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满身酸气好作诗,横刀立马大将军。

“嘿,小伙子,危险!藤条结不结实?怎么一个人出城啦?这是临阵脱逃啊。嗨,看来他还为那块肉耿耿于怀啊?”江陵少尹李燧不满地指着顺下城去、头也不回渐行渐远的青年人,在他的身后文武官员来了一大群,似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情绪不高的节度使。

“节使来慰问大家啦,辛苦啦!你们是江陵府的希望啊。”全身披挂的陈押牙大声地宣讲着,“还为大家带来了酒饭,人是铁,饭是钢,杀敌不吃饭,抡不动刀和枪。”

“呃,李燧你们非让我来,我就说没这个必要嘛,有你们在这里把守,本官一万个放心。”杨知温穿得倒是很随意,只是戴着纱帽,身披皮衣,未穿官服和戎装,似从内宅被人直接拉来的样子,眼神中略显出怯懦与惶恐。

“您乃荆南的统帅,我们的主心骨,大敌当前,缺了您怎么行?”李燧的话听起来是奉承恭维,可语气上带着怨气和强硬,其他的官员们也都是不情愿的神色,闻到了火药味不敢做声。

“呵呵,本官正在后宅查阅破敌之策,不知不觉沉浸在历史的滔滔洪流中,时间便飞逝而去啦。”杨知温尴尬地挤出笑容,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一起逐一指点着大家,“前方都靠你们打拼啊,刚才陈儒说得没错,吃饱了才能有劲嘛。这个本官有亲身的经历,肚子里没食,什么文章也写不出来,更何况是惊世骇俗的作品呢。”

老节度使小心翼翼地从垛口探出头去,“好大的雪呀,哪儿哪儿都是洁白无瑕呀,多么有诗情画意啊,唯有美中不足的,是这么多为了一己之私,白白搭上性命的行尸走肉。此情此景,本官不禁想起张打油的诗来,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形象!”

“有意境,用到此地正合适。”

“最关键是节度使吟诵的生动。”

一干属下争先恐后地大加赞许。

“哪里,哪里,是诗写的好,使画面呼之欲出。”老节度使微微一笑,不为人察觉地看了看掌心。

陈儒察言观色看在眼里,赶忙颇不服气地说:“张打油怎能与节使同日而语呢?他的诗充其量是个顺口溜,哪有节使的诗激情澎湃,朗朗上口呢,下官猜测您一定有新作了吧?我们大家都无比期待洗耳恭听呢。”

“嗯,在来时的路上突发灵感,这也算偶得吧,就给你们念上几句,话说在头里,本官可比不得李太白和杜子美呀。”杨知温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一起谦虚地摇了摇,然后有意清了清嗓子,“天上下着雪,地上留着雪,雪停雪不留,树上呱呱叫。哈哈哈!雕虫小技,让你们见笑啦。”杨节度使读完心情大好,放声大笑道。

“呵,好诗!”

“呵呵,真是好诗!”

“嗯,牛通判,节度使这诗写得巧妙,真乃妙笔生花之作。”

“是,是,楚长史,诗中呱呱叫的是喜鹊喽?吉利,预示着我们要旗开得胜,打退流寇啊。”还真配合,不知从哪儿飞来两只喜鹊,站在女墙上冲着他们喳喳直叫。

官员们齐声喊好,同时暗暗示意城上的军民要有所表示,霎时间,不管你是不是发自内心,是不是诚心实意,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嗖”,一支利箭从城下射来,一下子打破了欢乐的气氛,“节使!小心呀,草寇的箭射得好准的,下官说得没错吧?盔甲还是有些用的。”不离其左右的陈儒手疾眼快,一把将节度使拉离了垛口,又麻利地将自己的盔甲脱下,穿戴在杨知温的身上。

杨知温着实被吓了一跳,嘴角在不住地抽搐,“陈儒呀,这次多亏你了,这些歹毒的家伙,暗箭伤人不得不防啊。他们一定是听到了本官的新作,恼羞成怒给我来个下马威。无耻,真是无耻。”

满身是血迹的队正申屠琮指着城下,“你们快看!草寇向城外撤走啦。”

“是呀,他们还在大声喊呢。好像是说,官军来啦。”黑脸的伙长一只胳膊勒着麻布,布条渗着血看来是受伤了,“听!他们在喊襄阳的李福已经杀到荆门啦。”

李燧激动得喜形于色,连连拍击着城墙垛子,“太好啦!这下江陵有救了,李福的大军到啦,那五百沙陀骑兵够他们受的。我们冲出去,来他个里应外合,再取得个宋州大捷,将草寇一网打尽。”

城墙之上群情激昂齐声呐喊,如潮的怒号像倾泻而下的山泉激流,更加摧毁了贼兵的斗志,眼见得溃不成军仓皇而逃。“所有人跟我冲出去,活捉王仙芝!”少尹李燧威风凛凛把大手一挥。

“杀呀!”只要是能动弹的,不管是将校士卒,还是平民百姓,都高举着各式武器涌向马道,和尚成讷和郭岩冲在最前面。

“且慢,本官看其中有诈,不可轻举妄动。”杨知温从牙缝里挤出句话,他心有余悸地从垛口探出身子,看着那黑压压向东败退的流寇。

穿着内衣内裤的押牙突然发飙,跳着脚大喊大叫道:“都站住!节使有令不得出城,违令者斩!”望着放慢脚步的人群,陈儒用手敲着额头,像是敲打的不是自己,而且提醒别人打开智慧之门。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训斥着,“和尚!你和那个孩子一样的智商吗?草率,不动脑子。节使深谋远虑,料事如神,草寇突然败退,其中必有蹊跷。”

