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绮躺在床上，盯着光脑的通讯界面。

白天她给廖见深发消息，刚洗完澡准备睡觉时发现有回复。

「廖见深」：收好。明天下午我去取。

一张照片而已，还劳烦他亲自来取，看来真挺在意的。

「小周」：下午大概什么时候？

她明天要上班，和栾雪晴去的外场活动时间也没定，担心会和他错开。

「廖见深」：还没确定，明天你很忙吗？

「小周」：也没有，那定下时间后提前告诉我一声。谢谢廖先生啦。

「小周」：甜美笑jpg.

未读，也没有回复了。

周绮目光被界面显示的时间吸引了，光脑有一项权限，可以查看对方所在地的时间。

他那边是早上七点。

早七点？

周绮瞥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选择这套公寓就是因为它安静，窗的朝向没有霓虹闪烁和光污染，可以睡个好觉。

这边是夜晚，已经快十点了。

两地的时差将近十小时，浮城在蓝星西部，快跨越东西半球了，廖见深去了东部，什么事需要跑这么远？

难怪白天不回消息。

周绮心里有些落差。

廖见深的积分不是那么好刷，好容易要到了联系方式，但她与他生活完全没交集。

平时根本说不上话，现在看来连时间都是错开的，何时才能有更多接触的时间和机会呢？

她仰面望着天花板。星辉与人造星的光辉撒在人工湖，水面微澜的光影透过窗纱流泻满室。

这些天被额外积分的快乐冲昏了头脑，她选择性忽略掉了一件事。

她在位面的工作是推动剧情，让男女主顺利在一起。如果刷男主好感，会影响男女主的剧情线，可能导致主线偏离。

这种事周绮没办法询问系统。

她刚成为位面打工人时，向系统请求的外挂和金手指都被驳回了，它除了回答与任务有关的必要问题、发布临时任务更新面板之外，对周绮的积分漠不关心。

何况她还有私心。

万一是系统卡bug，它并不知道刷男主好感能涨积分这事，周绮一问，反而提了醒，到时修补了漏洞，那她就是搬石头砸了自己脚。

不能提问系统。

要保证男女主的感情进展顺利。

现在她没机会接近廖见深，还必须找个能用的理由黏着他。

总结自己在他面前的人设，又调动了脑袋里二十年来看过的所有情感类狗血影视作品的套路。

周绮思索半晌，发现她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

何必如此严阵以待患得患失？她并不想得到男主，短期拿到大量积分才是目的。

接近男人的借口有的是。

刚认识没几天就追求他说喜欢他，是个正常人都不信。

不如索性让他看见她的**与目的，他不是很有钱吗，她正好是个家境一般的穷学生，“贪图富贵的女学生相中同学的富豪舅舅”，这剧本开头就不错。

毕竟她真图他的钱。不怕装不好会露馅。

周绮记得有句古老的名言，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廖见深就算眼睛瞎了发神经病也不会看中一个拜金女，对她的好感固定了上限，不会太高。

如此不会影响他与栾雪晴的情感线。

周绮也不用时刻盯着剧情进度和系统面板，随性发挥随性演就行。

*

栾雪晴所谓外场活动的地点，在廖氏集团名下浮城的某个慈善拍卖会。

和周绮想象中那种荷枪实弹、到处充斥警卫的场景不同，这里的安防很松散，甚至不如她曾去过一次的香榭别墅。

进入根本不需要预约，大门后是圆环状的走廊，墙上装设着价值不菲的名画。

还有玻璃展览柜中从完整的蝴蝶标本，到畸形生物秀，大部分是猎奇刺激眼球的东西，充斥着矛盾与艺术碰撞的火花。

不知道这地方的设计师是谁，真是个鬼才，能把如此多风格各异的东西融合巧妙。

周绮不想往下走了。

“栾组长，我们的会场在哪呢？这里像是个人收藏馆。”

“在里面，跟上我。”

栾雪晴的脚步不停，周绮东张西望，也只能小跑跟上。

周绮搞清楚了这栋建筑的构造。

并不是她以为的圆环，这建筑的俯瞰图像一把钥匙，外圈是收藏馆，尽头的钥匙顶端才是拍卖现场。

周绮面前是条笔直的走廊，走廊两侧是高数十米的强化玻璃幕墙，幕墙后是淡蓝色的海水，和游弋其中的巨型海洋生物。

头顶的天花板也是透明的，耀眼的阳光照射着巨大的水族馆，镜面般光滑的地面上，波光粼粼。

走廊上，人们有序进入拍卖场，还有些在观景打发时间。

十几米长触须的粉红色水母从周绮眼前倏然上浮。

栾雪晴的视线在一群西装革履等待走入拍卖场的人中逡巡，明显在找人。

周绮感觉到来自某处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抬眼，一条鼓目鱼从面前游过。

她用手骨敲了敲玻璃墙。

总觉得这水族馆哪里不正常。

“哎栾组长！来来，快到这边！”

