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脆的饼，咸咸香香的鱼膏和虾粒配合的特别好。李与坐下来吃饭的时不禁感叹这简直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嚼着嚼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阿婆，我下周带朋友来你这里玩好不好。”

外婆：“来啊！你平时没事都可以带朋友来的，多带几个来一起玩，热闹的。”

李与：“没，就一个。”

外婆：“那你问问她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李与：“阿婆你就做你平时做的啦，我朋友肯定不会挑的，我回去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过敏的吃不了的就行。”

李与又舀了一碗汤，夹起饼塞满嘴，没咽完就开始说：“唔，我还没问她的，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会不会来。”

外婆把饭推至李与面前，“你先别喝汤了，吃点饭才顶饱。”边说边夹香麦菜到李与的另一个碗里，

“多吃点青菜，对眼睛好。”

李与嚼着嘴里的饼，夹起碗里的青菜嘟囔：“谢谢阿婆。”

……

傍晚，李与顺着余晖来到草场。这里有棵树，李与很喜欢搬个小凳子来这底下看看书，发发呆。

出门前李与多披了一件衬衫，喷了花露水在脖颈，脚踝，手腕处，“阿婆！我去草场吹个风哈！”

外婆坐在藤椅上，推了一下老花镜看向李与，说道：“记得喷点花露水啊，在鞋柜上面。”

“喷啦！”李与弯腰用手去撩起鞋后跟穿好鞋，“我很快就回的。”

背靠着小木椅，李与放空地闭着眼睛感受风的存在。

郊外空气很好，在草场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橙粉的夕阳浸染着天地。

和风枕月，凝练星河，李与感觉自己醉卧在白云间，思绪飘荡，对了，要打电话问问程云……

程云面试完回去的路上接到了李与的电话。

“你周六要不要来我外婆这里玩，有草场，蛮好玩的。”

“啊？”程云的“喂”字还没说玩就收到一箩筐信息。

李与直直地看见天中的燎云愈发的暗黄，笑道：“对哦，还没问你周末有空吗，邀请你出来和我晒日头呢。”

上次看完电影两人极速地拉近了距离，李与不知不觉中讲话少了分客气，多了分熟悉。

“可以啊，我周末都有空呢，去你外婆那么，她会不会介意啊。”

“她可想我朋友来呢，不会的。”李与伸手摸摸地上的小草，站起来绕着大树走动，“不会很远，从我们那换线坐地铁可以到，大概一个多小时吧。”

“好呢”，程云低头笑笑，抬头望向天空，“今天的天很好看，我在回去的路上呢。”

李与摸索着树干转圈漫步，“是啊，不过肯定没有这边好看，下次来带你来看。”

“你这么说我开始期待了呢。” 程云会心一笑地低声回到。

“笑什么呢”，李与回到椅子上看着天空渐渐褪去杏灰，转成蔚蓝淡淡地袭上这个世界。

“下周三我还在大门等你。”程云说道，她回到住的地方，转动着钥匙开门，看到晃动的两条小鱼，心情很是愉悦，放下肩上的背包便往水池那走去。

“好的呢。”李与闭上眼睛感受着夜晚的宁静闲适，惬意地回答着。

两人安静了会，彼此都没有挂电话。

程云把手上戴着的装饰戒指摘下来洗手，用肩颈夹住手机挤着洗手液。打发的泡沫滑过每一寸指尖，最后随着水流一同而去。

李与感觉大脑有些困了。以前在学校时经常眼睛累了，大脑却还清醒着被各种模糊的信息和情绪紧绷着，即使知道自己应该放松下来了也是止不住大脑的载荷工作。

难得逃离都市来到外婆这里，可以暂时地丢下一切，做回当初的那个小孩。

“那我先挂了”，李与开口道。

程云擦干手，拿住手机说道：“好的。”

李与：“早些歇息，面试辛苦啦。”

程云：“你也是。”

