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不知这棉衣作价几何?”一个面黄肌瘦的小老头背脊弯折到一个夸张的弧度,声音带着讨好与小心翼翼。
少年郎穿着长衣长裤,套着个印有明月楼标记马甲,他的脸上挂上热情而不失亲切的笑,“800文即可。”
佝偻的、风中残烛般的身躯仿佛被注入了不得的活力,老汉的眼中迸发生机。
连年大寒,棉价是一升再升,大人还好,熬着熬着总能活下来,但小儿难养,狗娃前面的哥哥都夭折了,眼看着今年冬天又是个极寒的,家中的银钱也还算宽裕。
他们也不会在这当口,带着全家的积蓄来买棉衣这种奢侈品。
在这个一件普通棉衣就可以当作传家宝,去当铺也能抵押一贯钱的时代,800文的棉衣,比天上掉馅饼还夸张,说是老天睡糊涂掉金子都可以。
“不知老丈中意哪一件?”少年郎笑容可掬。
“还、还可以选!”老汉被这天降惊喜砸蒙了,嘴皮子都打磕巴,“这件、作价几何?”
他试探性地选了最厚实宽大的一件。
“800文。”少年郎见多了老汉这样的人,也不惊讶。
“八八八八八百!”老汉顿时红光满面,抬头望向天花板,天上真的会掉馅饼哇。
少年郎:“老丈确定要买吗?要买的话,我给你拿下来。”
老汗两眼巴巴,“要要要要的!要买的!”
少年郎拿下老汉看中的棉衣,引导着他往里走,“老丈这边走,收银台在这里。”
收银台是个新鲜词,但是顾名思义也很好理解,老汉砸吧嘴,乖乖,这天上来的天女就是不一样,连造词都格外的贴切。
当初水灵灵的圣旨在上下的配合中,在大盛朝影响颇大,天女的头衔牢牢地粘死在谢月兰头上,扣都扣不下来。
少年郎将棉衣在收银台上摊开,“老丈尽可先验货,如果没问题就可以付款了。”
老汉大喜过望,一双手在腰间擦了又擦,然后才小心地按在绿色的军大衣上,厚实、柔软像是陷在棉花块中,不里面绝对是纯种的棉花,没有掺杂其余任何的东西!
生怕压坏了上好的棉花,老汉小心翼翼,“真的只要800文?”
他们家想买棉衣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往年他也去其余店铺中看过,但是两贯钱的棉衣都没有这件扎实,这真的很难让他相信。
少年郎点头。
老汉急切地取出藏在肚腹钱袋子,生怕天女发现棉贵反悔。
少年郎抬手制止,“老丈莫急。”
老汉动作顿住,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果然是发现棉衣标错价了吧,这样好的棉衣怎么可能就值800文。
少年郎指了指老汉斜挎在腰间的竹编包,“敢问这包从哪买的?”
老汉不明所以,老老实实地说:“家中自己做的。”
少年郎的表情更加热情了,“老丈家里这种包可多?我们明月楼支持以物易物。”
“这、不知明月楼多少钱收?”老汉有些迟疑,他这竹编的手艺算不上罕见,平日只在有空闲的时候做几个。
“老丈这竹包细密精巧,全新的当值20文。”少年郎接过斜挎竹编包细细打量,最后报了价。
“二十文!”老汉失声尖叫,一个小小的竹编包竟能卖20文!
少年郎笑得骄傲,“明月楼外面贴了些不同的图样,上面有标价,像老丈这样的竹制品,价格基本在10到100文之间。”
“一百文!”老汉感觉自己的舌头快不是自己的了,他进店前看过外头栩栩如生的画布,当时还不理解什么缘由,没想到简单的花样竟能换这么多钱!
老汉脚步虚浮地走了,少年郎继续接待其他顾客,像他这样的导购明月楼中还有很多,都是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归零。”
明月楼二层,谢月兰正在对账,现代形式的账本以及计算器让她比以前轻松多了,
立式空调发出幽幽的冷气,头顶的大头白炽灯被匠人巧妙地精巧的雕花木灯罩中,与古香古色的环境相得益彰。
喝着加了冰块的肥宅快乐水,咬着番茄味的薯片咔嚓咔嚓,谢月兰不由感慨,这才是生活啊——
“咚咚咚——”
“进。”
木门开合,云行水走进来。
“哟,老板。”谢月兰的腿还搭在办公桌上,随意地挥挥手,与之前小心谨慎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孩子。
云行水也不在意,自己找了张椅子坐,“定国侯府在搞什么幺蛾子?”