李燧明知道他是在指桑骂槐,向节度使极尽讨好之能事,本想与其理论几句,可杨知温不温不火地说话了,“久攻不下便想出计谋,用当年韩信打败殷王司马印的阴招,假装项羽援军来救,畏敌败走,诱使城中人马杀出。司马印胸无点墨,他看过几个典故,翻过孙子兵书吗?结果信以为真贪功追击,正中了韩信的诡计,被汉军生擒活捉了。司马印还算命好,遇到汉高祖那样的明君,若是像蕲州刺史裴渥、随州刺史崔休征、江州刺史陶祥被贼人掳去,生不如死可就惨啦。”

节度使一通引古论今,令手下人打消了出击的念头,不敢疏忽大意啦。在内城上守了七天,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可城里的粮食所剩无几了。“不要心浮气躁,现在是拼毅力和耐性的时候,看谁能坚持到最后。”这是从节度使衙门里传出来的话。

“禀告节度使,城外来了个中人,说是要进城宣旨。”饿得心里发慌的伙长许存跑来报之。

正用谷子喂鸟儿的杨知温不慌不忙地冷笑道:“姓王的坐不住了,让手下人冒充宫里的太监来诈城,有哪门子圣旨?难道是让本官进京高就吗?真是可笑,黔驴技穷啦。”

又坚守了七天,这么多人的吃喝是个大问题,连城里的树皮都煮着吃了。“报告,节度使,报告,”黑脸的伙长拄着大枪步履蹒跚地进来,已经没有力气大声说话了,“城外来了大队人马,高声大嗓地叫骂,让我们立刻开城。他们还说,若是不开,就要攻城了。”

正和押牙陈儒烤鸟吃的杨节度使,猛然放声大笑,笑得噬无忌惮,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正如本官所料,这就是贼首王仙芝下的一个陷阱,诱我出城,再趁我不备回头一击,挨到今日他是支撑不住啦。想让我上当的人,恐怕还在娘肚子里转筋呢,不用管他。”

“节使英明。”脸上全是菜色的下属贪婪地啃着,有气无力的光景下还不忘打着溜须。

“不是草寇,他说是高骈。”许存说明那来人的身份。

“高骈,他不在西川呆着,跑来荆南做什么?”杨知温再也坐不住了,顾不上更换官衣,慌里慌张地奔上城去。

此时的城头之上,人们正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就听赤脚的汉子心存向往地说:“这就是叱咤风云的高骈呀!我对他的事迹佩服得五体投地,就算做他的一名马前卒也光荣啊。”

他跟前的成讷也在讲,“哪儿我也不去了,就留在这里,人们说的不错,跟狼吃肉,跟狗吃屎呀。”

“中,俺瞄着不赖。”金良祖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听来人说,朝廷新任高骈为荆南节度使了,他是来上任的。那杨节度使被调到哪儿啦?”队正申屠琮表情复杂地提出问题。

红脸赵武嗤地一笑,“我看他是凶多吉少,被人围起来打,还有闲心作诗?作的那首诗就不吉利,呱呱叫的不是喜鹊,是黑老鸹,老鸹叫准没好事情。”

“他来了,他来了。”大家为匆匆而来的节度使让出位置,至于高骈,杨知温在京时是认识的。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呼喘了一阵才从垛口探出头去,“下面可是高骈高节度使吗?本官杨知温在此呀,是什么风把你的大驾吹来的呀?”远远看去,门旗下一员大将稳坐于骏马之上,英姿勃勃,高傲儒雅,不怒自威。

“城上是行军司马杨知温吧?本节度使令你速速打开城门。你好大胆子,竟敢抗旨不遵,连皇上的圣旨都不接了,你想割据造反吗?”听得出,来人毫不把杨知温放在眼里,一付公事公办的架势。

“高将军,我,我是杨知温啊,你不记得我,也该知道京兆尹、我弟弟杨知至吧?我是荆南节度使,不是什么行军司马,你搞错啦。将军,你要多加小心啊,王仙芝的草寇就埋伏在附近,随时会来个回马枪的。”节度使不敢得罪这位皇上眼中的红人,陪着小心好意提醒着。

西川节度使身边闪出个白衣男子,估摸在四十岁开外,鹤目疏眉、相貌俊朗、骨骼清奇、仪表堂堂。他正用手捻着颚下的山羊胡,坐在驴腚上仰头喝道:“杨知温!你说什么梦话?山南节度使李福率领大军已经把王仙芝打跑了,荆州哪里有草寇埋伏?八天前,新任招讨使曾元裕在申州(信阳)大破贼兵,剿灭俘获了两万余人。朝廷已任命我们高骈将军,为荆南节度使兼盐铁转运使。”

城上的杨知温忐忑了,怎么来了新任节度使啦?“城下是哪位贵人啊?”

“我吗?节度使府内掌书记胡曾。李福解江陵府之围,击败王仙芝是确确实实的事,朝廷为其救荆南之功,赏李福加同平章事。”

“是吗?应该,应该。”原荆南节度使极想知道朝廷对自己的安排,他忽然萌生出不详的预感,可一时抹不开脸面相问,“哦,您就是闻名遐迩的胡曾啊,本官早已如雷贯耳,慕名已久啦。请问先生,我是被调回京里了吗?”

“你说呢?御敌不利,错失战机,还作歪诗有失大体。”对方发出一阵的冷笑。

高骈不耐烦地催促道:“杨公,快开城门吧!交接妥当,速去郴州当你的行军司马吧。”

不多时城门“吱扭扭”地打开了,高骈身边有个骑驴的老方士,中等身材,衣服穿得臃臃肿肿的,显眼的是那又大又圆十分突出的红鼻头,他用肉嘟嘟的手指指着,“我的咣当来,节度使,城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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