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走王家巷

安红豆敲开桃源酒家一间上房的门。

“你是何人?”

开门的中年男子衣衫敞开,身后床上隐隐可见两个半果上身的女子。

一阵嫌恶涌上心头,她怀抱长剑,不屑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号称隋城第一剑的男人,干瘦的身子,迟早在女人堆里精绝人亡!

“你可是鬼手邱林跃?”

“正是……”

邱林跃的话音,被一道寒光封在了喉咙间,安红豆长剑入鞘,他脖颈上才渗出一道血印,接着鲜血不断涌出,邱林跃应声倒地。

“啊!”

床上两个女子见邱林跃倒地不起,后知后觉的大叫起来。

安红豆只抬起剑鞘朝她们一指,两人便紧紧捂住了嘴,只到安红豆不见了踪影才大叫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

安红豆在指定的地点取了银子,回去的路上她想着,如果给他出手的机会,是不是会有意思一点?她觉得杀这样一个“武林高手”,有点像吃苍蝇。

一夜秋雨,此日清晨依旧在淅淅沥沥,郑丫头一早去买芸香酥,就赶上了东市桃花源捕快办案的热闹,回来后绘声绘色的描述捕快勘查现场的情形。

“衙役都一色红衣,黑帽黑靴,配刀齐整,看着很是威风。”

“那个年轻的捕头叫张道名,他到凶案现场,只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死透的男子,眉头吐出嘴里衔着的甘草棍,蹲下身查看着一番,就对一旁人说:三十岁出头,面白无须,身长七尺有余。利刃封喉,一击毙命,干净利落,无反抗迹象,凶手定是剑道高手。”

“一柱香功夫不到,他们就抬着尸体,带着相干人等离开桃花源了。”

安红豆坐在茶炉前,看着郑丫头一边学着捕快张道名的吻说话,一边将外面弟兄送来的花,往花架上摆放,抬手示意放在地上随意不起眼的地方。

郑丫头虽有不解,也没细问,将花放好,就来到茶炉旁,继续和安红豆说桃花源命案的事。

“红豆姐说得没错,果然是赤衣堂来查的案子。”

“这种差事,钱允是不会动用玄衣堂的,死了朝廷命官他尚能作壁上观,况且这样一个江湖中人?这桩买卖本来也是顺手做的,就让他们去消磨时间吧!”

“红豆姐,鬼手邱林跃也算是这隋城叫得上名的剑道高手,去年还凭着一式落花溅泪,击败了隋城第一刀江一舟。哥哥们居然这么轻易就取胜于他,太厉害了!”

郑丫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眼里全是对杀死邱林跃之人的敬仰。

“因为邱林跃就是个大骗子,他去年击败江一舟可不是因为他那烂透顶落花溅泪,而是商女草!不然江一舟的女儿,也不会花重金卖他的命。”

安红豆本不屑讲述这种人的烂事,可是看着郑丫头一脸好奇,索性告诉他江湖原本多险恶,小人哪里都会有。

说完之后她假装嫌弃地瞥了一眼郑丫头,随手从身后书架上抽出一个卷轴丢给他。

“用毒?这也太卑鄙了!”

郑丫头轻巧地抬手接住,一边打开卷轴,看着邱林跃的成名史,一边嘟嘴碎碎念,稚气未脱的脸写满不可思议。

用毒是江湖中最令人不齿的行径,怪不得安红豆让他把那盆花,放在了花架下面,而不是架子上。

“好了,说正事。这位钱大人,我们也是时候盘算着给他送份大礼,让他的玄衣堂也出来遛遛了。让二哥安排不三、不四两位哥哥进京吧,鸣沙阁的差事就交给他们。”

安红豆看着门外越下越大的雨,在心中默默算着时间。

“是,红豆姐。那司文府的家宴呢?是否放弃?”

就在昨天,他们收到了司文晖辞官回乡的消息。

“司文府……”

安红豆沉吟一声,抬手将手中一团纸,准确地丢在了茶炉中。

“按原计划进行吧。梅先生与司文南交情匪浅,司文夫人病体难愈,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答应了他要去,就不能让他两难。况且,废棋有时也可能是反败为胜的关键局。”

“王婶那边,红豆姐准备几时过去?”

“现在就去!”

“好!”

