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惜月下

一天,惜月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一般,冷冷地对我和解愠说道,我们两人之中,若是谁能帮她复仇,她便嫁给对方。

解愠听完只一个劲儿地苦苦劝她放下仇恨。

而我则一言不发。

那天晚上,我背着解愠单独去找了惜月,让她等我半年,半年之后我一定帮她报仇。

她听了我的保证,木然的眼神中终于又重新散发出光彩。

半晌之后,她又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递给了我,我打开一看,上面绣着一片枫叶与一朵蔷薇花。”

众人的眼睛都看向蔷薇,皇来则继续解释道,“这是我与惜月之间的秘密,便是解愠也不知道的。

惜月曾无意间告诉我说她最喜欢看红透了的枫叶,又问我最喜欢什么花草。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对于花花草草的东西并不上心,当时刚好看见不远处有蔷薇开放,便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大概是蔷薇吧。’

如今看来,我的无心之言倒是被她放在了心上。

送我手帕时惜月虽然未说一句,但我知晓了她的心意,自然是欣喜万分,便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

再之后,我便回了家。

不要觉得奇怪,我回家是有道理的。

因为家族武功比较特殊,虽然威力极大,但对身体的要求却极高,以我的体质而言,其实并不适合修炼。

但不适合修炼却并不代表无法修炼,先前家里人担心我身体受损,因此一直不让我修炼家族武学,我也是因此受了气,这才选择外出游历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眼下的情况莫说是身体受损,就算危及生命,我也得修炼了。

家里人看出了我的坚决,也就不再阻拦。

半年的时间,终于让我的家族武功有了小成。于是便按照约定去为惜月报仇。

那时我武艺初成,可笑却自认为天下无敌,不知天高地厚,跑去独闯敌营。

结果苦战半日,却连对方的首领都没有见着,反而围攻我的人越来越多,身手也越来越高明,等我察觉出不妙时,已经连逃跑都做不到了。

好在对方不知我底细,没有下死手,加上有人暗中相助,我这才终于拼着重伤逃了出来。

此时我哪里还有颜面去面对惜月,只好修书一封,托朋友带给惜月,信中承诺等这次养好了伤,一定再去复仇。

这次的伤病远比我预料得严重,修养了大半年,我才渐渐恢复。

但此后习练家中武功,却进步不大。

我心中焦急,练起武来愈发勤奋,但心境受了影响,竟然一直无法再有突破。

如此又过了一年多的时间,突然有一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我身手并不低,虽然正面无法杀死仇人,但暗中出手却未必没有机会。

想要暗杀成功当然要清楚仇人的动向,因此我又动身回到京城,准备暗中查探对手的讯息。

哪知桃花依旧,却人面全非,等我找过去时,对方家门破败,早已不复旧日辉煌。

偌大的家业怎会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衰败成如今的模样,我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赶紧寻了个当地人问明情况。

原来仇家早在数月之前便被朝廷查处,全族流放,如今早已是生死难料了。

我心觉蹊跷,不详之感愈甚,立刻调转马头去寻找惜月。

至于结果,诸位想必已有所预料,我还未进门,便看到解愠府上贴着大大的囍字,原来惜月已在不久之前与解愠成亲了。

在外人的话语中,我原本的猜测也被证实。

击垮惜月仇家的人,正是解愠。

我听到消息,心里当然是万念俱灰,连与两人相见的勇气都没有了,只独自一人灰溜溜地逃回了家。

回家之后没多久,家父生了重病,我便一心一意陪在他身边侍奉。

无奈天意弄人,家父的病一直无法转圜,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说来当真讽刺,那时我心中早已没了报仇的心思,甚至心境几乎可说是无念无想了,但一直无法精进的武功恰在这个时候得到了突破。

三年守孝期满,朝廷下了征调的旨令。我却无心仕途,便推掉了举荐,开始游历江湖。

这一天,我又回到京城。

许是思念作祟,冥冥之中我又来到解府门口,那时解愠府邸已然十分堂皇,我甚至差点儿没有认出来。

好在位置终究没有改变。

我一方面碍于尴尬并不想与两人相见,另一方面却又关心着两人的生活。

好在那时我武功小成,便避开了府上的耳目偷偷潜了进去,准备偷看惜月两眼便离开。

谁知这一偷看却让我大吃一惊。

没想到一别经年,惜月如今竟是满面病容,虚弱不堪。

一时的失态令我失了心神,也终于被府上的护院发现。

我也顾不得避嫌,急忙跳了出来,准备询问惜月境况。

解愠府上的家丁并不认识我,见我贸然闯入便立刻向我动手。

我心急之下也懒得解释,仗着一身武功与众人厮打起来。

对方人多势众,我还未来得及一一制服,吵闹声先惊动了惜月与解愠。

见两人露面,我便停了手,并且向解愠质问惜月的状况。

没想到解愠不仅不服我的质问,反而将责任都推脱到了我的身上。

惜月跟在解愠身边闹得这幅模样,解愠却无半点惭愧之心,我也终于失去了对他的信任。

不再理会解愠,我转头看向惜月,对她说道,‘这种人已经不配做我们大哥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这本是我一时冲动的气话,万没想到惜月在我与解愠身上各自看了一眼,眼波流转之间居然点头同意了。

我当时欣喜若狂,完全顾不得一旁目瞪口呆的解愠,赶紧上前携着惜月飞身离去。”

蔷薇闻言大怒,“你说谎,一定是你挟持了母亲。”

这话要是别人说来,皇来少不得怒怼回去。

但既然是蔷薇,皇来也只能忍了,“你就当是我挟持她的好了。

那时惜月已病得非常重了。

我先是带着她去看了一位熟识的名医,对方却断言,即便好生休养,惜月也绝对难活过半年。

我不敢将实情告诉她,只说她身体太差,大夫要她静养。

惜月听完却不肯,只说她想回老家看看,离家这么多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临死之前回老家看一眼。

