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体验到轻功的便利之处,高来高走全无阻挡,不一会儿的功夫,郭岩便来到子城内的节度使府衙前。这府衙建得庄重大气,富贵逼人,可门前并无士兵把守,只有个官员打扮的人笑容可掬地迎来送往。
“劳驾,我要见节度使,有军情禀报。”郭岩非常客气地上前询问。
“好好,孩子你有军情?哈哈,今天大家都要求见杨节使,他在书房斟酌贺词呢,很忙的,你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吧,我是府里的押牙。”那人长得安详文静,平易近人地瞅着孩子。
孩子闻听心中寻思,也是,节度使公务繁忙,有人代为传话也是可以的。于是直奔主题,“十万火急,请您快去通报,王仙芝的草寇打来了。”
官员差点笑出声来,张着嘴巴一时合不上了,“呃,你是谁家的小淘气呀?这怎么可能呢?好孩子不要张口就来,虽然童言无忌我不怪你,可军情是关系生死的大事啊,不可信口开河。你知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吗?图一时的嬉戏好玩,误国害人呀。”
这时从衙门里跑出个小校,犹豫不定地向这人请示着。“陈押牙,您给定夺一下,中央的彩球位置合不合适?”
“彩球是宴会上的点睛之笔,是节使的创意,切不可含糊了,他可是个矜持不苟的认真人。”那人抬腿便往府里走,嘴里又谦虚地说着,“嘿,大家看嘛,我又不是权威,你们认为是最好的就行。”原来他是府中的押牙,统帅军队的亲信武将。
进到院内,偌大的空场上旗帜飘舞,彩球高悬,许多兵士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几十张桌子摆放当央,杯盘碟碗罗列其上,精美菜肴香气扑鼻。
“彩球往右挪一尺吧,对,这回位置正合适,你们看呢?是不是看起来好一些。”官员让士兵登着木梯上去,移动后感到非常满意。
又有校尉请示着,“陈押牙,您见多识广,给看看,七星宴的盘子是这样摆吗?”
“我算什么见多识广?杨节使才是学识渊博呢,他博览群书,熟悉典籍,吟诗作赋信手拈来,那才是见多识广呢。”官员背着手围桌子转了一圈,“让我看看,七星宴讲究的是,先吃一块肉、两块糕、三个元子,再吃其他的菜。九碗好摆,三纵三横,十碗多一碗,横长竖短,放在中间,型似个贯字。鱼糕看着量不足呀,等鱼买回来多做些,把盘子里码满了,不能放这儿,要放在中间位置。头子菜是要这么放的,大家看呢,是不是这样更好些?助兴的乐手来了没有?安排他们去西厢。”他亲手调换着位置,然后又去征求别人的看法。
官员想起孩子,好意叮嘱道,“好孩子,先不要走,带几块鱼糕拿回家吃,可不要四处乱跑乱说啦。”
看来人家是不相信自己呀,郭岩跟在他的后面解释着,“押牙,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去买鱼的申屠将军在城外遇到草寇,手下的士兵全被杀死了,是他让我来禀告的。”
“你说是申屠琮吗?我让他去瓦子湖的,一队的士兵都阵亡啦?他人呢?”孩子的话让官员心里一紧,说的有板有眼不得不信啊。
郭岩把情况如实告之,“他和两位伙长被堵在城门那里,街上看杂耍的人太多,挤不过来呀,都堵一会儿了。”
陈押牙用手敲着额头,像是在敲打着智慧之门,要得出个正确的结论来,“是吗?是呀!按照杨节使的看法,王仙芝不会贸然来荆州的。堵在城门有一会儿了,申屠琮跑得蛮快的,草寇训练有素不是一般盗贼可比,他遭遇的非是草寇,应该是朗州的洞蛮雷满之流。他们虽是巨盗,但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想只是流窜滋扰,是绝不敢进城来的。”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陈儒,我的七星宴布置得如何啦?好像哪里不太对呢,看起来别别扭扭的。”一位体型短粗的老人反背着双手,笑逐颜开地缓步走出大堂,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遍会场,立即发现了问题所在,抬起短粗的手臂指着悬于中央上方的彩球,“问题在这儿,陈儒,彩球挂得不正啊,应该向左边挪挪,嗯,一尺就够了。”
“节使真是慧眼啊,明察秋毫,智慧超人一语中的。彩球是整场盛宴的点睛之笔,不能含糊。嘻嘻,我们这些人还在琢磨是向左,还是向右好呢。”来人正是荆州节度使杨知温,陈押牙立即让士兵上去移动,直到上司感到满意为止。
“菜肴怎么能这么摆放呢?乱了规矩,鱼糕、元子、扣肉,三大主菜,又叫头子菜,客人是要先吃的,得照顾到所有人。”节度使亲手调换着位置,他又发现个不妥之处,“看看,这样就好!鱼糕看着量不足呀,陈儒,宴会由你全权负责,怎么这么不厚道?”
