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王思思压下心底那隐隐约约要冒头的愁绪,转身大步向公交站走去。

站在公交站前等公车的时候,习惯性掏出手机看了眼,才看到十分钟前许倩给自己发了微信。

倩:怎样?

她快速打了一行字发过去。

王思思:刚从中医馆出来,不错,才针灸了一次,腰就没那么疼了。

那头许倩秒回。

倩:坚持治疗,争取早日彻底康复。

王思思看着这条消息苦笑,知道路宇是这里的医生,她怎么还敢再来。

对于路宇,她其实是有愧的。

公交车到来,王思思赶忙将手机收好,从前门上打卡上车。

因为还没到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并不是很多,上车后她依旧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从这里到她住的地方一共十二个站,路程不算短。

车子缓缓前进,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房屋树木,她的思绪还是不受控制回到几年前。

-

她和路宇两人确实都是C中毕业的,但读书生涯并没有交集。

她上C中时,他已经在上大学。他们的人生之所以会产生交集,得从她高二那年的一场病说起。

一个平常的早晨,王思思如往常一样准备起床上学,却发现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使不上力气。

其实昨天下午她就觉得自己双手和双腿似乎没什么力气,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学习繁重休息不够的缘故,所以昨晚还特意提早一个小时睡觉。

谁能想到饱睡了一觉醒来,四肢竟然使不上力。

注定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早晨,王父王母看到女儿瘫在床上也吓坏了,连忙将她送去医院。

到医院后,王思思本来还能轻微晃动的手和腿彻底不能动弹了,这中间不过才过去半个小时左右。第二天,她的病情更是急转直下,人开始陷入昏昏沉沉。

县人民医院的医生从没见过这种情况,怕耽搁了病情,赶忙将她紧急转送上级医院。

来到C市最好的三甲医院,经过专家会诊,王思思被确诊为格林巴利综合症,情况非常凶险。

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睡状态,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更不知道自己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只知道最后自己还是活下来了,主治医生一脸动容夸她生命力顽强。

而这一切,从发病到挺过危险期,不过七天,但对于王思思父母来说,却漫长的仿如七个月。

一家三口还来不及多感受劫后余生的庆幸,医生就又告诉他们,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要完全康复至行动自如还需要时间。

“要多久?”王思思眼巴巴看着医生,此时的她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医生看着她,目光满是怜惜,却也不得不实话实说:“可能一个星期,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可能两年……”

每说一个时间,王思思的心就往下沉了几分,最后沉重到十七岁的她已背负不起。

在知道自己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后,她还在想,只落下了七天的课,出院后努力追追也能赶上。谁知道,原来什么时候能和正常人一样都是个未知数。

十七岁,正是美好的年纪,为什么她却要遭受这些?

如果不能站起来,这样人生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不要将她救过来。

人啊,有时候就是如此脆弱,从充满希望到自暴自弃,不过一瞬。

王思思开始拒绝配合治疗,甚至连吃饭都需要父母一而再哀求哄骗,整个人瘦了一圈,基本靠吊营养液活着。

就在她人生最灰暗最绝望之际,她遇到了路宇。

彼时路宇还只是一个刚来医院的实习生,身上还有着没被社会毒打的纯真和热枕。

他跟着主治医生查房,也许是王思思这种病例比较罕见,主治医生和学生们介绍得比较详细。

恰好此时,护士来送药:“208床该吃药了。”

王思思激动抗拒:“不吃,我不吃。”

这种情况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任凭医生和护士怎么劝也不听也,最后都拿她的不配合没办法,护士只能把药留下,叹气离开了病房。

变数发生在一个多小时后,跟老师查完房的路宇又过来了。

王思思委屈又恼怒看着这个今天才第一次见的实习医生。

戴着口罩,并不能看清他的脸。只是那双露在口罩之外的眼睛,明亮又深邃,让她想到那日光照耀下闪着波光粼粼的平静湖面。

王母见医生过来,以为是女儿的病情有什么变化,一脸紧张。

路宇看出,解释:“没事,只是过来看看。”

只是来看看,王母放心了。

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暖水瓶,有些不好意思对路宇说:“我去打壶热水。”

路宇点了点头,王母离开,他的视线再次落在病床上的王思思身上。

“为什么不愿意吃药?”

