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开始恢复时,耳朵里传来两个人的交谈声。
“我靠,我这辈子可没干过什么坏事,死后怎么被扔到这么个地方?”一个男子在抱怨。
“我也……不过得了病而已……”一个女子应了他,声音满是惊恐。
骆桑缓缓睁开眼,一道金黄的阳光斜射而来,叫她有瞬间的视盲,然后,一片夕阳下陌生的荒野就出现在视框里。
她就倒在这片荒野上,周围肉眼可见的范围,横七竖八倒满了死尸!
尸殍遍野……
但骆桑,并没有那么惊讶。
记忆停留的最后场景是最后那段时日自己隐居的小屋,夜深人静,煤气味渗透的空气中,她坐在轮椅上遥望窗外的明月,平静地等待那个终点的来临。
这里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地狱吧?没毛病,一个自弃的人,是该被打发到这里来的。
“这些尸体怎么都穿着盔甲呀?”女子又说。
“我们也穿着盔甲呀!”男子抖了抖胳膊,身上的衣服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看,还跟他们穿的一模一样。”
骆桑移动视线去观察。
还真是,所有的尸体都穿着一种铁网状的盔甲,有些头上戴着桶形头盔,有些脚上套着铁靴,大都破破烂烂像被刺破被捅过窟窿,地上不时散落着刀剑叉戟等各种冷兵器,和破碎的盾牌。
这种盔甲应该叫……锁子甲,那么这样的装束就应该是——欧洲中世纪的战士!
根据玩过的电游看过的影视剧,骆桑可以确定这一点,但问题是,自己怎么也被套上了这身装束?
再把视线放远,骆桑发现这片荒野面积不算很大,左边一百米开外就是一片高耸陡峭的崖壁。崖壁的顶端高高矗立着一座城堡,夕阳的橙光下显得恢弘壮丽。
太远看不清细节,只有最大的一面城墙上赫然刻着几个字母:“CAMELOT”。
CAMELOT……?
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们不会是误入什么电影片场了吧?死后穿越来的?”女子的音调不再那么恐慌。
男子:“有可能啊。”
不可能,影视拍摄不会去修建一座真的城堡,那种东西做模型或者直接上五毛特效就足够了。而且,他们闻不到这满地刺鼻的血腥味吗?
穿着盔甲的死尸大都倒在血泊里,这里应是一片真正的古战场,是一场惨烈战斗之后留下的残景,说这是地狱的一种也不为过。
骆桑在心头如此回答,却没有把话说出来。
她早习惯了只接受外界信息的输入,自行处理,而从不输出。
不是不愿,是不能,是无法……
于是这波沉浸式扮演尸体能打一百分,那两人谁都没有发现她。
“看,有人来了!”忽然,女子指着前方道。
的确,又一个声音传来,是脚步声,伴随着金属利器擦地而过。
就在前方不远处,一个高大人影正踩着尸堆朝这边走来,他亦身着一身战服,只是款式和一地尸体穿的略有不同,头盔遮住脸,手持一柄重剑,剑尖触地在砂石上摩擦。
“嚓——嚓——”
这声音莫名叫骆桑心头发紧。
这是战场,如假包换的战场!
“你好。”女子朝那人走去,“请问这里是……”
“呲——!!”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她的身体瞬间成了被穿上的糖葫芦,将她穿透的正是那人手持的重剑!
“嚓——!!”
又是一声收剑,女子的身体多出来一个巨大的血窟窿,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将她包裹,她轻飘飘倒下砸到一具尸体上,一个翻滚,不动了。
“妈呀——!”男子顿时惊叫起来,抖如糠筛,站都站不稳转身就跑,步伐踉踉跄跄。
持剑战士快步追去。
男子边跑边哀求:“我已经被匪徒杀死了,不要再杀我啊!”
“咔——!”
重剑一个横扫,男子瞬间首身分离,无头身随惯性扑倒,而鲜血包裹的头颅皮球似的滚出好几米远才停下。
然后,四周安静了。
……
骆桑几乎无法呼吸,亦不敢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动静。
他的盔甲不一样,他是敌军,是来清理战场的,而自己和那一男一女都穿着同尸体们一样的战服,都是败方余孽——他的清除对象!
死都死了,到了地狱还要再死一次吗?这种死相也太寒碜了。
没有半刻犹豫,骆桑闭上眼,一动不动。
装死,是她此刻唯一的对策。
五年前的那一天,医院下了诊断书:肌萎缩侧索硬化,俗称渐冻症。
这种病症会让身体逐渐失去运动能力,且无法治愈,病程不可逆,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步恶化。
“蹭……蹭……蹭……”
脚步声响了三下,然后停住。
持剑战士似乎转了个身,但不知转向了何方。
骆桑屏气凝神。
四年前,确诊一年后,骆桑无法再正常行走,无法上下楼梯,屡屡跌倒,她开始拄拐杖。
“嚓——嚓——”
剑尖擦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持剑战士开始移动。
骆桑注意去听那声音,渐渐觉得那声音在变大,似乎……在向她靠近!
