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九阳剑尊一把拉住红衣潋滟的荇菜手臂，“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约法三章。”

荇菜眯眸望他，出蜃珠洞府时两人确实约法三章。

第一，完成三个除妖任务。自青螺镇枫林走来，九阳要自己明白人世间确实需要十方山寺的存在。第二，徒步行走天下至封印解除。以此历练人心耐力，旷日持久方能持剑执道。第三，若遇分身，需辨明分身存在的目的，不可直接吸收他们。

荇菜挣开他的手臂，目露哂笑。回望犹如堕世红莲的火云子，潋滟的紫眸看着他被红练缠绕着走来，仰首吐息：“今日，本尊心情不……唔……”瞪向眼前放大的脸，在红艳的佛力打来时两人当街消失。

火云子夺步至两人站过的地方，红眸睁顾四周，祭佛力入手中的佛珠，以此为引，试图找到两人离去的方向。

“妖女，追到天涯海角，贫僧也要找到你。”

场景转换，荇菜一把推开九阳剑尊，怒目瞪去：“卑鄙。”抹在唇角，环顾四周，竟是在拘缨皇宫。

九阳剑尊：“此处乃是皇宫，火云子承袭龙弼大师。龙弼大师、守空大师、圆空大师是师兄弟。他们一脉相承，不会不顾忌世俗的皇室，擅闯进宫。”

荇菜睨他，冷嗤一声循着宫道问了个守卫，寻到皇家藏书阁。

“为何来这？”九阳剑尊发现她越来越不搭理人，去拽荇菜的手，又被躲过，“你……怎么了？”

荇菜扬手御灵，官吏档案全开，神牵之术外释，寻到陆皎入宫为官的记录：“十六入朝，十九为丞，至今八年。当真好履历。”

她又去翻皇室的玉碟档案：“皇九子，燕返园生，声若春歌，赐名：欧阳燕歌。这是上上任皇帝的儿子，竟然有正正经经的出生档案。”

“你又找到分身？拘缨丞相陆皎？”

荇菜合拢档案，回望他：“你认识他？”

“不认识。只听九玄说过，若十国起乱，拘缨陆皎乃是山泽崔洧的劲敌。”

荇菜放回书案，转身面向九阳，步步逼得他靠上书架：“你没有参与青虞宗内务，却也知道山泽崔洧有心搏取天下。若要高昌覆灭，十方山寺起乱是必然。事实如此，你只盯本尊一人作何？”

九阳剑尊垂眸：“因为你入了我心。”

“嗤。”荇菜一把按在书架，垫脚倾身，唇角落在他的唇瓣，气息相依相缠，“九阳，”掌心按在他的心口，“以前这里跳得很快，像本尊撞进陆皎怀里时听到的声响，宛如激/情击鼓。现在，这里不过寻常响声。

记忆在追逐本尊，情感已经归寂。本尊不知道无情道究竟怎么个修法……”

荇菜放过他，步入宫廊灯火照进的明处，头也不回：“但你以此道搏取生机，走向得只有死亡。”

一如陆皎。竟用活人移花接木，已身在邪道。

“神召节遴选侍神女郎，本尊将随女郎上浮空岛。你不必再跟着本尊，回青虞宗吧。时机成熟时，本尊自会来取你的命。”

九阳剑尊目送她决绝地消失，手按心口：“约法三章，你不顾了吗？啊……”人一下子跪在地砖，沉寂的心口一下一下地鼓动，流出一股股热血，宛如在天霄峰山道上初次扶住她时心中响起的擂鼓，又如刚入蜃珠洞境与她合欢博弈的活色生香。

“生何欢，死求何？悲念不交，竟难如飞升。无情道，果然修炼不易。”

离开皇宫的荇菜将万音铃放入蜃珠洞府，轻嗅自身：“佛息从神魂漾出，不止于万音铃的佛珠。”重新戴上万音铃，纵身跃向陆皎的府邸。

她从西苑入口入府，正见陆皎从房间里出来，落地拦道：“丞相大人，本尊在不在你府上还得你亲自来确认啊？”

陆皎提着灯笼，红光映眸，潋滟得像是藏着星辰：“荇姑娘送陆某一份大礼。”

“你好端端站在这，一定已经解决麻烦了。千年猴子万年佛，孙悟空总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陆皎提灯走近：“荇姑娘说话总是这么有趣，什么A啊B的，让人防不胜防。”

荇菜诧异地贴他脸前：“你不会收回阵法让欧阳燕歌消失吧？”

“没有。他走了。”陆皎绕过荇菜，侧眸看向庭院处，“荇姑娘还带来一条尾巴。”

“园中的奇门阵法是你亲手布置吧，拦得住他吗？”荇菜看向轰向天空的艳丽佛光，“或许你有什么办法帮本尊敛去佛息？”

“我为什么帮你呢？助纣为虐，理应受到惩罚。”

荇菜旋身一拦，挡在陆皎的前路：“以活人分阵，陆大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

陆皎的深眸再无明星，深邃得像是韵着万古的幽潭。

迎着荇菜不变的笑脸，他生出一丝好奇：“听姑娘说曾被人一剑刺穿，姑娘好端端活在这，不知道是真死过还是假死过。”

荇菜眯眸，突然又面色惊变：“本尊……怎么动不了。你……”

陆皎微微展笑，提着灯笼离去：“姑娘不是说，分身有爱过你、厌过你、也有恨过你。你可曾遇到……杀过你的分身？”

