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触摸的甜蜜和你》
夏以周/文
「这是一篇关于网恋的故事，故事的起始还要从高二下册那场不可战胜的夏天讲起。」
十年前的夏天，蝉声起伏不止。伴随温度节节的攀高，空气不断释放热气，在地平线上凝结成水汽，闷成蒸笼。很快，下午的一场黏腻烦躁的大雨如期而至，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乡下的空调只能够局部制冷，维持正常用户的供电，否则总电闸很容易承受不住大功率电器的压力消耗，尤其像这般炎热的天气，一个不慎极易断电。
啪嗒！说时迟那时快，电闸‘啪’地又跳停，失去了光源、面北朝南的卧室顷刻间覆入黑暗。然而过了几分钟后，整栋居民楼的左领右舍开始响起了雷电般的鸣叫，整座楼都在纷乱的踩踏中摇晃。
“哪个毛犊子又私自开空调了啊？”
“缺不缺德啊，别让我逮住你个鳖孙！”
……
吵嚷声逐渐远去消散在空旷的楼道之中。沈嘉树早已习以为常，额头冒了层细密的薄汗，贴身衣物从头黏到尾，实在太热了，她一边挥手开始扇风一边起身将陈旧生锈的窗户拉开。
前阵子学期结束，她被沈母从杭州送到绍兴外婆家这边。沈嘉树明显不太愿意但明面不敢表露，打心理嫌弃这片地。老房子建在城乡结合部，楼挨楼、墙与墙之间紧密贴合，稍微些动静十里八方听得到。
争执吵架、小孩的哭闹、白天乒里乓啦的打扫卫生以及夜里不可名状的嘎吱嘎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沈嘉树的神经，她痛苦地揉了揉眉心，一丝丝从窗台卷进来的风吹散满室燥热，瞬间抚平褶皱的眉宇。
哆啦A梦的时钟在慢慢行走，紧锣密鼓的雨点打落在铁皮屋檐上，叮铃哐当带起了阵有节奏的韵律。
沈嘉树提笔在日历上划去一道，距离成长又过了一日，她指尖转着笔看窗外雨丝成幕。
***
十八岁，可能对所有人来说是个值得且具有意义的年纪，是褪去稚嫩跨越成长的一个重要的年龄段。
三天前，沈嘉树的十八岁过得可谓是一地鸡毛，并没有预料之中那样充斥着愉快的激情和幸福，过程反而烦恼且琐碎。临近生日前与母亲大吵一架，吵架声不绝于耳，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遭到了邻里邻居的投诉和举报。
吵架内容也很简单，准备过生日的蛋糕在路上翻了。正当这时，不知道哪边窜来的野狗半匍匐的在马路边狂炫，踢也踢不走，从而侧面证明了狗吃蛋糕不会死。
当天夜里，沈嘉树要求蛋糕店重新做一个送过来，但却被沈母一口回绝，反过来口头教育一顿，无异于拿学习压她：“你对待生日要是能对学习这么上进就好了。”
学习、学习又是学习！
一下的功夫，触到了沈嘉树的逆反心理，转头回到卧室把门给锁起来。这个行为无意惹恼了沈母，叉腰站到楼梯口阴阳怪气：“没有大小姐的命，还有大小姐的脾气来了。”
然而历经这次生日之后，母女俩之间生了嫌隙，加速了沈嘉树的叛逆期的成长，平日里表现出一声不吭、听话文静的样子，实则沈母说什么就阳奉阴违对着干。比如叫她洗碗就故意没洗干净、晾衣服也是稀稀拉拉随便晒，故意让风吹走卷入楼下……
没错，单纯想要报复。
但最终下场，还是挨了顿沈母劈头盖脸的骂结尾，沈嘉树一脸委屈地咬牙只能乖乖听训。
渐渐地，日增的烦恼逐渐变多，尤其是那阵‘嘎吱嘎吱’地动静又午夜梦回般地响起把她给睡梦中吵醒。沈嘉树一气之下推开窗户，压抑已久的怨气倾泻而出：“楼上的，你们‘干架’能不能小声点，我明天还要做作业，要睡不着觉了！！！”
不久后，八方十里响起片稀稀落落地哄笑。见效很快，楼上的小情侣在这吼这一嗓子后真的消停了下来，这一夜，睡眠不足的沈嘉树总算可以睡个安稳的好觉了。
没想到在第二天夜里九点钟，楼上的那对小情侣像是故意报复似的，又在夜里来了通**甚至比之前更猛烈，配合男女时不时不堪入耳的娇-喘，整幢居民楼像是处在了地震中心，抖个不停。沈嘉树怀疑他们两的床会不会塌，然后从天花板处砸个窟窿掉下来砸死自己。
那样死法怕也太窝囊了吧。
在这既没有网也没有电视的老房子，通讯设备只有一个老旧的座机，要渡过的时间额外漫长，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的生活徒增了厌烦和倦怠。