三年前,骆桑的双腿再无法支撑身体,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
四周并没有任何别的动静,没有活人再蹦跶出来,但骆桑逐渐确定,那持剑战士正不偏不倚直径朝她走来!
不知这是个什么机制,但她胸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那人一定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在哪里,知道自己不是尸体!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藏不住的,会被他一剑砍成两半!
于是就在这一瞬间,骆桑下意识想挪动身体。她已经习惯了意识只停留在意识而身体永远无反馈,然而……
——哈?怎么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就将上身支了起来!?
后来,骆桑的手指僵化,无法再使用电脑和手机,也翻不动一页书,更无法自行吃饭穿衣,生活彻底不能自理。
这简直不敢相信!
一脸懵的骆桑发现自己就这么从一地横尸中突兀地坐了起来,宛如诈尸。
一抬眼,那高大的持剑战士已加速朝自己冲来,仅剩最后十米!
骆桑霎时间站立,双腿撑直稳如狗,紧接着转身,左腿迈出,右腿一蹬,跑了起来!
她浑身的肌肉都有萎缩之势,整个人显得特别瘦,宽大的铁网状盔甲挂在她身上就像飘逸的绸缎。
但她长期用意志力强行跟失灵的肌肉搏斗,每一次病情进展时都拼死抵抗,死撑住膝盖也要自己站立,咬破嘴唇也要抬起最后那根能动的手指,用力到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也绝不认输。
于是现在,她的肌肉虽然萎缩,意志力却强得惊人,当想要奔跑的意念无限放大,就如长期负重训练的人一朝丢掉包袱,她竟跑得飞快!
最后那一年,骆桑变得口齿不清,没人再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不能说,不能写,无法再告知照顾者她需要什么,无论想吃什么,想喝水,或者想睡觉,都要由别人来决定。
作为一个活着的人,她失去了对自身的所有主导。
风呼啸着从耳侧吹过,奔跑的感觉太久违,也太美好。骆桑不时回头看,发现那人根本追不上她。
“呀哈——!”她情不自禁一声欢呼,空气中立刻响起那略带俏皮的嗓音。
她也已经很久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了。
迅速拉开一小段距离后,骆桑开始边跑边观察四周。光跑是苟不到最后的,得找出路。
荒野的左侧是刚才看到的悬崖峭壁,决计爬不上去,但右侧百米开外却是一面开阔的湖水,而湖岸边刚刚好停放着一艘船。
不懂这是个什么世界,丰富的游戏经验告诉她,那就是解。
骆桑朝湖岸边的船跑去。
渐冻症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会剥夺你全身每一块肌肉的运动能力,却唯独不伤你的大脑,让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清晰地明白发生的一切。
五年过去了,无法输出,却能被动接受所有输入,骆桑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体的每一步恶化,也知道自己已彻底沦为废物,更知道这个废物最后会因呼吸肌麻痹而憋死。
那就算了吧,就是说还是想要个优雅点的打开方式。
此刻,骆桑无比庆幸这个决定。
不管这是哪里,不管怎么来的,不管这是不是虚幻的梦境,甚至不管此刻是生是死,是什么都好,地狱都好,每天都被刀剑相向都好,她都愿意留在这里,这个世界对她太特么友好了!
*
越过满地的尸堆,骆桑跑到了停着船的岸边。
跑出了一百多米远,没见持剑战士跟来,应是甩掉了。
她正要涉入水中去登船,却听不远处有人在喊:“大叔快快快!”
扭头一看,一个胖胖男生正一边跑一边朝后招手,他的身后跟着个大胡子,气喘吁吁快要跑不动了似的。
两人都在朝船的方向跑。
他们身上都穿着和自己同款的破烂战服,小胖手里还拿着根缺了半截的三叉戟。
看来都是我方幸存者,要来登船的并不止自己。
但他们还没能甩开清理者,后面紧跟着一个持剑战士,凶神恶煞地朝他们挥舞着剑刃。
来自不同方向,所以这个持剑战士和自己之前遭遇的并不是同一个,但他们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像同一个建模简单粗暴的复制粘贴。
大胡子喘着粗气,双腿无力快要跌倒,小胖不得已放慢脚步去拉他:“大叔你再坚持坚持,马上就上船了!”
两人速度一慢下来,持剑战士马上就追到了身后。
大胡子见势不妙把小胖往前推:“小伙子快……跑……别管我……”话说得十分艰难。
小胖还想去拉他,但带血的重剑已在大胡子身后高高举起!
“哐——!”