一身度假大花衬衫的中年男人看见周绮，哈哈大笑，“那边的小姑娘别看了，里面没鱼都是投影，快到这边来坐！”

周绮认得面前男人，五十来岁笑容和善，一边脸颊上有个大酒窝。

这张脸经常出现在蓝星的新闻版面上，是有名的娱乐商人。

豪门文男主陆俭的父亲，陆峻。

栾雪晴和他认识，两人坐在一起，气氛还算融洽。

周绮没坐，她扬起笑脸，朝不远处的男人挥手，“廖舅舅！”

廖见深从玻璃幕墙后走出来，盯着她，笑了，“谁让你这么叫的？”

“不好吗，多亲切呀。照片给你好好放起来了，什么时候去我那取？”

廖见深手腕一沉，是她扯住了他袖角，她嘴里滔滔不绝蹦出一堆语气词，“刚刚在投影幕墙后看我的是你吧，你偷看我？”

她今天又与往常不一样，人格变化之大，肯定没琢磨好事。

他今天没空陪她玩，小孩子偶尔逗一逗还有些乐趣，像她这样活泼的，便有些吵了。

廖见深抽手，她没放，他沉下音，“松手，别疯疯癫癫。”

有怒声没怒意，明显摆出来吓唬她的。

他看她的眼睛，“你笑什么，我随时叫人把你丢出去，不害怕吗？”

“我笑这里有意思啊，慈善拍卖会还搞投影水族馆，该不会后面装的是单向玻璃吧，专门给某些有钱变态偷窥用。”

他语气慢悠悠，“嗯，有钱，偷窥？”

“当然说的不是你。”周绮说：“廖舅舅人美心善，对了你怎么在这，正巧遇到，跟我回家取照片吧。”

廖见深先因她一句“人美心善”皱眉，她的后半句又接踵而至。

他装作没懂她话中的暗示。

他审视面前的小女孩。前面几次与她接触，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

在医院的那晚，小周与他谈条件，要他保护她、帮忙调查。

那晚她遭遇了武装入侵和同学背叛，廖见深从布置在舞会别墅内的监控观察到了发生的一切。

她像一只小野兽，警惕、聪慧，受生存本能驱使，善用能掌握的一切资源。

她与他交往的分寸始终疏离而得体。

但这次她的态度转变巨大，肢体动作亲昵，甚至邀请他这个认识没多久的陌生男人去她的公寓。

廖见深抽回手，周绮顿了一下，想继续缠上去，触到他冷淡的眼神，悻悻松手。

他语气平淡，“如果有事求我，现在说，我可以考虑。”

我想泡你刷积分，这种事怎么说？总要讲究个循序渐进，总不能现在抱住你手臂说，廖先生，我想做你的情人吧？

要不先表个白？一点铺垫都没有，再说现在是什么氛围，说出来肯定被拒，那她就死透了。

见她犹犹豫豫说不出话，他先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间拍卖场不对外公开，入口的确没门禁，是因为整个区域都处在廖氏和陆氏的监管之下。如果没有邀请函，空飞禁停，除了参与当日拍卖的重要客户，外人无法抵达。

他想问她如何拿到了邀请函。

周绮心不在焉，“不干什么，水族馆嘛，变成鱼进去游泳咯。”

“……”

他笑了声。语气意味深长，“嗯，游泳是吧。”

说完周绮自己都觉得离谱，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心瞟廖见深的表情，还好还好，他表情仍然淡淡的，似乎只是随便问，并没有注意听。

周绮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搭话，“那廖舅舅来做什么呀？”

“水族馆，自然是拿网捕鱼。”

周绮：“……”

一旁桌上的栾、陆两人：“……”

“所以廖先生真是你舅舅？”

侍者端来周绮要的橙汁混苹果汁，她含住吸管刚喝一口，栾雪晴这句话，险些让她喷出来。

“咳！咳咳……咳……”周绮用湿手帕捂唇，呛得脸颊通红。

她飞速转头看了眼身后，还好廖陆正在谈事，没注意这边。

一句组长你听谁瞎说刚要出口，脑中忽然闪过一道雪光。

霎时间，在晶耀职场发生的一切，桩桩件件在眼前回放。原来从入职第一天就开始了。

同事们的客气，副总的平易近人，部门聚会上一杯接一杯酒的套话……周绮看着栾雪晴纠结的表情，所以公司传言是真的，栾雪晴一直想找机会开除她，只是碍于廖见深这层关系，不便动手。

