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与民同庆过佳节,军令如山视儿戏。

快马加鞭说的是马,一匹马、一头骡子和一头驴,可想而知奔跑的速度就大打折扣了。

出了武昌城的西门就再没有看到草寇的影子,总算目标是明确的,据宣州司空图说,王仙芝要报复,要孤注一掷,带着大队人马欲夺取荆州,正渡过汉水大举压境呢。三个人一门心思往那里奔,虽各有各的想法,但尽快找到贼人的愿望是一致的。

这日正是元旦佳节,眼看着踏入了荆州地界,耳边不时传来村落里爆竿的炸响,引得忽远忽近的土狗任性地狂吠,使人联想起来鹄的那句“新历才将半纸开,小庭犹聚爆竿灰。”

骑在马上的金良祖兴奋的说:“几天跑下来,可把俺弄嘞不轻,崴爵也不老疼了。木曾想按住葫芦起了瓢,头可疼了,去哪儿给恁找个称心如意的归宿哩,想类一贺一贺睡不啄。”他回头去看骑骡子的和尚,成讷正一声不吭地想着心事,“成讷,成讷!恁慢恹恹的,咋了呀?后悔木留在鄂州,给崔绍做护卫。”

和尚从思索中回过神来,“金叔,白酿啊囊,俺多怎想留在鄂州来?崔观察使不是俺看好的人,俺走了这么多地儿方,磨漏了三双鞋子,木捞个能耐人,真是夸惜呀,俺是怎么回事呢?”他痛苦地晃着秃脑袋,“金叔,你头疼是昨天晚上酒哈多了,木想是俺们三个在一起守除夕夜呀。”他又若有所思地瞅着前方,“俺刚才走神,是有个担心,在一个地介呆久了,会被人摸出底细的,杀人这个事儿早晚是块病啊,想平平安安过日子太难啦。”

“那也,有啥难哩?俺觉摸住最好的办法是,给恁的名字改咧,借着今隔是元旦节,三元之日,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不奏成了。”金良祖给和尚想着法子,绞尽脑汁拿不准改个啥名字,“俺里娘,叫个啥好类?”他俩放慢了速度,依着百家姓张王李赵地挨个选着,阿福小强逐一拼凑,可是选来选去都不是十分满意。

“金叔叔,离江陵府还有多远啦?”郭岩骑着驴子从后面撵上来。

老头子借着晨曦的微朦,越过开阔的平原望出去,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近处是茂密挺拔的竹林,“早着类,早着类。”他把目光收回来落到孩子的身上,忽然喜出望外地咧着嘴笑了,“咦!恁叫郭岩?岩石的岩?”

郭岩向他点点头,心想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难道是年纪大了,忘性也大啦?而且自己的名字很平常,也用不着这般高兴惊喜吧。

“中,可中!恁也姓郭,他叫郭岩,恁叫啥类?”金良祖沉吟片刻有了主意,“恁奏叫郭禹,大禹治水,劈山开石,改堵为疏,因势利导,造福桑梓。”另两个人都感到这个名字起得好。

“喂!老人嘎,过早了没?”在路旁的草地上盘腿坐着十几个百姓,他们正有吃有喝地聚餐,有说有笑地闲聊着。

跟三个人说话的是其中一位,长着地包天、身材单薄的中年人。看得出在这一伙人里,他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位捧着酒坛子,往瓷碗里倒着酒,然后把手指放在嘴里啄着溅出的残液,“三位,克哪里?天还早着呢,这么急搞么子?”

人家主动打招呼,出于礼貌自然要回话的,金良祖勒住缰绳侧过脸去,“你好,俺是去江陵府啊。”

那人友好地纠着错,“走错啦!这条路是去公安,上一个岔道口才是去江陵府呢。”看三个人有些沮丧,中年人笑着邀请道,“下来歇歇脚,七点喝点再走不迟。”

天不亮就出来了,肚子里着实是空落落的,而且连日来的鞍马劳顿,稍微在马上颠簸得久了,浑身上下酸痛酸痛的。正好有人邀请,别卷了人家的面子,坐下来吃个早饭休息休息。老头子带着和尚、郭岩下了坐骑,道着谢走近那些当地人,“大家好,打扰啦。”他找块石头坐稳了。

对方相应回答他,“冷噶好。”并且大方地给他们倒酒,递上筷子,热情地把鱼盘子挪到客人跟前,“喝酒!七鱼,哈菜,尝尝炸咳马、抓米关。”

“叨菜,叨菜,炸外吧和蚂蚱,刚滴好吃。”和尚用筷子夹起一块,有滋有味地嚼着。男孩子低头细看到底是什么,原来是油炸青蛙和蝗虫。

“不赖!将从河里打咧,新鲜住咧啊。”金良祖看着红烧鱼,端起斟满的酒杯笑了,“起怎早奏开始喝咧?不怕白夜儿迷瞪?”

中年人不以为然地解释道:“快哒地,这是我们这里的习惯,早酒一喝,全天抖擞。然后去砍竹子,得干一天的活呢,江陵府城里的爆竿供不上啦,今年爆竿放得凶,节度使说是要大庆。”那些同伴们都在点头赞成他的说法。

和尚成讷,不对,现在要称呼为郭禹啦。他接过百姓递给他的饼子,很是羡慕地问道:“需要那么多爆竿吗?今年的元旦办得好隆重嘛。”可他刚咬了一口便诧异了,“不是说草寇已经渡过汉水大军压境了吗?各处方镇都在十万火急赶来增援,可你们荆州人却在悠哉悠哉地过元旦,既不砺兵秣马加强城防,又不囤积粮食安抚百姓,还这般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俺就知不道了,何来这么大的自信来?”

