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周绮去茶水间找小点心，看见齐铭靠窗站在茶点台前，看样子在等人。

她转身正欲离开，齐铭一眼扫见她，“周前辈！”

声音不大，但足够茶水间的人听见。

霎时数双眼睛被声音吸引，从各个方向望向周绮。

齐铭大步走来，脸上洋溢着笑意，奔向周绮时的表现和动作称得上亲密。

他好像完全不在乎同事怎么看怎么想，周绮甚至有种感觉，他是故意让同事看见的。

仔细一想又不太可能。齐铭此人虽然喜欢在女人之间辗转，却也十分挑人。

栾雪晴也好同事们口中他现在的女朋友也好，不是女强人就是富家千金，都能给他带来工作或生活上的助益。

周绮只是个普通职场人，拿着最低的薪资做最没技术含量的杂活，试用期都没过，随时可能被开了。

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齐铭看不上她。

这样想着，周绮卸下警惕心，朝对方露出个笑。

齐铭手上提着个精致的小纸袋，“我看你经常不吃午饭，很喜欢这里的小点心。茶水间的点心没有了，我知道有一家味道很好，叫了外卖。”

纸袋递过来，奶油烘焙的甜腻味混着热气扑面而来。

周绮不想接，又不好在众人面前让同事难堪，硬着头皮道了声谢。

齐铭微笑，微眯起的眼睛里映着周绮俗拙职场风的脸和打扮，眸光里的得意混杂着晦暗，只是周绮在折纸袋，没看见。

他语气轻快，“别客气啦，我在这和别人说不上话，因为和你入职时间差不多，觉得你很亲切。”

周绮暗中扬眉，面上却摆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这样吧，我对晶耀的环境还不太熟悉，周前辈有空给我讲讲——我们约个时间？”

“还是不了，我懂的并不多。”

周绮以为齐铭会继续劝说她答应。

她在晶耀时，看上去是那种脸皮薄胆子小的人，被架上台阶自己不敢走下去。

像某些烂俗桥段里，有人在大街上聚众表白，被表白的人明明不情愿，当面对众人的起哄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随波逐流被大众的意愿裹挟。

周绮很不喜欢那种人。

但她在职场文中的人设，就是那个被裹挟没主见的人。

但齐铭的段位显然比她想象的高，也是，能靠在女人之间周旋如鱼得水的渣男，会是什么低段位的小白？

在她表现出为难后，齐铭立即表现出了善解人意的一面。

“没事的，周前辈先忙自己的事，我……我没关系。”

人都听得出来的言不由衷，略垂着眼睛，语气失落。

周绮注意到周围同事们，有些已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男绿茶。

周绮盯着齐铭这张清秀的脸。

还是段位中上的那种。

她其实挺好奇，自己身上究竟有哪一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首先排除个人魅力这一条，上班还要什么魅力。

除此外呢？

周绮想过对方可能打算通过她，接近栾雪晴。

但是同事们的谈话中也证实了，这对前男女友现上下级私下有过接触，说明栾雪晴公私分明，并未因为旧情而躲避他。

若想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只有先接触一段时间，等他自己忍不住，把压在心里的打算慢慢往外吐。

周绮给了转圜的余地，“等我忙过这两天，约个时间也行。”

