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什么，你我不过各取所需。你不做，任由他壮大呗。”荇菜握住水润光滑的扇骨，一手沿扇骨滑到道生花的手背，轻柔如羽般点着。

道生花忍了下，还是松开扇子。

折扇入手。

荇菜打开折扇，入目一副水墨山道的扇面，轻呼两下：“倒也能看，归我了。”

道生花呵了声，扬手抹去扇面上的神识烙印。

“你能祭炼成功，才算是你的法宝。往东去，有一座桃花岛，岛上有一只桃花妖，持扇入岛，让她把岛让给你。你要的人，最迟三日后会上岛，能否成事就看妖女的本事。”

荇菜把玩手里的玉骨扇子，扬眸不见道生花，泄气地坐在船舱。

她拿扇子轻呼，缓缓道：“九阳，怪就怪你眉尾的痕迹。”

脑海里有个声音突起：“九阳剑尊是阿逸的师伯，对阿逸极好。若你让他消失，怎么面对阿逸？”

荇菜往侧一趴，撩水泼在扇面，又用火折子烧它：“水火不侵，好东西。我便是要做这水火不侵的人。阿逸知晓这事又如何，我直接告诉她，道祖天尊是她师伯，不就好了。”

脑海的声音又道：“你真认为一句‘分身’就可以解释这些活生生的人从原本的生活里消失吗？”

荇菜捂住脑袋，旋身而起，开扇横扫，掀起一股滔天巨浪。大浪落水，轰得船只倒退飞行。

她被浪的冲力摔在船舱，被水浪冲击，摇摇晃晃地向西行去。

不知是她的扇子本事，还是水泽乡就是这种天气，万里晴空开始密布阴云，大雨倏然将至。

片刻后，风雨交加，一直下到次日，天色依旧是朦胧不清，偶夹电闪雷鸣。

荇菜扶额：“东在哪？这阴雨天，鬼知道太阳从哪里出来啊？罢了，随便吧。”她倒在船舱，扇面遮脸，任由雨水冲刷，直至船舷与水面将要持平，才唬得她起身舀水。

“这破船怎么没有舱顶？”荇菜边舀水边骂，又过半日后终于放晴，避免沉船的危险。

她半死不活地垂挂在船舷，呵呵轻笑：“生与死前，管什么真心情谊。若我至强，离开这，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啊……”荇菜长喊一声，倒在船舷，“就这样吧。毁灭吧。我舍不得阿逸。啊……”

“姑娘，姑娘……你是迷了水路吗？”打渔船上的人高喊。

荇菜猛地坐起身，向对面的船夫摇手：“是啊，大叔，救命啊。”

“别怕，这就过来救你。我们带你去岸上。”

荇菜上了渔民的大船，真是谢天谢地谢这帮好心人。

船行三日，她被这些渔民送上岸。

另一边，九阳剑尊追杀道生花至桃花岛，落英缤纷不及一抹林中山石上的石兰幽香。

他的脑海里想起日前将洞府门口得那株千年石兰送给九霄的场面，收剑背手，长叹道：“或许，该历世行走。择尽三生，道尽途穷。胆敢将妖元送入剑修弟子体内，妖化门人，当真是罪大恶极。

三生道，九阳不灭尽尔等邪狞，誓不归宗。”

九阳剑尊化光向山泽国最近的剑仙城飞去。

道生花凝出身形，朝一旁跪首的桃花妖问道：“人没来？”

“妖仆未曾见到持扇人上岛。”桃花妖战战兢兢道。

“小骗子。”道生花咬牙，嚅唇压下心口攀升的怒火，强行扯笑，“你继续留在岛上监视青虞宗的一举一动。”

“是。”桃花妖应道。

“若她来，就说：给脸不要脸，自己去找机会吧。”道生花甩袖，一步跨出，身影消失不见。

桃花妖起身，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子生出几分好奇，有谁胆敢骗法尊道生花，真不怕死。不，比起死更可怕得是生不如死。

荇菜刚入山泽国的青山城，就见一群眼熟的和尚拿画像在挨个问人。她躲墙角瞻了一眼，扫见布帛上画得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她吓一大跳，垂首浮立的双足，绕到另一条街，直接进成衣铺。

与一位扶小姐出门的小丫鬟擦身而过，吸了一口对方青雉香甜的气息。

“老板，给我来一套同刚才小丫头一样的成衣。”

“哦，这是醉花楼丫鬟的服饰，有呢有呢。”

荇菜换好衣衫，从屋里出来时以“心、神”双术控气、质两面，同刚才离去的小丫鬟面容、气质无二。

掌柜愣了下，在淡紫眸光下展颜道：“绿萝真是越来越标志，你家姑娘都快留不住你了。”

荇菜躬身行礼，付一角银子，在腰间垂挂只荷包，离开成衣铺。

她刚走出两步，两位和尚入成衣铺问掌柜：“可有见过画像上的人。”

掌柜摇头说：“没见过。”