挂完电话后，程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了会手机，抬起手臂靠在眼睛上，想着学校的事，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春风又至，一扬一扬地吹起李与的发丝，吹进渺小人类的衣裳里。

夜晚偶能见到云的影子，是风托着云，还是云追着风呢？闭上眼感受这个世界，恍如天地间一叶小舟。

“人居一世，忽若风吹尘。”

李与感觉小时候的一切还在身边，老家还放着的外婆的木床，房顶的瓦片，蛙鸣蝉鸣，蝈蝈声，摇动的蒲扇。

望着窗外，看着星空，那时的夜空在李与印象里宛如深蓝的大海，多么惬意。

现在夜晚的天很少有李与印象里清澈的墨蓝了。在市中心时常是灰黄灰黄的，到深夜才转黑。

李与突然觉得她这一代人很幸运，小的时候世界还没有那么智能化，童年都是和朋友们的嬉闹，每次放学都会想着去找小区的玩伴玩耍，周末回老家时和那边的朋友们一起去后山“探险”、“寻宝”。

流水啊、青草啊、大树啊、蒲扇啊，那年忽然降临的雨，留在小区池台边的玩具面具，夏天和伙伴一起用长杆子戳芒果的日子，当时就觉得很美好。

晚上回去播放的电视台，大大重重的电视肚，天花板上的大风扇，偶尔吱吱呀呀的落地扇。

只是房顶大风扇现在也早已消失在楼房里了，只有在一些老房子里还存在着它们的身影，随着旧的人，旧的时光一起被封存。

所念之人，所念之事，所念之物，留在远远乡，隔在远远天。

后来李与上了初中，开始有了自己的手机，随着时代的发展一起进入了新的时期。

世界在变好，也在变累。

现在回想到小时候的玩伴甚是怀念，当时觉得绝对不会分开，现在却早记不起对方的名字；搬家前承诺的不会忘记，如今却难以触碰到任何一点消息。

李与觉得现在的小孩很幸福，出生在互联时代，也有些可惜，她们是真的难以再碰到纯粹玩乐的童年了，取而代之的是电子游戏，也不会像自己小时候一样那么常玩跳房子，爬虾的游戏了。

她突然想到现在教的初一妹妹，周末全部被各种补习班和兴趣班占满了，没有自己静静思考的长时间，一直被迷迷糊糊地灌着知识，听懂了也只是听懂了一下。

家长和学校也不能怪她一有空就玩手机，明明不全是她的错。

……

李与拎着凳子回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郊外夜晚恬静，让人不自觉地回到早睡早起的日子。只是外婆的习惯更早了些，听几首电视里的曲，收拾一下厨房，洗个澡一般就去休息了。

李与每次独自来到外婆这都会陪着外婆一起睡前说说话，听着外婆讲她以前的事，虽然有的时候外婆会重复讲一些，但李与也只是大咧咧地吐槽一下：“阿婆我听了三回了，我可以背给你听啦。”却从不会表现不耐烦。

外婆虽然不怎么识字，却是很有生活文化的人。

那时高考完要填志愿，李与很讨厌听父亲讲的“大话”，“空话”的说教，明明他自己也没有变得多厉害，却总是指指点点高谈阔论。

那年李与逃到了外婆这里，外婆知道孙女在苦恼填报志愿的事情，也没多问。

那年夏天很热，蝉鸣吵闹。热风股股地吹，漾动着绿叶。

李与每天都汗津津地对着风扇吹风，也不提自己的事。

外婆不喜吹空调，到了夏天都是枕着凉席，开着咿呀呀的风扇度过的。那天外婆去附近的市场买了两个大西瓜回来，用桶吊着放进水井里冰着。

晚饭的时候外婆做了李与小时候最爱吃的番茄炒蛋。外面的番茄炒蛋总爱放白砂糖，李与吃不惯。

外婆说现在的番茄为了产量大些，种的快，番茄肉都没有以前有味道了，淡得很，做番茄菜系都要另外挤番茄酱调味才能浓郁一些。

但外婆自己种的番茄果肉内里足够厚实，切片的番茄连带着溢出来的汁，先下锅密密的油煎一会，汁液都从果肉里析出后再加点水复煎一下。

等到番茄已经失了一半的形，浓稠绵密之时，直接下打散的蛋液，蛋液微微成形为蛋块时就可以做最后的翻炒了，这样炒出的番茄蛋李与百吃不厌。

“阿婆，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理解我爸。主要是他老是在那里说谁谁这样做赚了多少钱，发了多少财。

