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荇菜心领他的意思,但是没耐心好言好语相劝,一把捏住花涟的下颚抬起他的脸,与他对视。
潋滟的紫眸蕴藏三色真火,铺展针对心魔的幻境。
眼瞳幻境里,莲花峰众人的嘲笑如潮奔向弱小的花涟。
花涟惊恐地往后退,身后是万丈悬崖不归路。
他知道这是荇菜的幻境,曾经害怕的场面被她从心底彻底勾起。
元婴百年,他不曾在意过往,事实上伤痛一直存在,只因他躲在莲花峰而被忽视。
荇菜在悬崖后推着花涟,把他推入众多嘲笑声里。
她握住花涟的手,带他穿过这些没有人脸却发出笑声的人。
“花涟,这些嘲笑声会彻底的贯穿你。你会被他们的笑声万剑穿身,你会痛苦地躲起来。”
花涟往后缩,被荇菜握着横穿过去。嘲笑声被丢在身后,荇菜带他回头望去。
“你看到吗?那些嘲笑你的人留在后面,而你走在他们的前面。你低头看看自己,你依然是你,嘲笑你的人却已经模糊不清。
你的生活属于你自己,如你说得,此时生活便是活,活在当下最是真。你已经通悟,只是不习惯。
你不再惧怕、不再胆怯,坦然让过往穿过你的身体。回头再看,你还是你,而他们已经各自散去。
你只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听娘子的话,去习惯与人接触。
花涟,我知道你爱烟火人生,你要结亲,娶漂亮的妻子共度余生,你想回花家村,即使这里早已没有当年的人,却依然想在那安全的地方留一留。”
“娘子……”花涟紧紧地拥住荇菜,闭眼压下被勾起的酸楚。
“行了。合欢宗最好的职业不是把人当炉鼎,而是回去做心理医生啊。若我有机会回去,就考个心理医生的执照。谁特么还当大厂实习生,累死累活九九六,转正还看人脸色……啊。”
荇菜难受地跺花涟一脚,趴回床上,“别再翻来覆去,多出去习惯习惯就好。”
“是……娘子。”花涟坐在床沿,试探道,“娘子,我……”
荇菜往床里一滚,给他留半张床。
仿佛打开人生大门的花涟坦然地躺下去。
他侧身看向荇菜的背影,露出大大的笑容:坦然接受过往,回头再望曾经。别人是别人,自己是自己。此时生活便是活,活在当下最是真。
*
书社的秋日宴在枫林举办,天高气爽、落红满地,黑木枝丫上红黄橙绿,美得参差有度。
芳菲着一身白色仕女裙,在五光十色的夫人堆里丝毫不逊色。
她挽在荇菜的臂弯,悄声道:“菜菜,你看花公子和我夫君,像是……”
“翩翩公子,陌上如玉。只不过,我家花公子有些口吃。”
“怎么这么说花公子。他已经进步好多。”芳菲感激道,“谢谢你送我衣裙还帮我打扮。
听我夫君说今日不仅有镇上的贵公子、夫人、小姐参宴、还有来自拘缨国的贵家公子。若没有你,我真不敢来。”
欧丝国接壤拘缨国,青螺镇花家村正好在两国的交界处。天龙道的十国寡民政策,各国边境安稳繁荣,常有往来互通。
秋日里,青螺镇的枫林是出名的旅游打卡景点,吸引到某些爱旅游的人一点不奇怪。
与芳菲相熟的夫人过来请她,荇菜自言不爱打交道,由着她离开。
荇菜和花涟掩去六分容貌、七分气质,在这些人里看起来非常普通。
不普通得是两人比常人更挺阔的身板,以及走路、弯腰的仪态,三分气质硬是添丝与众不同的味道。
他们单独一位站在火红的大树下就如同一幅古画。
欧阳燕歌拍在罗明的肩头,眼神指向捡枫叶玩的荇菜:“那小妇人是谁家娘子?”
罗明恭敬回:“欧阳公子,她应该不是青螺镇书社成员的家眷,兴许是被谁带来凑热闹。若欧阳公子有兴趣,我托人问问。
这等乡野容貌、气质,不值得公子注意吧。”
欧阳燕歌心道哪需要这么麻烦,笑说:“对于女人,除看,更重要是闻。本公子靠近她就知道她值不值得。”
罗明耸肩:“欧阳公子开心就好,我托人帮公子打听一二。”
荇菜听过“枫叶传情”的典故,捡三片巴掌大的树叶,正想写点什么。
斜里递来一只符笔,她笑望过去,入目是一位衣着不凡的年轻人,腰间挂一枚乾坤玉。
“你怎么知道我要写字?”
“夫人的眉目生情、眼波有春,不在美艳的红叶上写一首诉请诗,岂不辜负这大好的秋色。”欧阳燕歌又举符笔。
“你还挺油。”荇菜接过笔,思量写些什么。
“我听过旁人夸英俊、幽默、高大不凡、神算莫测,从没被人夸油?是——优秀?”
