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太宰治在黑夜中的树林中奔跑着，黑暗中受限的视野和林中的天然障碍并不影响他的速度。

然而这还不够，快一点，再快一点。

临近目的地，树林里的血腥味陡然浓了起来。

在往目的地奔跑的间隙，他不忘问道：“爱丽酱你没关系吗？”

爱丽丝蜷在口袋里闷闷地回答道：“我没事。”

约好一起去找织田作之助之后，太宰治先去找了他们的上司，但不知为何被拖住了脚步，用幻术改变了孩子们和西餐厅大叔的外貌后把他们安置在某家不记名旅馆的爱丽丝等得心急如焚。

直到横滨被血色夕阳所笼罩，太宰治终于出现了，拉起她就直奔目的地而去。

在树林周边看到尸体时，她的脸色就变得特别难看，太宰治看出了她的摇摇欲坠，就问要不要把眼睛遮起来。

爱丽丝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她变成了失去视线的鸟。

她身上的装束不适合奔跑，要是再加上看不见的话那就更雪上加霜了。变成小动物的本意是想站在太宰治肩膀上不给他的体力和速度造成额外负担的，但没想到他咦了一声，然后把她装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这样一来，连视线都不用再抹去了。

即使是在口袋里呆着也能感受到这一路的颠簸，太宰治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剂的味道，可以保存体力，也不用面对血腥的场景，对于这样的对待，爱丽丝没有任何不满。

对方奔跑时的喘气声和急促的心跳声都让她略微有了点安定感，什么都看不到，可她知道自己正从尸骸边经过。

“为什么呢？”

“为什么有人会为了自己死亡的目标而不惜让别人的手上染上献血呢？”

为了寻死，所以一定要让织田作之助杀死他们，不惜破坏他要守护的东西，这又是什么道理？

把被别人造成的痛楚又施加到本毫不相干的人身上，这样的行为……

这样的行为……

“很可笑吧，”太宰治的声音因为奔跑而气喘着：“但这才是人类的常态啊。自己的**永远是高于他人的，哪怕是践踏别人也不以为意，甚至可能还会为此沾沾自喜吧。”

爱丽丝沉默不语，作为一个从小在平和世界成长起来的她来说，即使知道世界并不止于此，但她的世界依旧纯粹而理想化，可是理想化的坚持现在又被人在自己眼前打碎。

明明太宰治说过织田作之助坚持着一直都不杀人的。

现在这个林中都是灰色斗篷的尸体。

是什么能让一个人抛弃一直以来的坚持呢？

织田作之助是报着什么样的心情决意赴会的呢？

她一开始只以为织田作之助对自己说的拜托只是将孩子们安置好的道谢，细想之下却发现了不同，对方说的“拜托你了”，是连同孩子们的今后一并交给了她。

那个时候他便已经知道自己很可能有去无回了吧。

明明心里清楚这是一次凶多吉少的历程，也知道孩子们还在等着他回去，可是若是不去的话，他也不知道纪德会不会再发动一次袭击。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问题。

为了保护孩子们，所以他必须得去；明知自己可能回不来，他也不能回避。如果只能在他和孩子们之间只能选一个的话，他毫无疑问会选择把生机留给后者。

这就是“家长”吧。

眼睛酸酸的，似乎有什么液体想要出来。

爱丽丝揪紧了小爪子之下的布料暗自祈祷。

一定赶上啊。

……

再长的路程也会有终点。

到达森林中心那幢旧洋房时，里面响起了枪声。

太宰治的心跳骤然停了一下，加快了速度穿过在此前的战斗中已经损毁的大门，越过躺着MIMIC士兵尸体的大厅直直往里冲，旧时用作宴会厅的礼堂里，唯一站着的男人踉跄着倒在地上。

“织田作！”

爱丽丝才知道那声沉闷的响声是什么，她从太宰治的口袋里探出头来，这里的血腥味很浓，她没有余力关注其他，视线聚焦在织田作之助的胸前。

显眼的红色正不断地扩散开。

她从太宰治的口袋里飞出来落在另一端，恢复人形的第一刻就面色凝重地一把扯开织田作之助的衬衫，男人们的谈话骤然一停。

爱丽丝没有管他们，专心致志地看着伤口。

虽然血很多，但不影响辨认伤口的位置，枪械造成的大概率会是贯穿伤，但万幸并没有直接命中心脏。

这个位置的话就是肺了吧。虽然不会像心脏那样只有几秒的时间，可是肺部中枪会引发大出血和呼吸问题，这也是很严重的状况。

必须得尽快…

“爱丽酱？你有办法吗？！你会医疗吗？”太宰治显然已经有些慌乱了，声音也带着些许的颤抖。

爱丽丝不敢回答。

织田作之助伸出手：“太宰，我有话对你说……”