告诉我你就去这个那个，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去认真地去了解，根本给不出真正的建议给我。”

李与缓缓地夹完菜，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饭，“我和他生活这么久了，他会说什么我都能预判到了。每次到了过年都在那里说表姐的不好的，没有听他的话去考公务员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就是烦他，要是没接受他所谓的今天一句明天一句的建议，过后我遇到挫折和暂时的不易了，他肯定马上就来一句‘当初你要是听我的……’。

可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没有走过的路谁会知道怎么样，同一个目的地也不可能大家的路都完全一样，我们都是从不同地方不同海拔出发的。

老爸天天说谁谁家的人又怎么光鲜亮丽了，谁知道人家背后走过多少路，她感到开心吗幸福吗，说不定对于旁观者来说却是：商品仅供参考。”

李与讲着讲着，含着嘴里的菜哽咽道：“阿婆……我知道他是想为我好，可是我一和他讲到这些就会吵架，我一想到他怎么说表姐的，我就很怕我的以后也会被他这样说来说去，可是我对于这个世界又什么都不知道。”

外婆多拿了一个碗给李与舀汤，“喝点汤来，别噎着了。”

“哎呀李与，莫怕啊，你就根据你自己想的填，问问其他哥哥姐姐们，你爸就是这样，听听他讲就好了。”

“选错了也不怕啊，我们的日子哪有对错那么分明的呢，你想，上完大学就直接赚钱自己独立出来就好了，我当年离开我娘时也瞧你这般大。”

“当年也不少人劝我这，劝我那，生活嘛，怎么可能一帆风顺，错错对对家常事罢，别太管你爸的唠叨了。”

外婆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李与的头，拍了拍她的背：“李与，你健健康康的，能养活自己就可以了，以后要是有一会养不活了也没事，找阿婆，阿婆给你钱，要是阿婆还活着的话。”

李与浅低着头抹眼泪，哑声道：“说什么呢阿婆，你肯定长命百岁看到我盖大房子挣大钱，到时候给你买大金镯子戴，肯定贼拉气派。”

外婆呵呵地笑，看着李与碗里的剩饭，夹肉给她。“你考的分够吗，来广安读书呗，大城市机会多，还都是你们年轻人嘞，我也能多去看看你。”

李与吃完碗里的菜，“够的，就是看能不能去到好一点的专业了。”她站起来又舀了一碗汤，挑了挑汤底的肉骨头啃，“那肯定还是我来找你的啦……”

晚饭后，婆女俩搬了凳子到草场开西瓜吃，夏天的西瓜在井水里浸了一天，格外的清凉怡人。

外婆开了个大的，切出一半叫李与拿勺挖着吃。之后的好久好久，李与总是能回想起这天晚上，夜宁风微，西瓜冰凉甘甜，阿婆在旁边轻摇着蒲扇给她讲着从前的事情。有意无意地努力告诉她其实很多东西都没什么大不了，你已经尽力了，从心所欲一点。

李与知道外婆在用她质朴的话来安慰自己，心中汩汩暖流，好在还有一个地方是她可以逃离的乌托邦。

过后几天，外婆叫人上门在李与的房间安了空调，李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白天走来走去又停下嘟着风扇吹的样子被外婆注意到了，还紧张纳纳地问：“阿婆我是不是半夜起床出来吵到你了。”

外婆眉眼一挑：“你半夜被热醒了不早说，我吹不了空调，不然早该想到给你房间安一个。”

“啊，没有……好吧确实挺热的。”李与挠挠头哈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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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