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一直等到声音微弱下来，这才继续道，“他叫琥珀，是天龙书院的新生，可不是野小子。

听闻诸位家里有钱有势，他日想要报仇，尽管来书院讨回公道便是。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我们今天来，主要还是想跟诸位谈谈老吴的旧账。”

对方捂着伤处，恨声道，“你们想要怎么做？”

“听说老吴欠着你们十几两银子，这钱我们打算今天替他还上。”

“十几两是三天前，算上利息，今天已经是二十两了。”

琥珀见对方还敢嚣张，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刚要上前，就被月牙及时阻止。

对方见状却吓了一大跳，赶紧从怀里掏出欠条，仍旧嘴硬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不信你们天龙书院的人就能不讲道理了。

你们想要出头也行，二十两银子拿来，我们跟吴老头的账就算两清了。”

月牙笑盈盈地回道，“放心，我们不至于为了二十两银子就毁了天龙书院的声誉。”

眼见对方舒了一口气，月牙继续说道，“只是不巧，在下今天出门走得急，没有带银子。”

“你敢耍小爷？”

“不要激动，我不是已经说过，今天的事情会有个了结，何况也不能让诸位白来不是。

琥珀，上笔墨。”

月牙话音刚落，琥珀十分配合地抹平了纸，端上研好的墨。

月牙接过毛笔，刷刷刷地写了起来，边写边不忘向对方解释，“这是一张二十两的欠条，既然你们用赌的方法赢了钱，我们自然也想用同样的方法还上债。”

“小爷今日不想赌。”

“那可由不得诸位，前几日老吴酒后恐怕也是不想赌的吧？

再说我这里白纸黑字，签了名画了押，你们若是能够赌赢，一来一去可就是四十两了。”

几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当先一人点头道，“好！既然你小子找死，小爷就成全你。”

对方既然同意，月牙便从琥珀手中接过骰子，就这从老吴屋子里顺来的茶碗做工具准备开摇。

谁知还没开始，就被对方叫停，“慢着，你摇不行，我们信不过。”

月牙停下手中动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诸位坐庄的话我也怕你们出千。

眼下似乎也就只有老吴可信了。

他是诸位的手下败将，诸位不会连他也害怕吧？”

对方哼了几声，没有反驳，月牙见状，把手中的茶碗连同骰子一并交给老吴。

老吴战战兢兢地接过赌具，还没摇，自己就先露了怯，“月牙公子，二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您可先想清楚了。”

月牙还没说话，对面几个纨绔首先不耐烦了，“有完没完，让你摇你就快点摇，我押大！”

月牙很有把握地朝老吴点点头，老吴跟着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始紧张地摇了起来。

很快，骰子摇完。

老吴轻轻掀开茶碗一角偏着头往里看去，刹那间便面如死灰，对面纨绔见状顿时喜笑颜开起来。

月牙看清了老吴的表情，再看骰子的结果，四四六点，果然是大。

他也不废话，当即拿起旁边的纸笔再次奋笔疾书起来。

很快对面纨绔也察觉了月牙的异常，“你这是做什么？”

“当然是继续赌了，区区四十两你们不会赌不起吧？”月牙说完晃了晃手里刚刚写好的欠条，上面的金额赫然变成了四十两。

“谁赌不起了，这次我还是买大。”

老吴见又有了希望，赶紧摇起了手中的骰子，然后轻轻揭开，没想到结果依旧让他大失所望。

月牙却毫不灰心，又拿起纸笔写了起来，“这次我赌八十两，就不信今天运气这么差。”

老吴这次摇得飞快，没多久便有了结果。

月牙看着老吴的一脸愧疚与苦涩，便是连结果都懒得看了。

很快第四张欠条出炉，一百六十两，月牙依旧押小。

可结果依旧是大。

这下子就连月牙自己都有些绷不住了，“老吴，你这手气也太臭了，我看以后你还是把赌瘾给戒了吧。”

“公子教训的是，有了这次的教训，老头子以后哪里还敢再赌。”

