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排风打量着穆桂英只觉得怪异,不禁连连发问“你为何会在公主这里?你这三年都不曾回过杨家,即便是宗保祭日。倘若是你在穆柯寨享福我也无话可说,可你这幅消瘦模样,都把自己折腾的变了个人一样。你这两个孩子要去穆柯寨看你,都被穆老将军一纸书信驳了回来,你这到底是为何啊?”
八妹若有所思,在一旁扯了扯排风的衣角。
“不急,咱慢慢唠,离开饭还有些光景,咱陪着这俩人晒个暖儿。”
杨排风当即寻了两把椅子搬过来,八妹与杨排风坐在了公主旁边,穆桂英垂眸,余光里却打量着赵书颖的神色,八妹佯装摆放凳子,实则余光打量着二人。
猛然间杨八妹手上的茶盏坠落,险些掉落赵书颖身上,穆桂英伸手一接,无奈的叹了口气。
“姑姑……”
杨八妹心下了然,施施然就坐“桂英这是承认了?”
穆桂英答“承认。”
杨排风与文广金花三人摸不着头脑,赵书颖尴尬的不敢看杨八妹。
她自幼去杨府,与柴郡主和大娘三娘走的近,那时杨八妹意气风发,痛打谢金吾,自己的父皇也曾青睐于她,却也被她毅然回绝,赵书颖心底是怕这个姑姑的,却又忍不住打探她的事迹。
八妹与桂英有相似之处,意气风发的女将军谱写传奇总是让人心动的,只是她太过刚直,不比桂英有趣,是以赵书颖从不敢与她多接触。
几人围坐在月老祠前,穆桂英缓缓讲出了三年的艰险,文广金花年纪小,吓出了一身冷汗,八妹与排风听完阴沉着脸骂道。
“王钦若这个狗东西!”
“皇帝也不是好东西,惯来主张仁德,却把桂英逼入如此境地!”
“就是!要我看当初回了火塘寨就不该回来!都怪文广捧回那劳什子帅印!”
八妹无奈的叹了口气,依靠在了杨排风怀里“可杨家忠义,我等不能辱没门楣,当年谢金吾掀了御赐金匾,排风跪地仍不许金匾落地……桂英,你作何想?”
穆桂英摇摇头“不在朝堂,不问政事,待我伤好了去打那狗贼一顿而后桥归桥路归路也就是了。”
八妹不好再劝,便道“放心,我与排风护送你回穆柯寨,不怕那狗贼。”
穆桂英却是笑着起身为她斟茶“穆柯寨山高路远,桂英并非是图二位姑姑的护送,是另有事相求。”
这次连赵书颖也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只见穆桂英在八妹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后,八妹神情变了又变,而后拍了拍胸脯道“此事交与我与你排风姑姑,你放心。”
八妹与排风在此待了一夜后就离去了,穆桂英因着伤势不曾饮酒,陪着用饭闲谈了会儿就回房换药休憩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回房的路上穆桂英想起床上卧着的人脑海里便想起了这句诗,与八妹排风相聚是好事,她不喜的是那个被世俗官场束缚的杨家,却并非不喜她这些相处多年的家人,是以今日兴致盎然,虽未饮酒,心里却有些飘飘然。
急着回房与赵书颖倾谈心中喜悦,却不曾想刚走进房内身后金花便探头探脑的跟了进来,金花今年正一十六岁,出落的风华绝代,眉目如画。
穆桂英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心下顿生怜惜。
“你在汴京且身为杨门之后,行事切记小心,当年你各位姑奶奶与叔伯爷爷犯的错要引以为戒,娘亲不好,做了胆小鬼,将你与文广留在杨家自己逃回了穆柯寨,你千万照顾好自己。”
桂英在愧疚的解释,金花却是没心没肺的孩子脾气“娘亲,您就放心吧,我在杨家过得快意的很,有奶奶教导,各位姑奶奶袒护,哥哥也处处照拂,您不用胡思乱想牵挂我。我就是想您了,您今夜陪我一起睡罢。”
二人在外间的交谈赵书颖听的清清楚楚,虽是失落却也期望桂英好好陪陪金花,听着二人离去的声响,赵书颖轻轻叹了口气,枕着穆桂英那半边枕头睡熟了。
金花的卧房离得不远,她挽着穆桂英的手臂喋喋不休的讲着“您是不知道,这两年不少人来杨家提亲,看上我的我都给打跑了,爱慕我哥哥的我也给打跑了,哥哥心里有人了。”
“谁?”
“百花公主。”
……
“金花,你又胡说!”
身后传来少年的轻斥,穆桂英回头望向已长成人的儿子,甚是欣慰。
她道“文广这两年内敛,不会像金花一般惹是生非,我曾远远在街上见过金花,却不曾见过文广。”
杨文广道“你该问金花做了什么好事!”