应时,一声巨大而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振得人耳膜发颤,随后又是“当——”地一声,有什么掉落在地。
大胡子在那一刹那绝望地闭上眼睛,然而两秒后却惊然发现,自己脑袋竟然还在!
掉落地上的是一把烂盾牌,刚才就是这把盾牌突然飞来把落下的重剑砸到了一边去!
几米之外,骆桑收回手,拍了拍灰,扬扬下巴朝那持剑战士吆喝:“嘿!这边!”
同是天涯沦落人,顺手帮一下好了。
持剑战士受到挑衅,转而朝骆桑发动攻击,骆桑转身就跑,朝着远离船的方向。
追杀者被引开,小胖马上拉着大胡子爬上了船。
骆桑溜着持剑战士放风筝,跑了一大圈重新甩掉后,再度回到岸边,也上了船。
夕阳照射的湖岸边,小船在水波中晃晃荡荡。
这是一艘古老的小木船,船身只有七八米长,也就能载几个人的样子。
除了骆桑,船上只有小胖和大胡子两人,小胖拧着被湖水打湿的裤腿,而大胡子就摊坐在甲板上,都过去好一阵了还捂着心口大喘气。
看到骆桑上船,大胡子朝她抬起脸:“女士,谢谢你。”
骆桑这才注意到,大胡子长着一头栗色卷发,而他的面容是典型的西洋白人。
……外国人?
所以死后的世界果然全球相通?所以才来到了这个位于欧洲的古老地界?
骆桑马上瞅了眼小胖,小胖倒是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东亚长相。
……不对……等等。
骆桑忽然想起,刚才大胡子说谢谢的时候,口型摆的好像是英文的“Thank you”啊,可听到她耳朵里却成了中文的“谢谢”。
骆桑问大胡子:“你是哪里人?”
大胡子回答:“威尔士。”
骆桑:“你是因病去世的吗?”
大胡子:“是的心脏病发作。”
口型摆的“Yes,heart attack”。
骆桑:“你能听懂我说话?”
大胡子一脸诧异:“当然,你讲的是英语。”
口型:“Of course, you are speaking English.”
骆桑:“……”
Such a big surprise!可真是个神奇的世界~
“哈哈,我之前也是吃了一惊。”一旁的小胖道,他的口型倒全对得上,说着又由衷感叹了句,“话说回来,你跑得可真快!”
骆桑只一声“嗯”,不多作解释。要知道,这BUG的敏捷buff可是自己千锤百炼才练出来的。
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她走到船头朝湖面观察。
太阳还没落山,天空笼罩在一片橙色里,光照不算弱,但湖面上的可见度却超不过十米。
这一整片湖水都被浓浓的迷雾笼罩,阻挡了视线,看不到对岸,看不出大小,也看不出深浅,只看到清幽的湖水一浪接着一浪从迷雾深处涌来,拍打在岸上。
小木船并没有被缰绳固定,只因为水流是从湖心流向岸边,便被动停在这里没有朝湖心漂去。
湖那边……
骆桑正思索,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呼喊声,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声音来自岸的方向,她立刻回头去看,便见岸边的尸堆上骤然立着十来个移动中的人影,他们全都同款高大,穿同款战服,举同款重剑
——一群复制粘贴的重剑战士正齐刷刷朝小木船汹涌而来!
“糟了!被发现了!”大胡子惊呼。
“有人在往这边跑!”小胖朝那边指,“他们也想上船!”
果然,仔细看,那群重剑战士并不是自发来的,他们是在追逐两个逃生者,而逃生者的目的地正是这艘船。
这很像某种游戏机制,重剑战士是散布在地图上的精英怪,进入他们的注意范围就会被发现被追杀,如果拉开一段距离,他们就会失去目标,不再追逐回到原本的领地。
骆桑便是这样甩掉他们的,小木船的周围也没有他们的布点,但……
那二人速度不够快,始终无法拉开距离,一路奔跑而来经过许多布点吸引来了一大堆!
“他们会把杀手引来啊!”大胡子一脸惊恐。
的确是这样,这样下去不行,如果不能甩掉,等那二人上了船,整艘船都会变成屠宰现场!
“那个……你……”小胖看向骆桑,若有所指。
骆桑却摇头:“不行,数量太多,引开一个引不开全部,没用的。”
大胡子又捧住心口:“那……怎么办?”
骆桑看了眼迷雾缭绕的湖面,又看看已越来越逼近的刽子手大军,毅然吐出两个字:
“开船。”
宝宝们,时隔两年多我终于回来啦[三花猫头]三次元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没腾出手来,抱歉抱歉。
已经手痒很久啦,这本要把游戏写个够啦啦啦!!!来呀来呀一起玩[撒花]
不熟悉游戏规则没有关系哦,每种游戏都会从入门开始逐渐复杂,只要跟着看包学废(不是[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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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迷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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