她将昨夜所得的一沓银票尽数装进暗袖中,戴起斗笠,和郑丫头一起出了安宅。

王家巷子是这繁花帝都的贫民聚集地,王婶的家意料之中的破败。

在这盛世之下,她见过太多贫穷景象,卖儿卖女、卖妻、卖家中所有可卖的物品,只为果腹……安红豆在门外站立片刻,上前敲门。

她以为外面看到的破烂已经很糟糕了,可进了王婶家门,她还是微微愣了一下,家徒四壁,透风漏雨。

“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愿意相信你说的话。只要能还我女儿一个公道,我什么都愿意做。”

安红豆表明来意,王婶激动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王婶,小柔的死因我们都清楚,可是单纯翻这个案子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当年就是因为证据不足,才判你诬告的,现在想让李天远受到惩罚,只能迂回行事,你可愿意?还有,当朝律法,民告官需先受二十杖责,这个案子涉事者又非一般官员,其中的艰难你可有预期?”

即便是看到王婶生活窘境,安红豆也没有先拿出袖中的银票,有关生死的交易中,先说好规则很重要。

她盯着王婶的眼睛,若对方眼神中有一丝犹豫,此事都成不了。

王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说:

“我知道姑娘在担心什么,姑娘为何帮我,我不探知,只要能为女儿讨回公道,让李天远这个畜生为我女儿偿命,我愿意粉身碎骨。”

安红豆听她说完这些,才放心地上前扶起她。

临走时她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递与王婶,郑丫头有些意外,他以为摸出的会是一沓银票。

“劳烦婶婶往梅氏医馆跑一趟可否?”

王婶欣然应下,安红豆走后,她穿上破烂蓑衣,将书信收至贴身处,匆匆出门往梅氏医馆而去。

“红豆姐,为何不让我去送信?”

快到安宅的时候,郑丫头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你又不缺钱花!”

“缺钱?”

郑丫头一脸疑惑,安红豆却笑而不语。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忙憨笑着追了上去。

“我知道了,红豆姐是怕王婶不愿意接受银钱上的接济,所以让她冒雨去给梅先生送信,一是告诉先生这件事已经谈妥,二是让先生以酬劳的形式付王婶相应的银钱,这样既保全了王婶的尊严,又解决了她生活的困难。”

“我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好,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话说你这名字是不是应该改改了?好好的儿郎偏是要叫个丫头。”

安红豆没有回头,和郑丫头一前一后地走在傍晚的雨巷中。

她见王婶的第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不会因钱财为人所用,但是她绝对会为女儿赴汤蹈火。

虽然,这本就是一场交易,可是安红豆觉得不同的交易,应该用不同的筹码。

有人为钱财六亲不认,就有人为感情不惜一切。

她从不以此去区分自己是哪一类人,却稳稳拿捏着这一特性。

从十五岁那年看到第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开始,她就知道,是人就一定有弱点。

钱大人的弱点是他的外甥李天远,这一点毫无疑问。钱大人的长姐对他有养育之恩,安红豆赌的就是他被利欲包裹之后唯一一处的柔软。

而王婶却恰恰相反,安红豆要的是她用情感浇筑的钢铁铠甲。

钱允是她京都之行的最后三个目标之一,只要将他放在火上一烤,雇主要查的那几桩旧案自然会一一浮出水面。

“红豆姐,那王婶要是架不住衙门的威逼拷打,翻供怎么办?”

直到坐在了安宅后堂,郑丫头对这个只急匆匆见了一面的王婶,还是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她不会的。”

“何以见得?”

“永远不要低估了一位母亲为女儿报仇的决心!你告诉我,柔儿当年是怎么死的?”

“据听说是被李天远和四五个手下活活蹂躏至死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被野狗撕扯得面目全非,王婶全凭着女尸手腕上的一只镯子认出了她。有人看见李天远将柔儿打晕,抱上了马车,可是王婶报官之后,那人却当堂翻供。所以,柔儿一案非但未将凶手绳之以法,王婶反倒因诬告被判当庭杖责五十。后来还是钱大人出面,体恤她丧女之痛,免去了刑罚,这案子也就悬起了。”

安红豆斜倚在的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破旧书册,薄纱下的两瓣朱唇懒懒动着。

“这不就对了吗?明知凶手是谁,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对方假惺惺的大仁大义,有比这更让人恶心的吗?这样的仇恨和屈辱王婶都能忍下来,说明她是真的有了杀人的心!”

看着郑丫头还在掐手,安红豆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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