“常人做菜时用的油,沾一点在手上,黏糊糊,单用水洗,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荇菜笑瞥,此人一张精硕的脸上一双精明的桃花眼,多情公子无心人。
“长得挺好,就是油腔滑调,爱招蜂引蝶,怪让人不待见。”
欧阳燕歌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低头哂笑,又道:“我观姑娘面相,妥妥得桃花敷面,情人没有七八,也有三四。”
荇菜莞尔,不仅没笑还觉得这人说得挺有道理。按通常情况,她该回句“你懂算命?”接下来是看手相揩油……
她出其不意道:“天净宗的人?”
“哦?何以见得?”若找过来是因荇菜的一分违和感,现在已经吊起欧阳燕歌三分的兴趣。
“你自己说的呀。”荇菜理所当然道。
“哈……道上的姑娘。”欧阳燕歌假作恍然,话赶话应上,“修士擅长养颜,女修犹胜。在下好奇姑娘的真容了。”
“娘子……”花涟应付完花容和他的同窗,瞥见有男子靠近荇菜,当即站不住,赶紧走来,“请你,离开。”
欧阳燕歌在他走来时已经观察过花涟,朝荇菜莞尔笑着:“道侣?”
荇菜没理他,挽上花涟的手臂,举起三片红叶:“我想红叶传情,不知道写些什么好,你有想写的诗句吗?”
花涟的面色已经红艳如火枫,将荇菜手里的符笔递还给欧阳燕歌,从袖里乾坤摸出自己的笔,写道:“捡一片枫叶赏玩,邀我家娘子寄情。”
荇菜读了一遍,瞧他一本正经的脸,忍不住捧腹大笑:“你可真写实。哈哈哈……”
花涟温柔地看着她,又取走她手上得一片枫叶,写:“莲花峰上座,娘子是主我是仆。三角梅下躺,花叶为被夫为床。”中间是娘子。
荇菜瞧完直接锤他:“花相公,看不出来你的白布衣下藏着这般的蠢蠢欲动。哈哈哈……”
花涟满脸柔情,又来拿第三片枫叶,被荇菜躲过去。
荇菜:“不行,这片我要写,写什么呢?”
她拿过笔,东瞧西望,不少夫人也在捡枫叶玩,书:“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枫叶和笔一起递给花涟,“这是无门慧开禅师写的诗句,我想这是普通人最好的生活状态吧。”
花涟颔首,在旁边补句:“妻闲夫忙一座山,日日登峰顶簪花。”
荇菜没懂最后句话的意思,脑子里无师自通地过着不可描述的画面。结合花涟前面几句,细想就是一副“被翻红浪、峰上摘花”的画面,极尽香艳。
“你……花相公,过分了。”
花涟张眼,好奇地望向荇菜,不知她想到什么?
荇菜再次品出他的纯蠢气质,一把掐在花涟的两颊,挤出个笑不活脸。
花涟任她在脸上为所欲为,取只玉盒,将三张红叶放进去,收进袖里乾坤。
荇菜忍不了他可爱的模样,心痒下顺势垫脚亲他的唇,柔柔软软、微微凉凉,记起许久不曾吃过的果冻味道。
旁边传来妇人们的惊呼,窃窃私语:光天化日之下,长得也不咋样,竟然干这种龌龊事。
花涟的眼神瑟缩,被荇菜握住手腕,不让他退。
荇菜环顾一圈,吓走那些恼人的目光:“花相公,你让我记起初恋的感觉。我们回家吧。”
花涟漏过初恋两字,鼓起勇气看向四周:“娘子害怕流言蜚语?”
“傻子。”荇菜一把拉下花涟的脖子,垫脚吻上,一手引领花涟把手挪在自己的腰侧,抵在他的唇角轻吟,“张嘴。”
花涟顺意拥紧他,刚张口就被侵入,“啊……唔……”
舌尖被清晨的山风拂过,激得他起风回卷。
揽在她腰间的手御起一道结界,遮挡世人偷看她美好的眼神。
两人在众人眼前消失不见。
荇菜推开他,身旁穿过寻来的夫人们,好笑道:“我以为你已经不怕旁人的目光。”
花涟紧随她,哪在意这些,急切道:“娘子,我们回莲花峰。”
“嗯?”荇菜不解,“不回花家村吗?”
她看向三三两两凑成堆的夫人、小姐,还有公子、书生,纷至过来玩寻人,好玩道,“人间好时节和你的红尘俗气挺相配,不多留一会?”
“娘子,这儿终究不是我的一座山。我想山上只有娘子。”
荇菜避开他的眼神,垂目道:“你帮我去十方山雷火寺,我要去百戴国找黑珠,同他解释清楚黑羽的事。我想……一个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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