押牙诚惶诚恐地解释道:“节使,什么也瞒不过您的法眼啊,这几天元旦佳节应酬颇多,食材不足了,天没亮,属下便派申屠琮去瓦子湖采购啦,用不了多时便会回来。”
老官人听了很是通情达理,“哦,近来办的宴会确实是多了些,派去买鱼的人回来以后,一定要把盘子里的鱼糕摆满喽,与民同乐要真心实意,让百姓感受到我们为官者厚道大气。”押牙不住地点头称喏。
“您是节度使吧?买鱼的士兵回不来了,他们遇到了草寇,只逃回来个队正,其余的都被杀害了。”男孩子抓紧时机禀告军情。
“呃,草寇来荆州啦?孩儿呀,你是亲眼所见吗?”节度使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信誓旦旦的孩子。
郭岩被问得一愣,心想我虽没有亲眼所见,可那个队正是不会撒谎的。哪知老官人是察言观色的行家里手,他不为人察觉地看了看掌心,“又是道听途说,听风就是雨,本人认为,王仙芝绝对不会来袭荆州。即使有人在附近看到流寇,那也是雷满之流打家劫舍的小伎俩。”
“可申屠队正说是草寇啊。”郭岩坚持不会弄错的。
杨知温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一起傲然地摇了摇,“本官自有主见,从来不人云亦云,为什么他不会来江陵府呢?你们知道当年荆州牧刘表不以此地为治所,而违背常理坐镇襄阳吗?原因是所处的位置,荆,惊也!此地民风彪悍,南蛮数寇时常生事,地方官吏疲于警备。汉武帝置荆州刺史,就是用来监察南郡蛮、巴郡武陵蛮、板循蛮的。而襄阳乃荆州的屏障,人口众多地富人杰,北可以抵挡诸镇的剿杀,南向取荆州易如反掌,所以草寇要站稳脚跟,必取襄阳或远遁过江去夺洪州。草寇本来已是困顿之师,怎么会来我这里呢?损兵折将费尽心思,守又守不住,那是自取灭亡啊。有人说王仙芝由贾堑渡渡过汉水,倾巢而出夺我荆南,浅薄无知!他只是个献媚皇上的中人,怎会知道项庄舞剑之计意在沛公?”
“节使说得极是,分析得周全透彻,草寇不会来荆州的,得不偿失嘛。”伺立一旁的押牙随声附和着。
“节度使啊!您说的全对,却没有想过襄阳那五百沙陀骑兵啊。”从府衙外快步走来个官员,他身后跟着一群家眷仆人。这位长着瘦瘦的高个子,比一般人高出几个脑袋,他迈着竹竿腿健步如飞,同行的人需要一溜小跑才能撵上。“王仙芝的队伍已经打到北城关了,我在家里都能听到草寇的号角声。申屠琮带着士兵在殊死抵挡呢,眼看着就要破城了,可百姓们还在欢庆佳节,街道上到处是看热闹的人群,这可怎么办呢?草寇一旦杀进城来不堪设想啊,得让他们尽快退进子城来。”
“李燧,果然是草寇吗?”杨知温这回不再质疑了,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来人肯定地点头称是,“果然!我已经派家人去看过,得亏四面城门都已关闭,吊桥也已吊起,否则罗城如同虚设,人家早就冲进来了,现在跟您说话的恐怕不是我啦。节度使,你高估王仙芝了,襄阳有五百沙陀骑兵,彪悍善战,他是怕吃亏吧?草寇舍近求远,这是捡软的捏,饥不择食呀。”他不等上司改变初衷,转向押牙陈儒命令道,“陈儒,你把城中的军队弄哪儿去啦?赶快招集起来把守内城,一旦外城不保,还可以依托子城抵挡一时。唉,那些不知实情的百姓怎么办呢?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啊。”
“少尹,我这就去办,竭尽全力把百姓们劝进内城。”眼见得事态危机,陈儒不敢耽搁马上照办。他吩咐着身边的几个小校,
“你,带些人去罗城,支援申屠琮申队正,一定要坚持到百姓们全都退入子城。”他命令着管餐桌的小校。然后又对挂彩球、支棚子、管酒水和帮厨的小校们吩咐道。
“你,去东城。”
“你,去西城。”
“你,去北城。”
“你,去南城。”
“听好了,带人去外城疏导百姓,不管街上的,还是居家的,都要弄进子城来。切不要言辞犀利,以免造成恐慌,践踏伤人。”
“押牙!我也跟着同去,多一个人多份力量,拯救荆州百姓是义不容辞的事。”男孩子自告奋勇要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这是谁家的孩子呀?说出话来像个小大人似的,不似一般人家的出身,应该是有头有脸富贵人家的公子。”江陵少尹欣赏地望着孩子离去的背景。
押牙向节度使请示着,“节使,小人以为这宴会延缓吧,草寇围城不是一朝一夕能解的,省下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节度使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一起坚定地摇了摇,“既然是承诺的事就要有始有终,切勿食言失信,七星宴还要如期举行,也可用来稳定人心。草寇猖獗逞一时之能,只是昙花一现,瞬息即逝,本官这就去书房,遍览兵书史记,谋划退敌之策。至于派人去附近州县寻求援军之事,就由押牙你全权负责吧。”交代完毕他反背着双手走入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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