冷静，爱丽丝。只是几个小孔而已，师父他可是一次造了好几个内脏。如果这样就退缩，还能算他的弟子吗？——如果师父在，一定会这么说吧？

爱丽丝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颤抖着的手脚慢慢平息下来，她摘下遮住手腕的手套。

左手腕上一直用幻术遮掩的繁星式的手链此刻毫无保留地显露了出来，一点星芒落下被她握在手里。

她伸出右手往前覆在了织田作之助的伤口上。

“织田先生喜欢戒指还是耳钉呢？”她问。

因为失血，织田作之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表情严肃而认真，即使是垂着头看伤口也似乎一直在等着他的答案。虽然不知道她这时为何提问，他还是回答了她：“……耳钉吧……”

耳钉啊。

爱丽丝张开一直紧握着的左手，掌心处赫然是一枚钻石耳钉，她摊开了织田作之助的手，把耳钉放在掌心里。

“收好哦，织田先生。”

“什么？”在场两个人都很不解。

这是什么新的告别仪式吗？

“爱丽酱，现在……”

爱丽丝伸手点了点织田作之助的胸膛：“这可以说是织田先生的左肺吧。如果被破坏了的话……”

她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我可能是赶不过来的，所以，织田作之助的生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较好吧？”

幻术的施放也是需要媒介的，她师父的媒介之前被人打碎过，所以特别告诫过她。爱丽丝最后选择的媒介是钻石，一度还遭到了师父的白眼。但虽然选择的是坚硬的钻石，并且自认周遭生活还算和平，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她自己是不能负担起一个人的生命的。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本人来处理吧。

左肺……

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看向原本有着弹孔的胸口，那里一片平坦，除了留下来的血迹和织田作之助失血的症状，仿佛刚刚生命的濒死只是他们的一场幻梦一般。

织田作之助抚摸着自己胸口：“这是……”

本是凹陷的弹孔的地方如今和旁边的皮肤别无二致，刚刚呼吸起来越来越吃力的症状也已经完全消失。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坐了起来。

“这就是宝石魔术吗？”太宰治看着她缺了几颗钻石的手链说了个冷笑话。

爱丽丝郑重地申明道：“是幻术。”

她可不想被师父追着教育。

幻术……

太宰治敏锐地从这个名字里察觉了什么：“也就是说，效果，仍然会消失……是吗？”

“唔，对，”施术者坦然地承认这一点：“……因为伤口其实并没有消失，也来不及再去治疗了，所以织田先生的生命只能依靠这个来维持了。”

“……爱丽酱，那么，这个……能维持多久呢？”太宰治艰难地问，声音很是艰涩。

“这个啊……一般来说只要我还没死去、钻石没有被破坏就没事。”

“……”

两人沉默了一会，太宰治低低地笑了起来：“爱丽酱，你可真是……”

“？”

她不解地看着他。

“这可实在是很长了。”织田作之助说道。

“织田作的异能是天衣无缝，再加上你的生命，钻石的硬度……只要不是遇到像你这样的幻术师，你觉得织田作可以活多久呢？”

“那不是很好吗？”爱丽丝反问说，“这样想做的事情才不会被辜负，不是吗？”

“织田先生也有还没完成的心愿不是吗？”

“如今的我，可能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织田先生。”爱丽丝皱着眉头，“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但如果自卫都是不可饶恕的事情的话……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

“还有，”爱丽丝面向织田作之助鼓起脸颊，“织田先生，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我现在觉得太宰先生之前说我很怕麻烦的这一点很正确，花季少女可没有时间来带孩子啊！不要随随便便就把孩子们托付给要上学的高中生好嘛！”

“爱丽酱说得一点都没错，竟然会奉陪那样的家伙，织田作你可真是个大笨蛋啊。”

“啊，可能是吧。”

心神松懈了一瞬，爱丽丝环顾左右，在此之前，一双还沾着血的手先伸了过来。

“爱丽酱，不要看。”

视线又变得漆黑起来，眼睛被粗糙的绷带绑了起来。

这个大厅里躺着太多人，黑西装的港&黑成员，灰色斗篷的MIMIC士兵，原本对立的人现在都冷冰冰地躺在一起。

爱丽丝大概猜到了原因，这么浓重的血腥味，当然不仅仅是织田作之助一人的，回过神的她几欲作呕，又生生忍住。

生命啊，就是这么脆弱的东西。

“我们现在得走了。”太宰治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还得再借用一下爱丽酱你的能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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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