光说乡下的城中村离城镇远的跟海峡两岸似的，有时候沈嘉树需要去图书馆借书，都要骑电频开两小时的往返，一趟来回差点给人冻成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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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穷乡僻壤的地方附近还有个公立的初中学校，学校后巷连接着无证经营的黑网吧、写着“传统地沟油，不怕你就来”的三无餐馆。灯红酒绿的理发店招牌印着彩色广告字样，在边上加俩大音响简直绝了，一到点那歌播得要比广场舞还要嘹亮。
从这条巷子里走出来的人都是这所初中的学生，在青春叛逆的年纪几乎每个都头顶个非主流的发型，嘴里叼着根烟，脚踩人字拖，一帮走在了潮流的最前线的哥仔。
学生时代，几乎没有学生不怕这帮邪恶的团体，尤其是他们还专门挑弱小学生勒索钱财，朝女学生吹流氓哨。因为学校管束不力，导致学生鱼龙混杂，负有“生育率比升学率还要高”美名的第一所中学。
幸亏沈嘉树很争气，能从小县城中脱颖而出，读到一所好的实验高中。这座学校是她以前就读的初中学校，犹记得那届初三生在中考以后能读重点实验高中只有十余多的人，这质量屈指可数。
能从小县城的初中升进城市的重点高中，不是光凭努力就行。要努力、天赋、运气三者不可缺一，沈嘉树占了前两样，而她的朋友林霜静占了运气，那年中考成绩不偏不倚刚好砸到实验高中的门槛，属实运气爆棚。
她两从小形影不离，因为这层关系她们经常被同学戏称为班级姐妹花。但在之前，差点让这对姐妹花彻底一刀两断。
主要是沈嘉树有个喜欢的男生，两人暗自的合计要不然在生日搞一出表白仪式，好歹林霜静与她暗恋的男生小时候还有层幼儿园同学的跨时代友谊关系，不看僧面看佛面嘛，约还是能同意出来。
谁知，一群人按照约定时间聚集抵达了，结果生日的女主角没来，好了，把所有人全都晾了。当天林霜静怒发冲冠、打了电话、通了消息，结果一个都没回，冒出的火气堪比红孩儿现世。
当日沈嘉树骑了电瓶车去快递站，收到沈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拆开快递是一部粉色手机，斜边还精心搭配了小挂件。在她登陆企鹅账号没几秒时间，到手的新手机差点没让林霜静铺天盖地的消息给刷爆。
省略了几百条消息后，还有几百条。
……
-女王：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的，我在帮你我就是狗！
停留到最后一句，沈嘉树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并不是故意放鸽子，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她自知不占理，回了一句。
-小群：那一杯奶茶赔罪。
-女王：哼！
哄人肯定要有诚意，沈嘉树感受到心在滴血，打字的手都在颤抖。
-小群：再加一个蛋糕，不能再多了！
-女王：不行！因为你我承受到了多大的折磨，再加一个mp3储存卡。
-小群：……行。
-女王：原谅你了。汪汪汪！
……
行，能屈能伸的林霜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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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把那楼上那小情侣得罪了，沈嘉树完美秉持着能屈能伸，惹不起我还躲不起的想法把东西搬到了一间附带小阁楼的储藏室。外婆外公两人刚收拾出来不久，空屋子还弥漫了股淡淡潮湿的霉味，位置比较偏，或许是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原因，一些木头家具都滋生了些大大小小的霉斑。
一束光勉强从布满的常青藤挤进，看不见的尘灰就会在空气中沉浮。沈嘉树一如照常地趴在床上写作业但作业底还垫了本意林杂志，看得津津有味。
这是她从小阁楼的箱子翻出来的稀罕物，没想到沈母小时候竟然还看言情小说，倒也称得上稀奇。杂志历经长久的沉淀，卷边泛黄，散发与空屋子等同的味道。因为光线过暗，床头柜放了盏小夜灯用来护眼，黄色光圈渲染了悲情的色彩。情到深处，沈嘉树的泪水模糊双眼，正要伸手抽了张纸欲要擦泪，耳朵灵机一动听到背后传来的细微声响。
