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一处院落门口停稳了。

车夫看了眼面前古朴的大院子，忍不住的往身后看去：“确定是这儿？”

叶重雪已经撩起帘子，往外张望了一眼。她对了对手中的地契，点头：“是。”

车夫听闻也不多问，下去给她搬行李。叶重雪这次离开东西带的不多，她深知自己走出去才是要紧，故而身上只带走了银子。还有少量的体己用品。

可饶是如此，三辆马车下来，箱笼也堆的遍地都是。

面前的大门紧紧关闭着，像是无人居住，屋子背后靠着深山显出几分荒无人烟。

檀云咬着唇大着胆子去敲门。

“有人吗？”那朱红色的门早就破败不堪，连下面的兽环都生了铁锈。檀云刚扣了两下，那门居然‘嘎吱’一声往下倒了。

“姑娘。”檀云转过头，脸被吓得煞白：“我害怕。”

叶重雪没回她，她正看着檀云后面。

院子里一位老人正走了过来，檀云随着姑娘的目光看过去，吓得立即往后跑。

“姑娘……”

她躲在叶重雪身后，叶重雪也有些害怕。她镇定的看向面前的老婆婆，瞧着年岁六十多了，手里拄着一根拐杖，微微有些驼背。

老婆婆一路走过来，像是没瞧见她们。手里的拐杖往门上点了两下：“是谁将我老婆子的门给弄坏了。”

檀云更害怕了，躲在叶重雪身后瑟瑟发抖：“是……是……是我。”

她说话都困难，叶重雪实在是不忍心：“婆婆。”她道：“门是我们无意弄坏的，到时候我会让人修好。”

她说着拿出手中的地契：“我今日是来寻地方，您看看是不是这儿？”

老婆子接过地契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那张满是沟壑的脸又抬了起来。

叶重雪这才看见老婆婆的一只眼睛是浑浊的，像是看不见。

那探索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是这儿。”许久之后老婆婆才将地契还给她：“这里已经荒废多年了，总算是等到了主人。”

叶重雪往院子里看去，里面杂草丛生，很是破旧，却是她从谢家离开后让她安身立命的地方。

从谢家出来到现在，她真真正正的松了口气。

***

而谢府此时却闹作了一团。

这天底下哪里有女子写退婚书的？叶重雪留下一张退婚书带着丫鬟就跑了，王氏站在屋里，看了一圈，脑袋开始发晕。

身后婆子上前去扶，王氏一把将人推开。只顾着指责谢怀安：“都是你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这样荒唐的事都能做的出来！”

谢怀安站在屋内，他身上还披着长衫，脚下却是赤着的，平日里那番温润君子的模样此时显出几分狼狈。

王氏本就是个嘴碎的，骂起人来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天底下哪有男子不纳妾的？你这妾室还没入门她就闹着退婚，妒妇！”

“倒是她整日扭着她那细腰，整日就知道勾搭人！那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人看，活脱脱的就是个狐狸精！”

“指不定是她在外找了姘头！这才跑了！”

“够了！”谢怀安大吼一声，平日里母亲说叶重雪的时候他总觉得母亲是长辈让她忍忍。

如今这些难听的话落入他耳朵里，他才知道有多不好受。

可叶重雪之前只能默默受着。

“我没答应退婚。”谢怀安攥紧手里的退婚书：“她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这样难听的话日后不要再说了。”

“他反了！他反了！”

王氏指着儿子的背影，手指颤抖。如今儿子居然为了个女人接二连三的忤逆她：“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人早就跑了！”

谢兰蕙站在一边直到哥哥走了才敢出来。

她没有去管失态的母亲，反而一直往里屋走去。她平日里虽嫌弃叶重雪是个商户女，但看她的首饰又很羡慕。

自己在谢府虽吃穿用度不愁，可她毕竟没了爹，兄长又还没官职，每个月的月利银子可不够花。

若是拿了叶重雪的银子……谢兰蕙悄悄的走到库房。

“没了！”她喊道：“什么都没了！”

