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这结婚典礼就在清平大饭店举行,一排人摇摇晃晃喜气洋洋地来到这里吃席。

康琳被推来推去,主事的人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尽被围在这一声一声的:

“恭喜恭喜”

“早生贵子”

“百年好合”里,

好吵啊,她只觉得。

康琳记忆里,这婚礼说长也漫长,说短也转瞬即逝。

她实在是没记住新郎的脸,只记住了那四人在远远的地方站着望她的时候,温卓红着眼眶与她对视的那双眼睛。

温卓真好看啊,穿着那件白金小洋裙,卷卷的烫发,踩尖口棕皮鞋,戴着碎闪细耳环和珍珠项链,不对,没有项链,她这才想起来,这项链突兀的藏在她的红色嫁衣的高领口之下。

康琳低头看着自己穿的织缎血红窄袄袍,外套的看似阔大的血婚披袍,她想着自己和她对视的时候应该是笑了的,可惜她记不住了。

康琳去到夫家,踏上拔步床的那一刻,她回头想去看见什么,却终是留下了那天晚上以来的第一滴眼泪。

她丈夫还以为她激动得流泪,喜上眉梢的笑呵呵地扯着她走去。

哪知道这滴泪越来越多,接而,流泪的人也越来越多,战乱,打过来了。

海都警铃响起,逃跑的逃跑,内斗的还在内斗,一团散沙。

海都的学生们开始站起来喊话,要求停止内斗,团结抗敌,拒绝签订丧权条约。

开始只有一两个学堂的学生,陆陆续续的燎原之火迅速燃起,整个海都的学生都站了起来。

炮弹轰过来了,许诺和依曼也加入了康凝和她的同学们,与千万万的同胞们大规模地示威游行。

何香的同事有些跑了,有些留下来一起保护着她们的孩子们,一齐呐喊着。

军警疯狂镇压他们,昏头转向的人怒斥她们为人教师却带坏孩子。

何香和老师们对着那刀枪,红眼冷看,铿锵有力道: “若我的学生们在这危在旦夕之时却是麻木不仁的,那我们的学堂办的有何意义?!

“若我的学生们不去争取未来,这书读罢?这国何在?我还教甚么书!当甚么老师吗!”

学生们喊起来:

“打倒强盗!

除军阀!

共团结!

革命必成功!”

同胞的炮弹也轰过来了,大批军警宪特用刀枪阻止学生游行,这些人先是对保护学生的老师们下手了。长刀尽刺,短/枪尽射,冲突爆发,满地狼藉,到处都是血尸。

何香没躲过,不知道是谁,掏出枪来一枪打在她胸口上,人当场就没了。

许诺和康凝怔怔地看见,落下滚烫的血泪来,康凝跑上前去,抱起何老师骂叫着。

“何为刀尖对同胞?

当错!当错!还不快快醒悟!

与其忍辱生,毋宁报国死!”

“国仇未报心难死,忍作寻道觉泣你才上于没!

劝君莫惜头颅贵,留得中华史上名!”

同学们和她一同喊道:“如若团结!倭寇何敢!”

康凝流下泪来,“将我巾帼裳,换作征衣去!”

姊妹们和她一同喊起,刀枪又起,她在一片混乱中被许诺和简依曼急急拖拉走去避难了。

混乱,伤痛,鲜血淋漓,呐喊。

忽有几记刀尖向简依曼袭来,许诺回头见着,瞪大双眼直接推开简依曼。

简依曼吼道:“许诺!”

扑通一声,两人跌坐下来,怔怔地互相望着。

简依立马爬起来:“许诺!”

她颤抖着手摸看起她的身子。

“我天?我们怎么突然回到这条雾绿大道上了?”

许诺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惊讶地发现只有血,没有破洞的伤口,她蹭得一下站起来,对简依曼说:“诶?我没有受伤啊?不对,我们怎么回到这里了?”

简依曼见她没事,松了一口气后打了一下她:“你刚刚干嘛!它对着你心口那去啊!要是真的扎进去了你就死了知道不!”

许诺撇撇嘴:“我哪有时间想这……”

简依曼现在还吓得直流冷汗,气看着她红棕的眼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诺感觉自己像犯了什么事情一样,她不满地嘟囔道:“干嘛凶我。”

简依曼皱眉瞪她,“我分明是……”

许诺打断她的话,“你小心肾上腺素飙升爆了心脏。”

简依曼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一会后,她们开始缕着发生的一切。

……

康凝一回头发现许诺跟依曼都不见了,她没多想,现在乱得很,指不定是往哪个方向跑去了。

这天晚上,康凝赤红着眼眶,对着镜子想起了何老师之前对她讲话。

战争爆发前夕,康凝请教着何香当下的局势和女子进步之事。

倒不如说是讨论,何香扶着她的肩膀,道:“救亡图存,已是刻不容缓的事情。革命乃我们婦女唯一生路。”

又言:“全国同胞半数之婦女,关系于民族存亡之大,不亚于其他诸问题,但当务之急乃救亡,再争权!”