穆桂英不解的看着儿子与女儿,女儿很是心虚的低头嗫嚅道“我射杀了黄文灿,哥哥替我顶罪,如今是假死逃至西鹅头寺学艺。”
此事穆桂英不曾听闻,想来是陛下有意袒护,将消息封锁了起来。
她抬手想摸儿子的头,发觉儿子长得太高,于是改换方向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赞赏道“好小子,日后杨家要靠你了。”
金花赖皮的挽着穆桂英的胳膊往房内走,还不忘回头对着杨文广做鬼脸。
“我与娘亲先走了,娘亲今夜同我睡,哥哥不要羡慕呦。”
穆桂英回头看了眼儿子,任由家雀一样蹦蹦跳跳的女儿牵走了,年轻人睡得快,不出片刻就打起了酣,可惜了这副梨花带雨的相貌。
穆桂英蹑手蹑脚溜了出来想回去找公主,却不料一出来就撞见树下饮酒的儿子,她心虚的拍了拍胸口问“怎不去睡?”
身型高大的男子偏生长得俊俏不输女子,宽大的手掌,修长的五指,握着那小小的酒杯略显憨态,穆桂英没忍住笑,趁机摸了摸自家傻儿子的头。
“是有事想与我说么?”
杨文广醉醺醺的仰头看她,委屈道“母亲,我想你。”
穆桂英落在他头上的手往下顺势捏了捏他的脸“多大人了,还母亲母亲的,乖,金花讲你喜欢那百花公主,日后你立下战功便去娶她。”
杨文广不解“母亲怎知还会打仗?”
穆桂英嗤笑“因为人还不曾死绝,人性自私,但凡有人在世就会打仗。”
杨文广因这荒谬却在理的话笑了。
穆桂英一打量,发觉儿子俊朗非常,由衷夸赞“我儿样貌当真是世间一等一的好,娘的嫁妆与小金库都留给你妹妹了,你爹的小金库与杨府的日后都是你的,为娘我可颐养天年了……对了,休要告知你妹妹我此时溜走,为娘我先走一步辽——”
杨文广喝的醉醺醺的,丝毫不曾跟上自家娘亲跳脱的思想,只是觉得娘亲比从前要欢快许多,越发像自己年幼时那个明媚张扬的模样了。
看来母亲是雀,杨家是笼。
母亲如今是雀归于天,鱼归于水,自在的很。
难怪老太君会羡慕。
看着母亲走远的身影,他酒意上头伏案而眠,丝毫不曾多想母亲去了何处。
……
黑漆漆的一处卧房内,一个黑衣利索的爬上了床榻,一阵窸窸窣窣后。
“桂英?你怎回来了?”
赵书颖察觉周身一暖,被人圈了起来。
穆桂英低声道“金花沾枕就打起了呼噜,我想了想,觉得不如回来抱着公主睡。”
赵书颖困得睁不开眼,闭着眼翻身摸索着窝在了穆桂英怀里,丝毫不曾估计名门贵女的仪态,只有在穆桂英怀里她才睡的极好。
这一夜,夜深人静,难得的安宁。
次日,趁着金花未醒,穆桂英拎了食盒给她送来餐饭,杨文广仍伏案睡着,穆桂英伸手推醒了自家的傻儿子,将食盒放在石桌上随即唤醒了金花。
这一餐饭的光景却隔出了三年。
穆桂英又是不放心的一番叮嘱,让二人无事可来穆柯寨寻她,多带人马以防奸邪,又让二人好生侍奉老太君以及各位姑奶奶。
到了卯时穆桂英便送二人与七娘八妹离去了。
刚送走她们几个,彩云就带着穆柯寨的寨兵赶来了。
穆桂英笑着回头对赵书颖道“娘家人来了,你我也该回穆柯寨了。”
这次的马车虽不如之前那辆奢华,可却是宽敞结实许多,是彩云特意带来的,里面夹层有铁板,不怕冷箭偷袭,四马并驾跑的又快又稳。
只是可惜彩云与海棠这两个没眼色的非要跟着,赵书颖再央着穆桂英讲那神魔旷世绝恋,穆桂英便觉得羞耻,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开口。
气的赵书颖与穆桂英坐在一般,故作凶狠的瞪着对面两个泪汪汪的人。
“公主……海棠想你想得好苦啊……”
“小姐……我也想你啊……”
穆桂英拉着赵书颖的手忍了几人才没将这二人赶下车去。
这次一路平安,几日间就到了穆柯寨,赵书颖满山绿意新生欢喜,她终于又回来了。
她懂了穆桂英对穆柯寨的羁绊。
这样山好水好人好的净土,即便待上一世不出去也是极其安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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