王氏听了女儿的哭喊，连忙跑进去。可看着空荡荡的库房，也是腿一软。

叶重雪是商家女，当时可是带了一批丰厚的嫁妆过来的。可此时只留下那些带不走衣物摆件之外，银票都没了。

平日里的开支都是用她带来的嫁妆，如今人走了，那他们日后的开销如何是好？

王氏气的跪倒在地，彻底晕了过去。

***

春寒料峭，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才算是迎来了个好天。

一早叶重雪就起来了。

她在这儿已经是住的第三日，那日从里面搬进来，才知道这院子只是外面破旧，到了屋内才发现里面是别有洞天。

屋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①

装饰摆件更是奢华。里面象牙镶的十二扇云水间立屏、花梨木鸟纹落地罩、紫檀嵌象牙花映琉璃炕席等等，全是连谢府都难以看见的东西。

叶重雪至今都不敢相信，这些东西怎么会在她手里，余下的那些地契她反而不敢轻易乱动了。

今日难得的一个好天，一早她便想去寺里上柱香。

“庄子离法罗寺很近。”如意放下手中的帘子，她头上的红绸微微晃动，一张脸肥嘟嘟的很是可爱：“马上就要到了！”

如意是庄子上的家生子，外面赶马车的是她哥哥吉祥。他们一家子在这儿住了许多年。

“你这样兴奋是没去过？”叶重雪问：“离的那么近。”

“没去过。”如意晃了晃吐了吐舌头：“婆婆不让我去。”她瞧了叶重雪一眼，又小声儿道：“她说庙里有不好的东西。”

寺庙是最庄严的地方了，怎么会有不好的东西？叶重雪不信。

马车停了下来，外面吉祥放下矮凳：“这儿是小路，姑娘再往前走一段路走就到了。”

檀云扶着叶重雪从马车上下来，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纱裙，素雅却简约。

身上半分装饰都没有，只在袖口上绣了几朵半开的玉兰，腰间一截束腰盈盈一握。整个人轻盈又飘逸。

吉祥看过一眼就赶快低下头，青年的脸上涨的通红，不敢多看一眼。等人叶重雪走后，他才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两人一起在原地等着。

山路蜿蜒曲折，路边两侧许多奇石。沿着小道往里，穿过一片竹林才看见里面的古寺。

林中鸟雀飞起，古寺中传来幽深的钟声。法罗寺建在林中深处，叶重雪自打进了林子后便觉得心都宁静起来。

她之前好像没来过寺庙，却觉得莫名心安。好像这寺庙于她来说，是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这寺庙怎么没人啊。”等叶重雪上完香，出了大雄宝殿檀云才没忍住开口。

寺中别说是前来上香的，一路走过来，竟是连个僧人都没有。

“先回吧。”叶重雪摇头，这寺中虽让她觉得心安，可连个人都没有实在是让人觉得奇怪。

两人一起往外走，可刚出门却听见了侧边传开的念经诵佛声。

念经声随着木鱼声渐渐传来，叶重雪转过头往那望去。

偏殿的大门开敞着。

少年穿着玄色的单衣跪在蒲团之上，身姿单薄。可背后看去，腰杆如同一轮皓月，笔直挺拔。

十来个僧人将他包围在中央，经声、磬声、木鱼声，声声震动，每一下仿若都能敲在人的心头之上。

这不像是祈福，也不像是祝愿，反而像是一场刑罚。

而那少年就跪在大殿中央，面朝佛祖。不知求的是何，手数念珠，满是虔诚。

叶重雪看着那身影，心中升起一股慌张。

心口又开始痛起来，像是被人用手抓住一点点揉搓，撕扯。绞痛感袭来，叶重雪受不住，身子一软倒在背后的门框上。

“姑娘……”檀云立即去扶她，可声音却惊扰了大殿中的人。

木鱼声停了下来。

那跪在大殿中的人像是有了察觉，他转过身往后看去。

于是——叶重雪靠在门框上，起身时目光刚好与他对上。

少年一袭玄衣，身姿挺拔而立。一张脸笼罩在阴影下，却不难看出俊美无涛，棱角分明。那双幽深暗沉的双眼正朝她看过来，眼里一片阴鸷。

叶重雪手捂着心口，清楚的感受到心跳都停了一刻。

这是一张比她在梦境里一摸一样，不……是比梦境里还要俊美的脸。

此时她站在殿外，而他跪在殿中。

她在阳光下，而他笼在阴影里。

叶重雪牢牢的盯着那人眼角下的泪痣。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才动了。

他手中的念珠被扯断，菩提珠一颗颗砸下来洒满整个大殿。他背对着身后满殿佛陀，眼里却只有她一人。

冰冷幽深的眼睛闭上，那带有泪痣的眼角下划过一滴泪。

注1.来自百度。

徐鹤桥：见到老婆第一眼我就哭了，我好没出息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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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