*

周绮没碰齐铭的点心。

等他走后，她在茶水间冲了杯速溶，从透明橱柜中抓出个苹果，就着咖啡啃苹果。

从小的习惯改不了。

她小时候先跟着妈过，记得老妈身骨弱，用得上真人的工作许多她做不了，只能带着她靠到处打零工挣钱活着。

有限的记忆里娘俩经常搬家，哪里租房便宜就搬去哪。

母女俩饥一顿饱一顿，白天老妈去工作，周绮整天跟着群捡垃圾的小孩野在外面，兜里两枚星联币叮当响。

当时贫民区的物价便宜，两枚够买支最便宜的营养剂，周绮人小食量小，够她果腹一天。

那时她每次看见便利店橱窗里摆着的新鲜苹果，都馋得走不动路。

看见别人吃，说实话，真的羡慕。

星际蓝星人口过载，土地开发过度，适宜植物生存的土壤都被圈在有钱人的农场和后花园。

新鲜果蔬比营养剂昂贵的多。

大部分从农育星球进口，运输费再加星港剥掉的一层关税，贫民是吃不起的。

某次好运，她在垃圾场捡过包过期的速溶咖啡，被同行的小朋友抢了。

对方有大人帮忙，她抢不过，挨了一巴掌出了两管鼻血后决定放弃争夺，识时务者为俊杰。

没得到的就是最好的。

那一盒过期的、黑棕盒的咖啡成就了无数次梦中遥不可及的芳香。

直到青少年时期攒了点钱，把想要的咖啡、苹果……敢想而不敢碰的食物都拿到手里，那时老妈已经不在了。

满满摆在破旧的小板桌上，周绮吃了一整天，直到胃里涨得没知觉，躺在地板上直不起腰，才觉得心口的空缺填满了些。

周绮曾短暂财富自由过，在生理学上父亲的第一笔欠债刚清、第二笔欠债未至时，她做演员攒了点小钱，不多，但对她来说足够了。

她也试过享受生活，但人穷过，一些寒酸习惯改不了，不习惯吃好东西。

顶着几个同事奇怪的目光，周绮继续咬苹果，听“咔嚓咔嚓”的微响。

她这边吃吃喝喝，同企划部的同事走过来，问：“今晚企划部聚会，你去不去？”

周绮挑眼睛看她。

同事吸口凉气，“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周绮点头，“确实不知道，没人跟我说过。”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好像被孤立了。

仔细追溯起来，大概在入职第一天气氛就有点怪，等从海拉姆塞回来后，同事的态度更难形容，客气中带着顺服的意味，说喜欢又不像喜欢她，但对她格外好。

桌上经常出现小礼物，副总还找她谈过好几次。

和同事们口中严酷苛刻不苟言笑不同，慈眉善目的。

问她在这适应的怎么样，有意见尽管提，还说如果需要调动岗位直接找他就好，说你们栾组长啊是强硬了点，没坏心思你别往心里去，还拍拍周绮的肩膀说千万别有压力。

晶耀的职场文化真独特。

“今晚八点部门聚会……改天还有副总组织的全公司聚会，我先把今晚的地址发你。”

同事是个扎丸子头的娇小女孩。周绮从她脸上看出乐不可支，是一种天上掉馅饼砸到脸上的同款笑脸，不懂她有什么好开心的。

她雀跃地转到周绮工作账号上，下决心般搂住周绮的胳膊。

“那个……我问你个事你别生气，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

“什么事？”

同事脸上仿佛写着我都知道了你还瞒我，“也、也没什么事，晚上你可一定要去啊……你不会没打算参加吧？”

她猛摇头，“不行，千万别！”

压低声音在周绮耳边说：“……你之前请好久的假，工作内容也和企划部难对接，栾组长对你有意见……她的个性，很强势严厉的。”

“连副总有时候都拿她没办法，虽然你是……咳，反正你千万别缺席，不然栾组长又生你气了。”

周绮今晚行程多了条部门聚会。

不过她现在没之前那么忙，萨希尔的课程除了机甲主修课外，其余可以全部翘掉。

正在想着，听见靠近的脚步声，栾雪晴停在茶水间门口的绿植旁，扫见周绮说：“跟我来一下。”

周绮跟在她身后，进了栾雪晴办公室。

“坐，”栾雪晴坐在办公桌后，眼神并无顾忌地注视周绮，“今晚有安排吗，我们部门内部聚会，有人和你说过吗？”

“有，同事和我说过了。”

栾雪晴停顿片刻，见周绮没说下去，轻轻皱眉，“到现在你连同事的名字都认不全？”

周绮诚恳点头，“抱歉组长，我回去再记一记。”

没用。

职场文剧情将于半月后结束，届时都是陌生人。

可以在心里敷衍，态度却要摆一摆。

栾雪晴看她谨小慎微的模样，很不喜欢，但也没了脾气。

“有关公司里的流言，你是怎么想的。”

周绮：“流言？”

“你不知道？”

栾雪晴不太相信，看她的样子像是真不知情。

也可能在装傻。

可关于周绮是廖先生侄女的传闻从她入职第一天起便传开了，在公司甚嚣尘上。

栾雪晴最初是不信的，可三人成虎，听的多了，细节也越来越完善，她开始动摇了。

栾雪晴想直接询问，念头在心里转了两转，话到嘴边却变成，“没事了，你先去忙吧。”

周绮经历稀里糊涂的对话，听话地走了。

临出门前，栾雪晴叫住她：“明天下班后的时间空出来，有个很重要的外场会议，你随我去。”

“好。”

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

栾雪晴想，等到了明天，就能验证关于周绮传言的真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