月牙不再多言，再次熟悉地写起了欠条，这次是三百二十两。

老吴刚刚拿起茶碗，还没来得及摇，就被几个纨绔所阻止。

“这次要是再输了，你下一把就应该押六百四十两了吧？”

计策被看穿，月牙却并不慌张，甚至还有心情挖苦对方，“原来你们也不笨嘛。”

“我们今天不赌了。”

“我一个输钱的还没发话，赢钱的怎么好意思不玩了？”

“好！想赌下去也行，三百二十两，你把银子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月牙摊手，“我没有。”

“臭小子，你玩我？”

“不是我存心耍你们，既然当日诸位明知道老吴手中没有十两银子，却还是很乐意跟他赌。

由此可知跟诸位对赌，是不用看身上是否有足够银子的。

那么就按照诸位的规矩，我身上不管有没有三百二十两银子，诸位也应该跟我赌下去才对。”

对方刚想要反驳，却见琥珀往前踏了一步。四人吓了一跳，再也不敢说什么。

月牙见状开始催促起老吴，“愣着干嘛，赶紧摇吧。”

老吴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摇了起来。

然而结果依旧是月牙输。

月牙默不作声，信手拿起纸笔。

“六百四十两，还是小。老吴，开始吧。”

对方眼看这般下去只有一个结果，明白今日已经讨不到好处，便拿出攥了许久的欠条，气愤道，“今天算我们兄弟几个倒霉，老吴的钱我们不要了。”

说完将欠条扔到地上，随即对老吴怒目而视道，“咱们的账早晚会算清，我就不信他们几个可以一直守着你这个老家伙。”

老吴哆哆嗦嗦地拿着茶碗，摇也不是，不摇也不是，只能为难地看着月牙。

月牙让琥珀阻止了四人的离开，冷冷地说道，“我清楚你们打的什么算盘，老吴如今没事告不倒你们，若他真的被诸位害死，以他没有家人的情况，也不会有人把你们怎样，对吧？

本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在这里把你们解决掉。

不过我还不想因为你们脏了琥珀的手。

老吴还活着的时候，当然没办法靠自己的事情把诸位怎么样。

不过你们不要忘了还有一个人叫刘老三。

刘老三加老吴，便是死人和活人都有了。

诸位走后，我会为老吴写一份诉状，之后老吴会以刘老三失踪多年兄长的身份，去衙门里状告四位谋财害命刘老三一事。

刘老三死在狱中的事，其中有没有蹊跷，四位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就算你们依靠家中的关系，应付下了老吴的状告也无所谓。

有了这次的状告做案底，日后刘老三若是再死于非命，诸位必然会成为嫌疑人。

那时我们再将今天的事情说与官府听闻，就不知诸位是否还能安然无事了。

我也懒得再恐吓诸位，不过你们年纪轻轻，虽然未来未必会有大好前程，但动手之前最好还是想清楚，用自己的下半辈子给一个糟老头子陪葬是否划算吧。

老吴，继续吧。这事我既然插手，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老吴很是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对面四人，又看了看月牙，轻声劝道，“月牙公子，不如今天就这样吧。他们既然选择放弃，我们收下欠条就此打住吧。”

月牙却很坚定，“赌场上输掉的，当然要靠赌再赢回来，难道还真指望着对方的同情不成。”

老吴长叹一声，不再劝说，手上再次摇动起来。

至于结果，竟还是月牙输。

月牙疑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拿起身旁的纸笔，正要再写。

突然对面几个纨绔发话了，“老吴，够了吧，还要再演下去吗？”

“住嘴！”老吴一反常态地呵道，随即腰杆也变得挺直。

虽然被老吴呵斥，但纨绔四人显然早有预料，反而是月牙三人吃了一惊。

到底是月牙最先反应过来，“老吴，你这是做什么？”

老吴侧过身，避开了月牙的灼灼目光。他轻咳了一下，大声道，“小姐，出来吧。”