所谓带她来外场活动都是借口，栾雪晴和陆峻约好见面，知道廖见深今天也在，故意把她领来，想看她露馅。

还有栾雪晴那个前男友齐铭，难怪啊难怪，对她那么积极主动，是把她看作下一根要攀的高枝了。

想通之后，并没有很惊讶。

这场啼笑皆非的误会，周绮隐约有感觉，只是她不愿意深想。

她习惯在某些时间地点放空大脑，事关生存与任务时头脑紧绷，到了闲散的环境中就该放松了。劳逸结合。

曾有段时间周绮不分昼夜地使用大脑，思索生活，思索食物、学业、债务、未来，想到最后发现毫无用处，只会让自己陷入无止境的焦虑，让生活变得更糟糕。

要怎么和栾雪晴说呢？

如果现在否认，没有总裁侄女的身份压着，或许明天她就被栾雪晴扫地出门。

职场文的任务还没结束。

周绮吸了口果汁，招招手，示意栾雪晴靠过来。

她小声，“组长，既然你知道我就不隐瞒了……千万千万别把我在晶耀上班的事告诉舅舅，他非要安排我去总部，我想靠个人能力从底层做起，我怕他骂我。”

“你也看到了，他这个人脾气不好，很凶。我怕他。”

栾雪晴：“那也不能……我意思是这样瞒着也不好，等下廖先生问起来，我怎么介绍你？”

“那好办，就说你被人抢了我见义勇为，要么某次吃饭我们碰巧拼一桌，随便编嘛。”

“我就说……”

周绮看栾雪晴绞尽脑汁一脸为难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怎么撒过谎，想象力一点也不丰富，半晌没憋出像样理由。

“诶算啦，你就说，某次正好碰见小周妹妹校外做兼职，就认识了。”

“校外兼职？你已经毕业了啊。”

“时间说的早点，显得我们关系好，不然我舅舅不信。”

正直的栾组长被小机灵鬼周绮连哄带骗，忽悠瘸了。

*

周绮承认自己有点贪心，男女主的感情线需要经过几个标志事件才会迅速升温。

她想正巧男女主都在，让他们多涨点情感值，标志事件提前发生，她的任务也能早结束。

她问过栾雪晴，发现她和廖见深现在的关系，连泛泛之交都称不上。

周绮惊讶，“那晶耀上下都传你是廖先生安排进公司的，说你是他的人？”

栾雪晴惆怅道：“其实也不算说错，当初我因为一点个人原因认识了廖先生。那时我事业不顺，在陆氏旗下的娱乐公司做小策划得罪了上司，被开除那天我抱着自己的东西下楼，又碰见了他。”

她说的个人原因，是她醉酒后故意与廖见深的车追尾，制造偶遇，想报复撬走齐铭的富家女。

当初齐铭为富家女与她分手，一边深情款款向她诉真心，一边解释他的为难。

栾雪晴至今记得他的话，“我们从学校开始，三年的感情，我也不想舍弃，你以为我就舍得吗？雪晴我是真喜欢你，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们得学会面对现实。”

“你知道她舅舅是谁吗？廖氏的总裁，廖氏集团有星联的背景支持，拥有从蓝星到一个星区的独立商业线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舍不得你，可我需要她家族的资源，星海那么大，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蓝星，只做个普通人！”

栾雪晴的目光投向周绮，幽幽道：“一开始那个渣瞒着我，想享齐人之福，他小女朋友主动联系我约见面，宣示主权。我还真以为她是廖先生的侄女……结果她不是，你是。”

“刚离开陆氏时我很有勇气，主要是不忿吧，情场失意就算了职场也失意。对廖先生说我被陆氏开除了，能不能去他那上班，虽然当时只是个小策划，但以后会走得越来越远，把陆氏踩下去。”

周绮往果汁里添了两方冰块，“他就同意了？”

“当时没有。后来他的助理发给我晶耀人事部的名片，我自己主动联系去面试，通过了。”

栾雪晴顿了顿，叹口气，“我很感谢他的。”

“组长今天和陆峻约见面谈什么？”

“上个月我们部门负责的企划通过了，初设的试水营销公司反响很好，陆总想挖我回陆氏。”

周绮坐直了，目光灼灼，“你没答应吧？”

栾雪晴摇头，“我还欠廖先生人情呢。”

那就好。周绮心想，女主跳槽必然会发生，千万不能让陆氏把她挖走了，得催秦秘书把撬她的待遇条件再提高点。

不过……周绮翻了翻面板剧情，上面没写齐铭的现女友是谁，只从侧面描写过是富家千金。

至于姓甚名谁这种具体信息，一概没有。

听栾雪晴刚才讲，齐铭说那女孩是廖见深的侄女。

苏甜？

周绮知道苏甜的星V账号，沾她名人哥哥的光，苏甜的大号关注人数超千万，她随便发个出去玩的图片，都有一群人品头论足，评论区最多提到的就是她哥利斯塔。

没人关注她本人，都只记得她是利斯塔的妹妹。

一群人自领嫂子身份叫她妹妹，还有叫她女儿的。

气得苏甜逐条痛击回去，从此大号弃置不用，只在小号发发日常。

周绮翻到职场文开始、栾雪晴和齐铭分手那一天。

翻过之后所有她发的照片、视频，从没有一条出现过齐铭的身影，完全是单身女孩肆意自由的状态。

周绮想了想，“组长你说见过齐铭的女朋友，知道她叫什么吗？”

“没有，我怎么会问他。”

“长这样吗？”周绮点开苏甜某张自拍，给栾雪晴看。

她立刻否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