其他两个外乡人也有同感,事态危机火烧眉毛了,可人家还在这里无所谓地喝着小酒,想着如何把元旦佳节过得尽兴呢。“说是草寇王仙芝从郢州杀过来了,我们杨节度使却不这么看,王仙芝哪里还有能力呀?有能力能张罗着投降吗?再说,周边这么多州府他不去,非得往我们荆南江陵府的刀口上撞?杨知温杨节度使也不是吃素的。他老人家让百姓们把心放到肚子里,不要听风就是雨,给个针当枪使,自己吓唬自己。全是道听途说,骗人的!”

“拜人!”

“拜人”

其他的老百姓也附和他的主张,都拿草寇来袭的事儿当做笑话听。

“咋怎迷瞪呢?招讨都监杨复光下令各处来增援,草寇的行踪他能不着?俺觉摸住军情大事不会有假咧。恁们可得当心啊!”金良祖还是认为确有其事,生怕荆州人疏忽大意了。

“杨复光是谁?”

“应该是当官的扛把子。”

“我们杨节使也得听他的命令吗?”

老百姓看来是头回听说这个人,交头接耳地相互询问着,“是这样啊,那就不清楚了,小老百姓只晓得按令行事,不懂衙门里的谋划。”热情的中年人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着小酒,突然他眼睛一亮指着前方,“嗨,真是巧了,可以问问他们,那两个伙长应该知道得更详细。”

闻声抬头去看,从西边晃晃悠悠走来一伙士兵,有推着独轮车的,车上摞着泥巴封口的酒坛子;有挑着担子的,担子的麻布下码着蔬菜;还有嘴里“啰啰啰”赶着猪羊的,应该是往乡里采购去了。

“赵武、许存,过早了没?你们这是要请客办席呀?”中年人热情地招呼着。

“咦,这一黑一红跟啥样勒?”老头子望过去不禁好奇地问,心想这两个当兵的怎么长成这样?一个黑得像木炭,一个红得赛盖头。“老伙,他们去能啥啊?”

“前面那两个是我们荆南军的伙长,今天中午节度使要摆七星宴,与民同乐,欢度元旦,他们是出城来买食材的吧?”中年人小声告之。金良祖心里好笑,大敌当前士兵不在城里守着,跑出来充当伙夫采买食材,难道江陵府要为草寇接风洗尘吗?

这二十个人由两个小头目带领着,嘻嘻哈哈走过来,“是艾里正啊,闷得七呢!一大早就出来的,节度使突然兴致大发要办七星宴,押牙陈儒说杨节使最得意宰相段文昌所创的千张扣肉,城里的食材不够用啦,派我们来买酒肉窖菜。”这两个人不见外地坐下喝酒,掰着饼子吃起来。

中年人好趣地低声询问,“赵头,你说王仙芝会不会来取荆州?”

红脸的军头用筷子扒拉着鱼盘子,“快哒地,给他个胆子也不敢来,杨节使不是说了嘛,草寇是斗败的公鸡,在宋州吃了大亏,损兵折将,且得缓一阵子呢。即使是过了汉水,也不敢来荆州的,你们就落心吧!”他把剔除的鱼刺磕在碗边上,“杨节使说了,荆州最大的敌人不是草寇,而是南面朗州的洞蛮雷满、区景思和周岳,此三人凶悍骁勇,别看目前手下才几千人,一旦作大祸害无穷啊。”

黑脸的伙长用手揉着肩头,不无担心地提醒着,“赵哥,老子信了他的邪,你就那么相信杨知温的话?那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子,一个浑身宣肉的文人,他晓得个闯闯?只会之乎者也,装腔作势地发号施令,懂得运筹帷幄排兵布阵吗?人家招讨使公函都到了,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草寇就是奔荆州来的,可节度使就是不信。按我说咋呀,小心使得万年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提前做准备为上策。”

“许老弟,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又是谁呢?小老百姓一枚,胳膊能拧过大腿吗?你想加固城防、操练军队,至少滚木擂石、粮食兵器,要预备多些吧?可我们现在干什么呢?为节度使的七星宴四下里买备料,当小伙计使呢。”伙长用筷子指着身后的货物。

“我们这位节度使到底心里有谱吗?”百姓们起初的自信被动摇了。

当看到诸位心慌意乱的神情,红脸伙长又表现出一付老谋深算的样子,“不必担心,草寇要来早就来了,他们也不傻,不会贸然行事的。好了,你砍好你的竹子,我买足我的酒菜,说噶别滴。”

“你们克哪里?这三匹牲口是你们的吗?”黑脸伙长看到拴在路边的马、骡子和驴子,当得知是去江陵府的,他客气地请求道,“可不可以送我们一程,这些干菜和窖菜实在是太沉了。”

“中,瞅瞅恁勒肩膀肿勒,将俺以为是肌肉咧,不碍照吧?”老头子表面上痛惜安慰,可心里却看他不起,“去火,这兵豆当成啥样类?挑个担子奏压肿勒,不着成天弄啥哩?”

“下蛇哒!”姓艾的中年人欢喜地嚷道。

黑脸的伙长同样欣喜万分,用手去接纷纷撒撒下落的雪花,“瑞雪兆丰年啊。”

“吓啦一家好滴,不就是下个雪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红脸的伙长看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就像他的脸色一样,喝再多的酒,还是那个老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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