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原穿得很庄重。
总的来说,他不太像个狂乱的□□分子,更像是来参加学术会议的,还是档次比较高的那种。
他站在墓园的一侧道路上,百十米外,那卜尔影影绰绰地悬浮着,下方是杨正尧的墓碑。
谢原眉头微皱,嘴角却是含笑的,完成了夙愿一般,满目感慨。
顾一溟来到墓园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几步冲上前去,后面跟着的异事部等人还没反应过来,顾一溟已经狠狠一脚将谢原踹倒在地上。
谢原下意识护住头,这一脚力度大得几乎要将他骨头崩碎,正想起身时,顾一溟又一脚踩上他胸口。
青年的神色冷若坚冰,突然从及膝风衣里掏出一把寒光粼粼,显然是开了锋的长剑来。
剑尖精准地落在谢原鼻尖前一公分处,顾一溟气得咬牙:“你这个疯子!”
谢原感觉自己胸前的骨头咔咔作响,但脸上却笑意不减。
“我看你才是快要被气疯了。”
顾一溟只觉得怒气上涌,脚上更加用力,几乎想将对方的肋骨当场踩断——他也不是做不到。
“说,怎么打断斯特尔特的召唤!”
“没有这种办法。”谢原答得很快,“就算有,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和程祗说的一样,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斯特尔特出现,你也会失去理智,变成疯子的。”顾一溟不想放弃,“你想沦落到这个结局?”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结局。”谢原目光平静地扫过对方,他眼神清明,“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明白斯特尔特意味着什么。”
“祂是神明,主宰,是真理与规则,限制规定着我们的一切,都起源于祂,受祂执掌。”
“你知道吗?老师的同事们,其实并不是疯了,他们只是体悟到了无限的真理,从此步入了与我们不同的层阶——他们已经明白了一切,自然无法再与我们沟通。”
“你呢,你难道不想体悟到这世间的真理吗?”
顾一溟突然感觉自己逼问谢原的行为本身就很可笑。
这家伙的脑子已经完全坏掉了。
“你就为了这个?”他倍感荒谬,“赔上一城市的人,还谋杀了你的老师?”
“你怎么会这么想?”谢原脸上终于露出惊讶的神色,“我怎么会谋杀老师?”
这时间,程祗和陆听终于下了车,从墓园大门跑来,听到了谢原的这句话。
“装什么呢?”顾一溟剑尖点着对方的鼻梁,“你去年年中就在求购白古蜻蜓的化石,那时候杨正尧不是还活着吗?”
“那是我和老师共同的计划。”
“只是老师过度忧惧,以至于重病缠身,没有等到这一天,就先走一步。”
谢原反问,“我有什么理由杀老师?即使他在世,也一样可以是召唤的坐标。”
程祗意外:“你们共同的计划?这是他提出来的?他在忧惧什么?”
顾一溟此时已经不想和这个疯子继续聊下去了,他转头,再次看向了远处的那卜尔。
召唤还在继续——实在不行的话,他就在这里打碎那卜尔,打断召唤。就算那卜尔下次还会重新召唤,那也是下次的事情了。
先解决当下的问题!
他松开脚,正欲行动,突然轰隆巨响,强烈的震动猛然自地底炸开。
地石崩裂,水泥地面破碎出条条纹路,不远处的墓碑嘭然砸倒在地上。
地震了。
顾一溟和程祗反应还算快,基本都站住了,其他人却都因为这突然的变故摔倒在地上。
程祗手快,一把拽住了身边的陆听,然后看向谢原的位置。
剧烈而恐怖的震颤中,谢原躺在地上,蓦然放声大笑。
“空间的通道即将打开!”他难掩语气中的激动,眼镜下双目微红,“召唤完成了!”
“不要害怕!”
谢原张开双臂,高声念道,“真理即将呈现在我们面前!这是最后的规则!”
“我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他放低了声音,“你们不知道,你们全部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整个宇宙,都在陷入崩溃!”
“你们异事部门近年来咨询的频率越来越高,就不觉得奇怪吗?”
他用一种痛苦与痴迷并存的神色自顾自地讲述着。
“老师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正在消失,速度越来越快。”
“早晚有一天,这一天并不遥远了……”
“规则将会泯灭,真理将不复存在。”
“你们不明白,你们处在无知的幸福中,根本不知道末日将近!”