我纠结了很久,最后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

在药铺里买好了所有的草药,又上街找人雇了一辆马车,我便带着她往老家出发了。

一路上,惜月都在向我讲述我离开之后她跟解愠在京城的故事。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离开之后,他们两人过得并不轻松,尤其为了覆灭仇家,更是冒了九死一生的风险。

偏偏我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却一直不在身边。

想到这些,我对解愠也没有了怨气,反而更多的是愧疚。

惜月讲完了她和解愠的故事,马车里一下子又变得安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惜月突然出声,说自己想回京城。

几天前,惜月不顾伤病一心想回老家看看,我心里很是纠结。

如今她想通了,还是决定返回京城,我心里更是纠结。

但我没有拂逆惜月的意愿。

她想回解府,那就回去好了。

回去的路上我也渐渐想开了,惜月病情如此严重,哪里又有比解府更好的修养之所呢?

可结果却事与愿违,到达解府之后,我刚刚将惜月扶下马车,解府之中突然涌出一大批高手。

对方不言不语,将我们包围之后,就开始有序地进攻起来。

我要时时分心照应着惜月,故而无法使出全力。

幸好对方也有所顾及,始终未曾下重手。

双方你来我往,我既不能带着惜月冲出重重包围,他们也无法从我手中硬生生抢走惜月。

我们正在僵持之际,惜月突然一口鲜血喷出。

这下事出突然,对方立刻停了手,我将惜月轻轻放在地上,望着周围茫茫人群,一时间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解愠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他从我手中抢过惜月,然后呵斥下人赶紧去请大夫。

惜月此时已是气若游丝,但她还是努力睁开眼睛,见我与解愠都在身边,她重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惜月表情虽然满足安详,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地轻轻说道,‘你们两一个经商的,一个练武的,原来没有一个好东西,等女儿长大,还不如找一个安安分分的读书人嫁了。’

唉!这也算是惜月的临终遗言了。”

众人听到此处,均是心有凄凄,唯独琥珀郁闷不已,‘我还说解老爷子怎么一直看不上自己呢,如今看来这位皇来知府只怕也悬了。

唉!岳母误我啊。’

“不久,大夫终于赶了过来,他仔细为惜月把了脉,旋即摇起了头,‘夫人身子本就虚弱,不日前还经受了颠簸的痛苦。’

我闻言只能苦笑着低下头避开解愠杀人般的眼神。

大夫又道‘按理来说,即便如此,夫人也尚有些时日,奈何今日又动了气,这才最终不幸离世,众位还望节哀才是。’

这时就连解愠也无话了。

惜月一死,我对京城也没有了眷恋,便又重新过上了四处流浪的生活。

一天,我路过红枫府,想起惜月喜欢枫叶,便上表朝廷请求到此为官,一方面算是纪念惜月,另一方面也能远离京城那个伤心地。

受祖上荫庇,朝廷最终同意了我的上表。

从此之后,我便在红枫府安定下来,既没有再踏足过京城一步,也没有再见解愠一面。

这便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小丫头若是不信,尽管回去找你父亲当面询问便是。”

蔷薇并未想到母亲的事居然会如此复杂,一时间百味杂陈,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久下人来报,下面乡村的里正与乡地已来得差不多了,空桑请他过去主持事务。

皇来终究心念暴乱的局势,既然当年的事情已经交代完毕,他便起身准备去见见里正以及乡地们。

而蔷薇几人也拒绝了皇来的挽留,再次启程踏上旅途。

不知何时,外面已然放晴,一束彩虹此刻正斜挂在远方天际。

月牙看得入了神,在杜娟的提醒下才醒了过来。

离开之前,他又转身看了看身后庄严肃穆的府衙,回想着当年的往事,竟无端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还是杜娟的私语将他拉回了现实,“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来是蔷薇家的仇敌?”

月牙耸肩摊手,无奈一笑,“他们家的事,怎么会随便跟我说。”

杜娟翻了个白眼,明显不信。

月牙见状,讨好地拉了拉杜娟的衣角,“嘿嘿,都是猜出来的。”

见杜娟有了兴趣,月牙立刻开始卖弄起来,“先前我们决定游历北方的时候,蔷薇是第一个相应的。

小妮子向来无利不起早,那时我就猜测她这么积极,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理由能是什么呢?最简单的当然就是复仇了。

蔷薇嘴巴严实得很,直接问她,人家当然不可能承认。

于是一路走来,我都让她跟闻芷做向导。

偏偏闻芷又是个极容易被说服的人,所以我们一路向北,真正的线路其实都是蔷薇制定的。

解老爷曾经说过,他这仇人权势极大,便是他自己也奈何不得对方。

解愠在京城的地位你是知道的,论个人财富,只怕在京城富地,他也能稳进前三。

让这样的人都无可奈何的敌人,放到地方上,又能有几个。

小妮子到底年轻,不懂得迂回,她制定的线路简单明确,在她的线路上,能跟解愠抗衡的人物其实也就两三个。

我稍加试探,大抵也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杜娟闻言心有余悸,“你既然都猜到了皇来是蔷薇的仇家,干嘛还去招惹他?”

月牙郁闷了一下,“你当我真喜欢找刺激?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琥珀。

这小子喜欢蔷薇,你又不是不知道。

偏偏蔷薇又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

这次我们不主动找上皇来,你觉得以后蔷薇不会主动来报仇?

与其等那时候琥珀受牵连,不如趁我还好好活着的时候,提前把问题解决掉。”

杜娟闻言一声叹息,“你活得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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