和尚拿画像出门，见着前面的荇菜，紧追几步后拦下她。“姑娘，请问见过这位姑娘吗？”

荇菜细细地观看布帛，画像上的自己穿得还是离开青衍镇时的衣衫，眼角微垂，透着谨小慎微。画这肖像的人当真是观察入微，却已不像现在的荇菜。

“没有呢，师父们找她做什么呀？”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和尚们行礼离去。

荇菜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人喊“站住。”她侧头一撇，白色袈裟乘风曵地，像极惊蛰赶路的姿态，二话不说开始向前跑。

前面的和尚不明所以地回头，见荇菜穿过去，等惊雷到来，喊道：“惊雷师兄，怎么了？”

“是她，妖女。”惊雷旋手祭出佛珠，散成金光暗器，直扑向荇菜的后背。

荇菜察觉背后生风，旋脚飘飞而起，立于高檐。她看向如风掠至的和尚，咬牙道：“臭和尚，做什么呢？”

惊雷收回佛珠，目光盯在荇菜的脚踝。惊蛰的佛珠气息就是从那处传来。

他眼见荇菜缩脚，吼道：“妖女，你杀了我同门师弟。”

“胡说八道。我一个醉花楼的丫鬟，连和尚都没见过，杀什么和尚。”荇菜飘飞而下，看向围笼过来的百姓，高声道，“大伙听听，大家都知道醉花楼是什么地儿，能见过和尚吗？”

“不能。哈哈哈……”

“和尚去醉花楼，怕是披件假和尚皮。”

……

惊雷环顾指点的围观众人，气怒道：“她的脚上挂得就是我师兄的遗物。”

“胡说八道。”荇菜咬牙，想起火云子和惊蛰对话时提过的惊雷师兄。

惊雷与惊蛰的关系甚好。惊蛰不明原因失踪，惊雷必定来寻。

黑羽说火云子他们认为是蝠妖杀死惊蛰。

荇菜当时就说：若火云子等人降服得了蝠妖，就不可能相信蝠妖可以杀死惊蛰。

果然，事情发酵到现在，终于引来惊雷等人。

脚踝上是黑羽打造的雕羽镯，其中一只铃铛里的珠子是惊蛰的佛珠。

“你一个和尚要看姑娘家的脚踝，六根未净，你是想还俗娶亲？你倒是先还俗啊。”路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拱火道。

荇菜重重地点头，听到旁边有人喊“绿萝”，扑过去抱住服饰华贵的大妈，嘤嘤道：“婶婶，他们欺负人，你帮我说道说道。”

“好，婶婶帮你。”这“婶婶”也不怕和尚，走入场中，傲气道，“高昌国的和尚入我们山泽国可有文牒？”

惊雷以为出来个明事理，道声佛号：“自然。”一旁的弟子拿出文牒递给妇人。

妇人看过后一把就撕烂文牒。四周安静下来，都是看好戏的眼神。

她看向怒目圆睁的和尚，哼笑道：“绿萝是我看着长大的姑娘，从未离开过我们青山城。绿萝，过来。”

荇菜莞尔：这是暴露了。不过这位婶婶很有意思啊。她也不怕婶婶作妖，蹦跳上前，勾住婶婶的手腕。

妇人摆正荇菜的脸，给愠怒的惊雷瞧：“你看清楚，她与你画像上的人一点儿都不像。大家伙，你们说说，这是不是醉花楼里的绿萝？”

“是啊。这就是绿萝姑娘。”

鬼晓得绿萝长什么样，自家山城的人自家护嘛。

人群里因这想法，纷纷承认这是绿萝姑娘。

人群后的绿萝刚要大喊，被身旁的小姐捂住嘴巴。

两人退出人群，小姐给绿萝带上面纱，低声道：“花娘在办事，休得坏了她的好事，不然她剥掉你的一层皮。

走吧，我们先回去。”

两人离开热闹，向醉花楼去。

人群里，惊雷的双掌生出烈火，直向荇菜攻去。

惊蛰生死不明，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妖女。

火云子从人群中钻出，挡在惊雷的身前，躬身道：“惊雷师兄，不可伤人。我与施主同行数日，知她不是恶人，请先让师弟问询一二。”

惊雷熄灭双手火法，怒目看向荇菜：“你不是修六神通，给我好好看看她是何妖孽幻化。”

荇菜垂目走来的小和尚，一颗心生出难以说清的愧疚。

花娘老道，狠狠地掐把荇菜的手臂，对上荇菜朦胧的眼神，低声道：“绿萝，想清楚，生死不过一念。”

荇菜眨眼，压下泛上的酸涩。

“施主，当日赠我半张饼，火云子在此谢过施主。”火云子躬身行礼，口唤佛偈。

花娘呵了声，打断道：“好家伙，上来就下套，当我花娘在青山城是享福长大呢？绿萝，这等欺世盗名的和尚，别理他们。咱们真有饼子，也不施舍给这等人。走，回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