路宇一进来就留意到,护士留下的药还放在桌面。

他的声音温润轻柔,仿如山间潺潺流出的泉水。

王思思一直都很喜欢好听的声音,只是现在瘫痪在床,对人生没什么眷恋,又哪里还在意别人的声音哈不好听。

她语气厌厌道:“根本治不好,吃也是白吃。”

“谁说的?”

“医生说的。”

“胡老师根本没这么说过。”

他的语气略显严厉,王思思瞪了他一眼。

路宇继续说:“胡老师只是说你的情况有可能一个月后就能站起来,也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更久。”

“直接说治不好得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还是会难受。这话跟判她再也站不起来有什么区别?她又想哭了。

她觉得活着没意思,但十七岁到底太年轻了,年轻到哪怕对未来绝望,也没有勇气放弃生命,所以这样半死不活耗着。

路宇可不赞同她说的,柔声道:“只要你乖乖配合治疗,肯定能好起来的。”

王思思不信,负气转过头不看他。连胡医生都不敢说‘肯定’,他怎么敢。

去打热水的王母回来,看到女儿这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路宇也知道,王思思消极的心态一时半会是改变不了的,所以也没有继续劝说,在王母回来后便离开了。

他理解王思思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年纪遭受这样巨大的坎坷,换作别人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这一天之后,路宇都会抽时间来王思思病房。

他也没特别做了什么,只是在她第一百次拒绝吃药打针时,会第一百零一次温柔告诉她,该吃药打针了。只是在她反反复复绝望时,一次又一次告诉她肯定可以好起来的。

他的坚持,温柔又不失分寸感,如春风化雨。

王思思不知不觉改变了。

路宇并没有因为她改变就不再来,依然是有时间就过来看看,鼓励她好好治疗,用坚定的语气告诉她肯定会好起来的。

心态不一样后,每次听到路宇这些话,王思思都会忍不住嘀咕,到底是刚实习的医生,经过社会毒打的人哪里会说这样肯定的话。

有一次,她不小心把在心里嘀咕的话说了出来。

路宇听到了,笑她:“人小鬼大,什么叫社会毒打?”

王思思歪头,认真想这个问题。想了好一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好故意一本正经说:“你老安慰病人说肯定能好的,可万一呢,万一没能好起来,病人和家属可能会迁怒于你。”

路宇淡笑反问:“你怎么确定我不是有把握才这么说?”

有把握……王思思不敢相信看着他:“真的?”

连胡医生都不敢肯定她什么时候可以正常走路,他却敢说有把握,他不过是个实习医生……

可他就是有一种魔力,让人对他充满信任。

也许是他每次说话时,那认真又坚定眼神让人心安。又也许是因为只有他才这么耐心,一次又一次告诉她,她一定能够再站起来的。

“真的。”路宇郑重点了点头。

王思思暗淡了许久的世界,透进了一道光。

半个月后,她的手和脚恢复了些许知觉。特别是手,已经可以拿起一些不重的东西。

康复到这个程度可以出院了,接下来只要定期来医院复查就行。

终于可以出院,王思思和父母都很开心,只是她还有个苦恼,出院就听不到没有路医生的鼓励了。

康复之路漫长且未知,或许她可以问路医生要他的联系方式?

不行不行,如果每个病人都提出这样的要求,医生还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吗?

路宇来查房,心思细腻的他留意到明天就可以出院的王思思反而眉头紧皱。

“要出院了,怎么反而不开心?”

“没有。”王思思嘴上说着没有,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路宇笑,心道,到底是小姑娘,撒谎也不会藏好自己的情绪。

“真没有?”

对上他真挚目光,王思思嘴张了张,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有一点小苦恼。”

“这样啊。什么苦恼,能和我说说吗?”路宇一副准备好好聆听的模样。

王思思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带了点小心试探:“胡医生说我回到家后要坚持锻炼,我怕我炼不好会沮丧。”

“嗯,这确实是挺让人苦恼的。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听胡老师的话,好好锻炼的。”

“为什么?”

“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王思思:“……”

从他这里听到这样的评价,她应该高兴吗?

就在这时候,路宇放在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

他掏出看了看,并没有接,按成静音后拿在手里。

王思思目不转睛看着他的手,准确的说是看着他握在手里的手机。

想要他电话号码的想法很强烈。

我的评论呢?我最爱的评论呢?

剧透,回忆就这两章,糖从重逢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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