荇菜看向远去的灯火，眼前被幽暗笼罩，冰冷从四周蔓延而来。

红艳的佛光越来越近，火云子纵身过山石，宛如大鹏落在荇菜的眼前。红眸怒睁的大和尚一步步逼近，凝聚红莲佛力的掌心狠狠地打向荇菜。

“啊……噗……”荇菜砸在廊柱，呕出一大口血，嗡嗡炸响的耳朵听着他一声声地问。

“为什么？惊蛰师兄有什么对不起你？惊雷师兄不过要个真相……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十方山寺做错什么？杀妖分尸，妖和人本就难容。凡人寿命浅短，妖族寿长心狠。你见他们欢好，可见他们悔恨痛苦？羽民国禁僧侣入境，山泽国境必有文书方可让僧侣通行……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

火云子声声泣血，眼里落下泪，“浮空岛、天龙道，世间公理圣地。贫僧上岛讨要说法，却被青虞章鹏打落万丈深渊，获得灼烧世间孽的红莲火。世道不公，人心不古，以此红莲净世，求问一句，为什么？”

荇菜动不了，听着一声声泣泪质问，眼里也泛起湿润：“你问为什么，因为花涟是他的分身啊。因为你们让花涟以死证明他是分身啊……哈哈哈哈……火云子，天龙道怎么可能会帮你呢？

你以为你杀得了本尊吗？他不死，本尊就不会死。”

红莲佛掌轰击而来，荇菜再次感受到烈火灼心的痛。

这次，灼得不是身，而是灵魂。

“啊……”

红莲四射，灵魂浴火，远胜阳梧山的三色火灼身的瞬间之痛。

“……啊……”

玄麦和清溪听到西苑动静，赶忙回来。半道被陆皎拦下，纷纷问：“大人？”“陆丞相？”

陆皎微垂着眼眸，平静无波道：“府中进妖，高僧正在除妖。”

玄麦不解道：“陆丞相，听声音是荇菜女侠啊。”他直接绕过陆皎，避开清溪抓来的手向西苑越近。

清溪行礼道：“大人，可否要属下去拦他？”

“不必。”陆皎提灯笼继续往前走，“书房还有文书待阅，本官先走一步。”

清溪望一眼红光艳艳的西苑，咬牙跟陆皎回去。

玄麦赶来时就见浑身泛热气的一团伏在地上，大和尚正举起手掌打向伏地人的天灵盖，想也不想横剑上前，隔开火云子。

“大师，她已经被你杀死，何必再让她魂飞魄散。”

火云子阴沉地看向他，红艳的眸光映出一片血色：“妖孽死不足惜，让开。”

玄麦细细地打量他的眼眸，愕然道：“你是僧……魔僧，魔僧杀妖？”回头看眼脸面惨白的女子，心中浪潮叠起，“她分明是人。我不会让你毁她魂魄。”

说完，祭出数道黄符列阵，轰向火云子。

虚晃一招后，玄麦拉起荇菜御剑飞离而去。

佛云子打散符阵，看向空无一人的残损廊庭，默默地垂首看向掌心的烈焰红莲：“师父、师兄……我……终究辜负你们。阿弥陀佛。”

书房窗口的陆皎看向灵光远去的夜空，垂眸轻笑了声：“身怀异术、紫微帝命，果然杀不死。天地同心魂契也当真是厉害。啊……”轻吐口气，抚在心口的位置，疼痛让他笑得宛如夏花盛开。

无名的高山上，玄麦放下荇菜的尸体，御使翻地符挖开一处坑：“哎，陆丞相怎么说魔僧在收妖呢？他定是被魔僧欺骗。”

荇菜的法体被月光拂过，宛如回到母亲的怀抱。

梦境里，荇菜敲开家门，在沙发处扔下包：“爸妈，我回来了，好饿啊。你们知道吗？我今天在马路上助人为乐了。”

爸爸最先应话：“乖宝啊，真棒。不愧是我的女儿。

妈妈：“别学你爸，有危险就冲，幸好你没考警察学院。快洗洗手，一会就好吃饭。”

荇菜嬉笑着进厨房，抱住妈妈，探手偷抓条爆炒肉丝：“唔，妈，真好吃。亲一口。”

“你这孩子，拿碗筷吃饭。”

“乖宝，先吃饭再喝冷饮，伤胃的。”爸爸放好碗筷，听着冰箱门开关的声音，“先吃饭……”

荇菜关上冰箱门，察觉冷意散掉，回首望向餐桌前和厨房门口的爸妈，眼见他们被月华笼去。

“啊……”

荇菜猛吸口气、猝然坐起身，看向目如铜铃的玄麦，出手一摄，捏住玄麦的喉骨，死死地掐紧。

“放……手……”玄麦被掐的嘴巴大张、舌头外伸，“放……是……我……”

月华西移，照亮玄麦手边的剑柄，柄上的法珠泛光，射在荇菜杀意腾腾的眼睑。

硬如钢铁的指骨慢慢地卸力，松开玄麦的脖子。

“咳咳咳……咳咳……”玄麦往后爬，捂着喉咙，谨慎地盯她：“咳咳……”

“你救了本尊。”

荇菜缓缓地站起身，仰面如水的月华。

双手掐诀，体内的《玉石还阳功》疯狂运转，溶溶阴力修复法体上的伤口。魂身的灼痛在天地同心魂契的承辅作用下吸取伴侣的魂力修复自身的伤势。

玄麦呆呆地看她宛如月下仙子，缓缓地放下抚在脖子的手，向她伸出手。

荇菜凝眸入微，声若空灵：“本尊劝你最好收起心思。否则，你就是本尊的第二道灵力源。”

“我……咳……我愿意。”

“呵！你，不配。”荇菜收功落地，赤脚漂浮向前，勾起玄麦的下颚，邃紫眼眸望入他痴迷的眼瞳，“不过区区筑基，灵力如牛毛之细，不配为本尊的灵泉。本尊不杀你。记住，你没见过本尊，去吧。”

玄麦萎靡如丧家犬，失魂落魄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