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我十岁那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城里举办了灯会。二舅跟我们说,到了晚上,他开车载着我们这些小孩儿去城里看灯会。
我和弟弟都很高兴,从白天念到晚上,想象着灯会如何如何好看。可到了晚上,我们一群小孩子集中到二舅家门口。忽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小孩子太多了。二舅一个人开车载不了。
那是0几年,厂子里有汽车的人只有二舅。其他人提出骑摩托车带几个小孩儿,很快被否定掉了——寒冬腊月,又到了晚上。骑摩托带小孩儿出门,不安全。
几个大人说了半天,最后决定只带8岁以上的小孩子去看灯。年纪小一点的,记性不好,也不好管,就不带出去了。
我是可以去的,弟弟却去不了。他意识到这件事情后,立刻大哭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
偏偏这个时候,有个和弟弟同岁的小姑娘,在二舅开车门,让我们这些大孩子上车时,她自己爬了上去,爬到了驾驶位,死死抓住方向盘,任别人怎么说都不肯下来。
弟弟哭的更大声了,而其他的大孩子们也都坐到了车上。
只剩我了,我看着哭着的弟弟,心里埋怨他:与其在这里哭,为什么不能像小姑娘那样扒进车里呢。
我哄了他几句,不见效,便索性不哄了,自己也打算上车,可往前走,衣角被揪住了。
我回头看着弟弟,问你干嘛呢?
他说我也想去看花灯。
我说你去不了。
他就哭嚎着,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角,不让我走。
我看向我们的父母,我希望他们替我和弟弟说好话,让我们都能去;或者,把我弟弟抱走。可他们就那么看着。
我又看向二舅,希望他能允许我和弟弟都上车,可二舅也这么看着。
其他的看热闹的人也只是在笑,好像一个小孩儿因为看不成花灯大哭大闹是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我往前走,可弟弟就扯住我的衣服躺在地上。
最后,那个小姑娘的哥哥,八岁左右的男孩子坐到了车上,占了最后一个位置。
二舅开车走了。
我妈抱起哭闹到弟弟回家。回到家里,我再也控制不住眼里的泪水,大哭起来。
我一边哭一边诉说自己的委屈:为什么我年纪够了,却不能跟二舅一起去城里,为什么你们不能把我弟抱走。
我想去看花灯!
我想去看花灯!
他们起先安慰我几句,后来被我哭烦了,开始骂我不懂事。
不就几个灯吗?有什么稀罕的。
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成天就想着出去玩儿。
都是个大孩子了,能不能让我们少操点儿心。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在我妨碍到他们的时候,我的所有过错和缺点忽然就成了很严重的问题。
可是,最早告诉我可以出去看花灯的人不也是你们吗?
那天晚上,我一边流泪一边写寒假作业。一边默默地恨上了所有人。
我恨扯住我的衣服让我看不成花灯的弟弟。
我恨不为我做主,在我委屈时还要反过来骂我的父母。
我恨轻易把我的位置给了别人的我的二舅。
我恨那天不为我说句公道话,还在那里看热闹的看客们。
我恨那场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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