话音刚落，门口便出现了蔷薇的身影。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开心地接过几个‘纨绔’刚刚重新拾起的欠条，笑眯眯地问老吴道，“赢了多少？”

“一千多两。”

蔷薇满意地点点头，“月牙公子，你现在可是欠着本姑娘一千多两银子呢，有想好要怎么还吗？”

月牙尚未接话，老吴却先急了，“小姐，我们事先可是说好的，这次只是为你出气，这些欠条可不做数的。”

蔷薇恶狠狠地瞪了老吴一眼，“就你话多，我吓唬吓唬他还不行吗？”

骂完老吴又转向月牙，“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呢，结果本小姐今天只是微微出手，你就立马中了圈套。

要不是本小姐心善，不跟你一番计较，今天保准让你赔的裤衩子都不剩。”

月牙此时还不愿认输，“虽然是蔷薇小姐人多，但从来都不一定人多就占优势，此时我要是让琥珀把欠条抢回来，小姐又该如何应对呢？”

回应他的是老吴，“老朽七岁开始习武，至今已逾五十载。琥珀小兄弟武艺高强，听闻杜娟小姐的功夫还在其之上。两位不妨一起出手，老夫乐意奉陪。”

琥珀闻言真要上前，却被月牙立刻拉了回来，“人家连我们的底牌都已经打探清楚，再要出手不是自取其辱。”

琥珀的冲动惹恼了蔷薇，“你还真要打人呀？要不是你们上次去我家胡说，搞得我没有面子，我才没兴趣陪你们玩儿呢。”

蔷薇的‘撒娇’让琥珀瞬间手足无措，“那个……上次解老爷没有把你怎样吧？”

蔷薇再次变脸，嘻嘻一笑，“放心，老头子好对付得很，小骂哭两声就好，大骂提我娘也立刻搞定。”

在外人面前这样说自家老爷，偏偏对方还是自家小姐，老吴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见蔷薇还要再说，他赶紧轻咳一声，提醒道，“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不然老爷问起来就麻烦了。”

“有道理，”蔷薇点点头，也不顾老吴地一再暗示，强行将手中的几张欠条叠好，然后得意地收入袖口中。

“陪哀家摆驾回宫啦！”

……

蔷薇走后，原本热闹的旧宅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还是杜娟最先开口，“我们也回去吧。”

她当先离开。

随后是月牙。

最后是琥珀。

三人默默走了好一会儿，月牙突然开口，“我反悔了，我决定答应解老爷的邀请，搬去他的院子里住。”

杜娟闻言略显惊讶，“你不会被打击到了吧？”

琥珀嘴上没说话，心中却是一阵鄙夷，“你刚刚被蔷薇给教训了一顿，又哪里来的底气去指导人家功课。”

先说明赌计开始之前其实已经有过多次暗示。

一、第七章有描写，如今天气转凉，湖水也跟着变冷，这时节实在不是投湖的好日子。

暗示了老吴投湖是有蹊跷的。

二、老吴的名字，叫吴慎之。

提醒月牙对接下来的事情要慎之又慎。

三、四个纨绔登场的时候，描写是，‘声音不断逼近，四名纨绔粉墨登场。’

要知道‘粉墨登场’并不完全等同于‘登场’。

粉墨登场有两个意思。

一是比喻坏人经过一番打扮，登上政治舞台。这里明显不适用。

第二是原意，是指演员化妆上台演戏。

对于看书很在意成语应用的读者，这里几乎就是明示了。

从老吴多次暗示月牙收手，就可以看出，计划并非出自于他。

而是出自于蔷薇。

四名纨绔演员出场时的描写是，来者如当初的蔷薇一般，人未至而声先到。

由此可见四人的演技带有浓烈的蔷薇风格，是经过了蔷薇调教的。

再看接下来的描写，说四人痞意十足。

能让原本老实本分的家丁演出痞意十足的感觉，可见蔷薇在此之前一定是经过了一遍又一遍地演练，而绝不是大小姐后面轻飘飘地一句‘微微出手’能解释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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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蔷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