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洗髓化骨
这日，阎罗殿前挤满了小鬼，真可谓是人山人海。若不是提前布下结界，怕是空中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的如此热闹。”一个身着藕粉襦裙的女子不时探头张望着。“通阳节就到了？我怎么觉着刚过没多久，我阿爹给我捎的钱都还没花多少呢！”
“珍珍小姐，今日却时并非通阳节，听闻是为黑无常举办的上任仪式。”一个两颊红扑扑的小姑娘站在一旁，手中还提着各式糕点，虽然面色灰白，却难掩她雀跃的心情。
“黑无常，这是何人？”
“小姑娘，你这是刚来不久吧。”一个白发老者看着那女子一脸慈祥。“这黑无常啊，可不得了，真爷们儿，听说在这儿光等人就等了三百多年。”
“三百多年！”珍珍惊得长大了嘴，“这简直同话本子中的故事一般，不对，比话本子中的故事还多了一些传奇的滋味。”
“真不知道得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如此念念不忘。”
“那必定是个温柔娴淑的姑娘吧，真是令人羡慕啊，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遇上一个痴情郎......”旁边的小丫头不禁露出痴迷的笑容。
“哈哈哈哈，你这小纸人，竟也会思春？”被旁边的看客戳破心思，小丫头急得提起糕点连连摆手。“不不不，才没有，我不过是觉得......不过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故事，觉得新奇，对，就是新奇而已。”
站在一旁的珍珍看着自家的小丫头被打趣，不由得上前推了那看客一把，“你管人家想啥呢，反正不是思你，就你这模样，活像只山间野黑猪，就是有朝一日你也当上了无常，我们也瞧不上你！哼！”
那男子虽是被噎住了，却也不恼，只笑了笑，向那小丫头作了一揖，“姑娘请见谅，我并无恶意，在此向你赔礼了。”
“哼，这还差不多！”珍珍笑着拉开了小丫头。
只是转身的一瞬间，只觉背后一凉，一阵灰黑的风刮过，刚刚那壮硕的男子突然一跃而起，径直冲上了大殿内。
殿中阎罗王正急的团团转，“这范无咎，真是不识好歹，我给他办一个隆中的仪式，竟如此不给我面子，还迟到！”
“谁说我迟到啦！”语毕，范无咎刚落座，殿中冥烛掉落最后一抹香灰，蓝绿的的烛光蓦地熄灭了。
“吉时已到，恭迎第六阎罗殿黑无常——范无咎！”
“八爷，您这边请！”
范无咎正欲向外走去，听到这，不禁皱了皱眉，“八爷？”
阎罗王悄悄瞪了那仪官一眼，“哈哈哈哈，怎么了，无咎，赶紧走吧，别误了吉时。”
“别给我打哈哈，耍我呢，比我先来的就文武判官、牛头马面、枷锁将军，我怎么排第八的？”范无咎顿时心中一怔，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因为前面还有一个我。”此时，殿外走来一个一袭白衣的男子，只见他头戴高帽，上书“一见生财”，手握
大戟，正泛着冷光。
范无咎看着眼前这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抵触感，“好一个白头粉面的小子，若是不出声，我倒要将你当成个姑娘了。”
“哈哈哈哈，无妨，只是将来记得唤我一声七爷便可。”
“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爷爷我都来这地三百多年，让我叫你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小子一声七爷，还有没有王法了!”范无咎说罢，并不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只睨了阎罗王一眼。
“你不必质问阎罗王，是你不懂先来后到，我昨日便已上任了，只是我不喜吵闹，便请阎罗舍去了这些繁琐的仪式。”白无常冲着范无咎微微一笑，范无咎与他对视一眼，却忽觉心中一紧，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想赶快远离这个人。