与此同时，沈母正神不知鬼不觉把门拉开条缝隙，出现在背后默默注视。
周遭死一样的安静。
沈嘉树打了一个激灵，镇定自若地把杂志收拢到被子底下，确保能够万无一失的藏好。幸亏她早已形成听脚步的习惯。
早些时间，为了防止沈母多番盘查而练就各项藏头藏尾的技能。有时候，她戏谑地在心底想，等高中毕业后或许考个警校学个刑侦绝对拿手！
“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趴在床上写作业，眼睛容易近视的。”确认没别的异样，沈母才开口说话，不自觉地语气都放软了几分，“小树啊，你爸爸是不是给你买的手机了，你快递去取了吗？”
“取了。”她仰起脖子回。
“你外公外婆年纪大了，睡得早。晚上背课文不要太大声，房间不隔音也不要熬夜，你也成年了，手机你自己就好好保管。”沈母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作业一定要按时完成，知道了吗？”
沈嘉树点头：“知道了。”
说白了，收了也没用。毕竟这块破地方没个网络，手机在手上还不如一块板砖好使，还能顺水卖给人情，两全其美。
沈母把切好的冰西瓜和牛奶放到桌上，关上门就下楼了。
按照以往，沈母对管理电子产品向来严格，平常周末只能够上网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能够干嘛呢。而现在，沈嘉树对手机的运用也只限于读新闻资讯和看小说，连打游戏都一窍不通，实实在在的山顶洞人。
那会子网络才时兴，班级大部分人都喜欢逛贴吧，于是广为流传了一段口头禅“蓝瘦香菇”“神马都是浮云”“杯具”之类的网络热梗。
她还停留在“姨妈”是“月经”的平替词之中，无法自拔。
这时消息的提示音在手边震了震，虽然家里没有网但并不代表别人家没有网，沈嘉树下载了免费wife成功连了别家的网络。
她切开屏幕看了一眼，有一瞬间的晃神。前天因郁气闷滞在贴吧发了条帖子，没想到引起网友们的激情讨论，只不过评论走向情况不太妙啊。
帖子内容是这样的：
【我明明成年了但我妈管我还是很严格，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她进我房间的时候连门都不敲，我很讨厌这样。
现在我就读于高三，学校压迫得紧，回家还要被我妈严加看管督促学习，我明明很累了她却不能够理解我，因长期压抑的生活变得苦恼。
想出去玩都担心家里有门禁，因为超过晚上七点我妈妈就直接就会把我锁在外面。时不时还要拿我的成绩跟别的同学比较，如果一次考试排名降下几名，我都会害怕而感到窒息，怕我妈骂我。
最让我崩溃的是这次是我的生日，送来的时候蛋糕打翻了。我本来就挺难过，还被妈妈给数落了一顿，我非常讨厌她。】
-网友鲁智深弱柳扶风回复：你的母亲辛辛苦苦养大你，转头就发贴控诉你的母亲，真是白眼狼。况且高考本来就很重要，你这个年纪被人管着也是很正常啊！
-网友超级烦回复：帖主还是高中生啊，（笑脸）（笑脸）本人三十二岁，长相周正耐看，目前单身，港城人士。看到的话，有意向请加我企鹅号～深夜私聊（爱心）（爱心）为你解决烦恼～～
-网友赛尔、、回复：这样的人能不能滚出贴吧啊，毁三观……我恨不得自己父母长命百岁，上网一看贴吧，好家伙，果然互联网存有多样性。
……
清一色全是批判与指责，极个别还夹杂虎视眈眈的搭讪，沈嘉树忽然意识到现实或者网络没有人能够理解自己，向他人诉说困苦的本质与对牛弹琴没本质区别。
她深深叹气的同时欲要关手机时，又有条帖子弹了出来被顶在最上方，浮现在眼底一亮。
-sunshine回复：针对帖子内容，我想说的是希望贴主能够调节好情绪状态，好好学习。不要被评论影响到自身的思考，在你这个年纪有些叛逆和不理解属于人之常情。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希望贴主在正视叛逆情绪的同时，也能把握对家人的脾气及未来的准确规划。
沈嘉树盯了一眼，打字回复：谢谢你的解答。原本还想点开这位名为“sunshine”的头像看帖子空间，才发现他设置了禁人访问的权限。
因此惋惜了三秒钟。
善解人意的陌生人啊，在广阔的网络时代仅仅萍水相逢的一面之缘，却留下了无法触摸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