“而现在……”他的脸上犹带笑容。
“我们将迎接宇宙最后的真理。”
这句话没有人听到,趁着地震幅度逐渐变小,顾一溟和程祗已经冲向远处的那卜尔。
百米的距离,对于两人的身体素质而言也不过几秒之间。顾一溟甚至比程祗快出更多,奔跑间手上长剑寒芒闪动,灵力充沛,下一刻便将落在那卜尔庞大臃肿的“身体”之上。
那卜尔是精神的造物,任何物理攻击都无法产生效果,只有灵力或咒术才能造成伤害。
“等等!”
程祗见他的剑马上就要落下,突然大喊。
顾一溟眉头更紧,但还是手腕一甩,收了剑式,整个人落在那卜尔的两米之外。
他撇过脸,尽量不去观察那卜尔,避免进一步的精神损害。
“你想干什么?”
程祗顾不上回答问题,她的视线已经落在那卜尔身上。此时的那卜尔已经不再念动咒语,就她之前对那卜尔的观察来看,现在的那卜尔颜色更加透明,大概已经消耗了不少。
她用科索鲁赫语问道:“你的召唤结束了吗?”
大概因为之前的召唤也算是某种意义的献祭,那卜尔的音浪逐渐现出音调,回答了程祗的问题。
“没有,没有,没有……”
“可是你现在已经不在念动召唤斯特尔特的咒语,”程祗一边思索,一边快速道,“是因为召唤斯特尔特的仪式其实分为两部分?”
“一是通过祭品和咒语吸引斯特尔特,第二则是开辟空间的通道,让斯特尔特真正能够到达这个空间,对吧?”
“正确,正确,正确……”
“那你现在就是已经进行完了第一步,”程祗盯着对方,“正在进行第二步。”
不等那卜尔回答,她继续道:“我有个非常合理的想法。”
“献祭者祈求的愿望是召唤斯特尔特——可他们也没有说,到底召唤多少。”
程祗提出建议:“其实你打开一点门,也算是召唤成功了。”
那卜尔的声浪突然安静了片刻,似乎是被程祗突然的意见绕得有点短路。
很快,重叠的噪音再起:“不是,不是,不是……”
“你最好是。”
程祗语带威胁,指了指不远处的顾一溟。
“你信不信,你再说不是,这位马上就用他手里那个东西把你们砍得支离破碎?”
“……”
“我现在可是在保护你们啊?”
程祗苦口婆心,正欲再讲,却发现那卜尔的身形已经转向透明。
逐渐消失的声浪发出“是,是……”的余韵。
跑得很快。
程祗松了一口气,看向顾一溟:“祂不会再召唤斯特尔特了。”
顾一溟为了不受影响,刚才已经走到了那卜尔声音的影响范围之外,但尽管如此,程祗语气怪异的商量还是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虽然听不懂内容,但似乎……是在威胁那卜尔。
顾一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视线转向天空中的异象。
那卜尔消失了,但是祂的召唤应该已经得到了斯特尔特的响应,对方正在另一个空间之外,打算进入这里。
但斯特尔特本身却并不会主动开启空间,不知是没有相关的能力,还是缺少如此行动的主动性。
总之,现在的问题就是,怎样阻止斯特尔特进一步通过已有的空间之门,进入这里。
天空中的异象已经比最初见到的更加庞大,不少附近居民正打开窗帘,朝窗外打量着。
繁重的灰白光雾卷成漩涡,边缘破碎零落,如同雪花般簌簌落下,在半空中融化殆尽。
隐藏在其中的空间通道已经打开,一团混沌的黑洞正漂浮在漩涡中心,不断变幻着形状。
怎么才能关上这个门?
程祗皱眉,快速思索着。
再次召唤那卜尔?但是没有献祭,那卜尔也不会帮忙关门吧?
她视线落在那个漆黑的洞窟之上,它离地大概十余米高度,直径也接近两米。
这个大小……斯特尔特应该也不可能过来了吧?
她正想到这里,突然,一道银色亮光在黑洞中央闪烁了起来。
这光亮并不算刺眼,有些类似金属,却比任何金属都要更加明亮。
程祗耳边响起清脆的落地声。
转身看去,一贯风度极佳的顾一溟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跪倒在地,手中的长剑摔在一侧。
他埋下头,右手紧紧捂住眼睛,身体颤抖,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程祗瞬间明白了。
那银白色的存在,就是斯特尔特的……部分身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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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那卜尔的召唤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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