“还走不走啊，再不走耽误了吉时可不怪我啊！”虽是好声没好气的一句话，阎罗王却是如释重负，还好这混小子今天没钻牛角尖。
“赶紧的，去洗髓池。”
只见殿外黑压压的小鬼们被结界推开了一条道，站在最外围的珍珍看着仪官身旁的范无咎，惨白的脸更惨白了。她带着哭腔：“完了完了，我今天冲撞了大人物了，今后在这地府怕是没好果子吃了，巧儿，记得为我收尸啊！”说着紧紧抓这小丫头的胳膊不停地晃着，乞求能获得些许安慰。
“珍小姐，不会的，他不是还给咱们赔礼道歉了嘛，说明他是个宽容知礼的人，定不会与我们计较的。”那个叫巧儿的丫头一下一下的轻拍这珍珍的背安慰着她。
“对啊，他还给咱们作揖了，这不是折我阴寿嘛，我怎么受得起啊！”说完，珍珍哭得更大声了。
“小姐，你再拽，我胳膊真的要断了，到时候可就得你伺候我了。”珍珍一下子变止住了哭声，“嘿嘿”笑了两声，赶紧把小丫头的已经被揉成一团的衣服扯得平整了些，只是上面那皱纹却是怎么也抹不平了。
“回去我给你熨一下哈，别生气。”看着还在嬉笑的珍珍，巧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而此刻，范无咎已经到了洗髓池旁，洗髓池，顾名思义，便是洗去一切阳间之物。人死之后，灵魂会停留在生前最后一刻的样子，只有到了地府，方可借着阴气化形为生前其他时刻的模样。而在洗髓池经历了洗髓，便可将上一世从自己身上完全剥离，成为一个全新的真正的鬼魂。这与孟婆汤皆可清除阳间的记忆，但是洗髓池更大的特点在于通过将池中阴戾之气灌注于骨中，达到获得阴术的目的。获得阴术后便可通过不断地修炼魂魄，强大自己，从而打破轮回。然而，洗髓池的阴气区别于地府其他地方的阴气，此处为极寒之地，但那池水却冒着热气，甚至能看到隐隐的热浪，若是不甚掉入，不是被烫成一缕青烟，便是被冻成冰块融入池中化为池水，其凶险程度可见一斑，这也是为何多年来，纵然有如此命格的鬼却也未能成为黑无常的原因。
远远地已经围满了小鬼，有一个不停往前挤的，突然一个不注意往前一扑，白无常大戟一挥，一阵风将那红毛小鬼掀了出去，伴随着那阵风的还有一阵热浪，周围的小鬼被烫的嗷嗷乱叫，再看那被掀翻的小红毛，头顶一半的头发已经蜷成一团，生起了一缕白烟，若是白无常再晚一步，怕是脑袋已经糊掉了。
经此一闹，小鬼们吓得四散逃去，但仍有几个大胆的，站在远处探着头，望着洗髓池的方向。
“洗髓要开始了。”白无常面无表情地对阎罗王说道。
“我知道啊，嘿，怎么都站这么远，这难得一见的洗髓，都不感兴趣吗？”阎罗王皱着眉，十分不急，要是在以前，这帮小鬼恨不得贴在洗髓者的身上。
“洗髓不是要净身吗？”白无常饶是见过大场面，仍有些疑惑。
看着白无常有些不解的样子，阎罗王笑着解释道：“你这就不懂了，我们洗髓啊难得一见，况且我们认为□□如同衣服一般，乃是后天之物，故而......看了就看了，没什么讲究的。”听到这儿，白无常不禁握紧了拳头。
眼看着范无咎站在池边已经开始脱衣服了，白无常大喊：“不好！”
只见那洗髓池突然炸开，池水飞溅，吓得小鬼们直直喊娘，白无常赶紧布下结界，只见那池水瞬间将结界内壁染成了黑色。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连阎罗王都没反应过来，愣神的瞬间，他第一反应看向了白无常，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好小子，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阎罗王心中却是一喜。
看着那大黑球，小鬼们劫后余生一般欢呼了起来。
此刻，人群中却响起了一声惊呼：“不对，怎么没听到八爷的声音。”这句话犹如清水入油锅，人声在停顿了一秒后瞬间沸腾起来。
“刚刚不会是范无咎炸了吧。”
“什么？不会吧，之前几个不都是悄无声息的没了的嘛，这......这个炸池子是怎么回事啊！”
“说不定是他跳进池子里才炸的。”
“有道理。”
