。
“阿姐?阿姐!”小翠惊慌失措地喊道,“你还在吗?”
“在。”
“虎子呢?”
“还有气……”
“大家听我说。”金风竭力让自己显得镇定,“那个东西,先是引我们入义庄,又让我们进屋,方才还让我们靠近,我们只有反其道而行,才能有一丝生机。”
“怎么反其道而行?”任虎颤声问道。
“我们先退出这间屋子。”金风果断说道,“怎么进来的,便怎么出去,我们既是直直地入屋,便直直地后退即可,切记不要转向。”
“好。”
“还有,‘蜡烛’已经灭了,我们什么都看不清,若是它靠过来,我们便危险了。”金风复又补充道,“关于它如何寻到我们,我们暂且无从知晓,但动静必定是越小越好,说完这句之后,我便不会再张口,你们也闭紧嘴巴,只管有多快,便退多快,动作利索一些,别弄出太大的声响。”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很好。
至少大家,都听懂了她的意思。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金风便急急地朝着后方退去。
但还没退几步,她便撞上了一个不软不硬之物。
“啊!”
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叫。
“阿姐,别叫,是我!”只听任虎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冒了出来,“虎子!”
“虎子?”闻言,金风心下稍定,“怎么不退了?我们已经出屋了?”
但她分明记得,屋外并未黑得这般彻底。
“没有。”任虎似是带上了一丝哭腔,“阿姐,我们被堵住了。”
“堵住了?”
金风疑惑地回过头——
只见一具具棺材,整整齐齐地立在门外,将他们唯一的出路,围得密不透风,仿佛要替他们收尸。
“怎会如此?”
刹那间,金风感到无比绝望。
前有狼后有虎,而他们不仅手无寸铁,唯一能够救他们的人,还已经不知所踪,这让他们如何能活?
“阿姐,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小翠哭丧着脸问道。
“不会的……”金风喃喃道,“一定还有法子……”
“哪里还有什么法子啊!”任虎已经开始自暴自弃,“连公子都应付不得,我们几个孩子,能有什么招?上赶着去棺材里躺好吗?”
他的话音,才将将落下,便听“喀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而裂开的东西,赫然就是竖在他们眼前的无数面棺材板。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任虎当即便傻了眼,“你们……你们莫要当真啊……”
但这一次的动静,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停止,反倒愈演愈烈,犹如棺材里面,有什么活物,亟欲挣脱而出。
然而,棺材里怎么会有活物呢?
任虎简直是欲哭无泪。
“它来了。”须臾,小翠浑身战栗着说道。
“什么来了?”任虎略显迟钝地问道。
“假的公子。”尽管已经怕到了极点,小翠依旧用手,蒙住了十四的眼睛,“离我们,只剩下咫尺了。”
“……”
任虎已然无言。
看来,他们注定要死在这个荒弃的义庄之中了。
早知如此,他昨日就将野猪的蹄髈吃下肚了,而不是放在包袱里,又重又累不说,还白白地便宜了眼前的这些邪异之物。
懊悔间,正对着他鼻尖的那道棺材板,猝然发出了“轰隆”的一声,终究是负荷不得,坠到了地上。
任虎险险地躲了开去。
然而,仅仅是下一刻,一条莹白却毫无血色的手臂,便忽地从棺材内伸出,牢牢地勾住了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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