康凝的想法如此,看着老师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可如今老师已不再,怎能继续再当室内温植?

两泪茫茫,康凝拿起剪刀,一点一点的狠狠将自己的长发剪去,危难时刻,须投身救国之伍。

她决定要带着老师的愿景,北上参军,康凝暗暗下定绝心,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

黑云压城,残血稀存,凌晨,街道上并没有几许活人,路上横纵的尸体还未被那些人尽除去。

一人跛着脚,一颠一簸地走来,似乎丝毫闻不到血水之腥,尘汗之臭,直接用手去翻那些尸体。

她的眼睛因为在夜色中长时间眯眼细尽寻找,干涩疲劳,疼痛难捱,直到两手都血尘尽脏,她才见着熟悉的脸庞。

其实何香这青灰的脸上早已破烂不堪,但她就是无法忘记这张脸,这人哆哆嗦嗦地把何香抱起,从尸堆里捞扯出她来。

“老师,老师,老师……”

这人流下眼泪,嘶哑着声音说道:“我还没来得及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呢……”

“老师,您救了我,能不能让我现在换你的命啊……”

这人扛起何香,又一颠一簸地走起来,没走几步就摔了个大跤,常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积黄瘦矮,个头才长到一米五,她抱着,拖着,扛着,背着何香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直到来到一个山脚下。

她先把何香安放在旁边,再从腰部扯下带来的小铲刀,开始在这里挖坑。

后来她开始直接用手交替着挖,土地渐渐凹下去,坑渐渐变深,显出雏形,等到她再度抬头的时候,天山之间已经开始出现熹微的鱼肚白了。

她红肿着眼睛,把何香抱进这挖好的坑里,想起什么,她又赶紧着跛腿摔跑回她那睡觉的地方,把她唯一的蒲席拿出来,再又折跑了回来。

好在天色尚早,这儿又足够偏僻,没人经过这里。这人将她的蒲席盖在何香身上,再一一细细将其包好,才缓缓直起酸腰,耙来土重新盖上。

终于填好坑,埋好土,她累透了,在树边坐下,喃喃道:“老师,我听闻她们叫你何老师……我从小没个正经名字,现在起我想给自己起个名字,可以吗?我就叫小何吧……”

一夜劳作未眠,这人靠着树干,不一会便沉沉睡去了。

……

将近一周以后,康琳和温卓收到康凝的信件,才知道她已经离开海都了。

又过一年,康琳生了一儿一女,儿夭折,女存。不到半年,她的丈夫染上麻药,康琳将几近耗尽的钱财、粮食提前转移给温卓保管,丈夫无钱可吸,染流病,瘦骨嶙峋死去。

二十差一,药业终败落,康琳不理父亲劝阻,重新起业。

“你个女子能成何业?莫伤风败俗!作人笑话!”

康琳冷眼相对,坚定道:“清王朝已亡,爹,天变了。”

“国难当头,外人强侵,民族企业振兴何谈男女之别?”

“我是女子那又如何?

我也是人,我也有血,我也有泪,我也有心跳!

您阻挡不了我!”

怒气,秋起,父亲病倒,紧接着他受了暮秋的风寒,邪毒入侵,缠绵病榻半月,终一病不起,年前去世……

温卓重新把那一箱子的书送了回去,她们继续一起整理之前的约定,从古到今,从内到外,可惜资料太少,太残缺不全,合合拢拢才有预想的四分之一。

今天温卓过来给康琳送些东西的时候,在某个拐角的小巷上遇到了许诺和简依曼。

就在刚刚,许诺的手机莫名其妙的有了两度电,她俩坐在大道上,赶紧搜刚刚动乱的时间和“海都”这个词,没有记录。她们又搜种种她们在那里的日报上看到的大事件,可要么根本没有这件事情,要么时间点完全是乱的。

许诺:“明明A和B是一前一后隔了五年发生的,怎么到了那里却是B先发生,而且是同一年?”

简依曼:“而且有些事情这里根本不存在,我们这有些当时的大事情那里也没有。”

许诺:“奇怪……”

而后许诺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她俩一齐看起新收到的消息。

“N953工作 : 异常中断,稍后继续,静待恢复。”

许诺赶紧打起字来:“你谁啊!不是,温琳到底谁啊!”

“您已正确锁定工作区域。”

什么?牛头不对马嘴,许诺气着刚想继续问,手机便又没电了关机了。

简依曼:“这发件格式确实不对,局里不会这么发的。”

许诺撑着下巴道:“真的是周姳姐说的‘磁场有波动’?”

简依曼微微摇摇头:“我感觉不像,不过得回去才能问她了。”

许诺起来,“我们看看能不能像前几次一样走出去吧,虽然它说了待会继续。”

“这个破班我真的一点也不想上了,要把我的命给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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