“真是福薄啊，还以为他能就此飞黄腾达了呢，就这么没了，多可惜啊。”
“是啊是啊，走到茅房尿□□了，这谁想得到。”
“害，只可惜啊，还是个痴情种子呢。”
“所以说啊，做鬼啊能幸运一回，不见得能幸运两回，他以为他能从忘川河里出来便是天选之子了？还不是照样化成水了。切。”
“你们别胡说！他肯定不会就这么死了。”说话的是一个面白颧红的小丫头。
“你这小纸人知道什么啊！”
“这还没死，这怕不是已经被泡成池水了。”
“才不会呢！”说话的正是珍珍，她挽着小丫头的胳膊，大声地喊着：“那结界都还没撤呢，难保不是保护范......保护八爷的。”
“要真有这阴术，阎罗王能不会？之前那几个差点当上黑无常的能没了？我看啊，今天这范无咎是必死无疑了！”
珍珍顿时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努了努嘴，赌气般地说：“我就是觉得没死，要是还活着怎么说，没死你叫我姑奶奶。”
“好啊，要是死了，那你可得给我来当仆人。”
“好啊！”
“好啊！”眼看对面那男人应了赌约，珍珍顿时心慌了，毕竟，她只是护短而已，可没想着把自己搭进去啊。
“不必我家小姐应赌约，她本就是为我说话而已，若是八爷这没了，我给你当仆人。”巧儿一下子把珍珍拉在了身后。在一块儿那么久，珍珍第一次觉得这小纸人这么有血性。
正当她感动着，人群里有人指着洗髓池，惊呼“哎！哎！哎！”
一时间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去，只见那白金色的结界伴随着“当”的一声，瞬间破碎，里面黑色的池水向中间迅速聚集，瞬间蒸发，尚未看清那人肉身，早已有一块黑布将其遮得严严实实。
众位看官只觉大失所望，“诶！诶！诶！”
“别挡着啊！这谁啊，这么不长眼，给我八爷挡住了！”
只见那人一记眼刀，刚刚还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毕竟，谁也不想再感受一遍热浪了。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还不快叫我姑奶奶！”珍珍指着刚刚还非常嚣张的男人，大声笑了起来。
“这......你怎么知道那人就是范无咎了，我们谁也没看到他的样子啊！”那男人盯着珍珍，一副今天要耍赖到底的样子，说话间，还推了珍珍一把。
“你这人，好不讲理，说话就说话，怎的还推人！”巧儿开着那结界里黑色的人影不禁喜极而泣，可还没高兴一会儿，却见自家小姐被人欺负，不由分说，上前直接撞向那男人，谁知自己反而被弹得跌坐在地。
那男人愈发嚣张，啐了一口，“就你们两个，一个小丫头，一个小纸人，还跟我狂！不知好歹！”
“你说谁不知好歹！”
“我说......”那男子转过头去，只见范无咎正披着一块黑斗篷，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我没说您，八爷，我说这俩小丫头呢！”
“八爷如今真是气度不凡，我等忍不住要膜拜了啊！哈哈哈哈哈”说罢，竟直直跪了下来。
“不必了，你该跪的是你的小姑奶奶。”范无咎瞥了一眼跪在跟前的男人，转身走了。
那男人赶紧转过身去，赔笑道：“孙儿这就给小姑奶奶请安了。”
“切，我才不稀罕呢！”珍珍撇了撇嘴，拉着巧儿走了。刚走开，却早已藏不住笑容了，“哈哈哈哈，实在是太过瘾了，我刚刚差点没端住，若是刚刚笑了，咱们可就没气势了......”巧儿看着珍珍激动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笑容。
“扑哧，”珍珍看着巧儿呆呆的笑脸，忍俊不禁，“巧儿，可惜你只是我爹爹给我捎的小纸人，要是你是个小鬼，我有一个你这样的小姐妹，不知道得有多好玩！”
“不过你现在这样子也挺可爱的，小脸红扑扑的像个小娃娃。”说完，在巧儿脸上蹭了蹭。
远处，范无咎眯着眼，只是那样看着，看着那小纸人愣在原地，又赶紧追上珍珍，跟在她后面，两个小人就这样消失在一片阴气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