谢月兰在嗦手指,闻言冷笑,“被当枪使了吧,想要通过我拿下明月楼。”
“他们还不死心。”云行水笑了一下,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要帮忙吗?”
谢月兰的身世还是没瞒住,掌握着社会99%资源的世家真的下功夫想要调查什么,哪有真的查不到的。
原剧情大结局还在蹦跶的假千金当天晚上就不慎感染风寒去了,接着就是定国侯府夫妇在明月楼外哭得肝肠寸断,他那个好未婚夫也掺了一脚。
也不端着世家贵公子的脸皮了,连当初和假千金的婚书都拿出来了。
谢月兰烦不胜烦。
大盛朝注重孝道,各地孝子贤孙的数量也是官员每期考评的重要指标。
同时大盛朝对女子的限制也什么严格,婚书在手,未婚夫直接将绑进府中也没人能说什么,即使当初和他订婚的是假千金,但上面的生辰八字是谢月兰,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实际上也是谢月兰。
两方人马唱念做打,像拿捏谢月兰的心思昭然若揭。
谢月兰要是这么好拿捏的人,就不会在现代混成跨国企业的高管了,限制她的从来不是什么侯府,而是这个时代对女性、对穿越者的压榨。
“不需要,这年头又没有亲子检测,我只要咬死了和侯府无关,他们又敢怎么样。”谢月兰对他们嗤之以鼻。
侯府也不过是真正顶尖的世家退出来的过河小卒罢了,真正难搞的是世家手下的商户们。
总说古人封建愚昧的那一拨人才真是蠢货,古人只是受限于生产力很难直线办成某些事,但从不愚蠢。
相关政策有小皇帝把控,官方不敢在明面上为难明月楼,但是逐利的商户反而没这么多限制。
而商户想要做大就不得不依附官员。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明月楼在刚开始的时候急速扩张,现在的交易量又陷入瓶颈,背后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侯府和未婚夫不过也是两颗小卒子。
“你心里有数就行。”云行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将古代位面的事全交给了谢月兰。
“对了,我要的高产粮食和肥料准备得怎么样了。”谢月兰问。
“差不多,在春耕前能准备好。”云行水想了想说。
谢月兰又拆了一包薯片,青瓜味的,“那就行,我已经和姜离说过了,高产粮种都由官府分配,就是肥料要单开店。”
“可以,你们做主就好。”云行水找代理商的意义不就是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么。
谢月兰看云行水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满意地笑了。
云行水一心两用,和谢月兰聊天的功夫已经卸完货,“这是这次的货单。”
谢月兰习惯了顶头大老板的神秘莫测的手段,接过货单一点点看过去,最后盖上骑缝章收好。
“老板,电线什么时候拉上啊。”谢月兰还是没忍住问。
“大盛朝带不动,现在搞几个柴油发电机放明月楼就是极限了,还是要看本地人。”云行水爱莫能助。
“想办法先修路吧。”云行水建议,想要富先修路。
石灰、火山灰等天然材料制作水泥的方子早就被穿越者前辈拿出了,只是被世家大族联合官府按下来,没有被大众所熟知。
想要修路还是要官府出力。
谢月兰咂嘴,她又想到和官方打机锋的时候了,“我和姜离想想办法吧,迟早要这些傻逼滚蛋。”
“你和姜离关系不错?”云行水好奇。
谢月兰的脸绿了,像是吃了苍蝇,想吐吐不出来,“你在讲什么鬼故事,我和那个病娇只有捏着鼻子处的同事关系。”
说着猛灌一口快乐水,“你要是有空还是去皇宫看看吧,我感觉他可能被前十几年的倒霉生活搞坏了脑子,有时候我和他说话也挺无助的。”
云行水疑惑地眨呀,几个意思。
谢月兰斜眼看他,“很难评,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云行水颔首,“行吧,我等会去皇宫看看。”
“还是上朝的时候去吧,平时还是蛮正常的,就是谈起朝堂上的事比较癫。”谢月兰建议。
“OK,我明天早上去看看。”云行水从善如流。
“不用早上,你两点去就行,姜离上朝的时间改了,这周应该在晚上两点。”谢月兰幽幽地说。
“啊?”云行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周?也就是说每周还不一样?”
“是的,上周是早上五点。”谢月兰吐出口气,也就是在古代,现代那个老板敢玩这手,高低得被套几回麻袋,路灯都要被压弯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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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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