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红颜知己,不知凡几

灯月交辉下,君赢羽静静望着慕昱风。

慕昱风率先行礼,道:“小王参见王爷。”

君赢羽神态如常,缓慢踱步向他,凝神站定,抄手笼于袖中,头略侧,嘴角轻撩,忽然露出一抹浅笑,道:“睿江王真是好兴致,赏灯赏月赏美人。只是不想,今日赏的这美人,竟是陛下与本王的胞妹。”

“小王惶恐。”慕昱风低头拱手,不敢怠慢道,“小王与镜云公主两情相悦,实是宫规严苛,小王想见公主一面万般艰难,这才出此下策。”

灯光月影之中,君赢羽只站定在那里,便是一副文华贵重,闲雅清刚之感。因他凤眼修眉,平日不笑时只觉雍容淡然,华胄皇气浑然天成,微微浅笑时便是又是一番风度俊逸,儒雅妩媚的气度。

慕昱风猜不透君赢羽心中所想,只得又硬着头皮道:“小王待镜云公主情深意切,得公主青睐,实是三生有幸,自当一生不负。”

君赢羽不说话,只微笑静静看他,这时有仆从上前,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把座椅,君赢羽撩袍座下,笼袖抱臂,气凝神定,微微侧身倚于椅中,又是一副慵懒贵气,闲适舒展的从容之态。

慕昱风见状,不由冷汗涔涔而下,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才听君赢羽缓缓道,十分气定神闲:“睿江王总是让本王这般看不清楚。一会倾心这个,一会又喜欢那个,红颜知己不知凡几,如今,连本王的胞妹亦是芳心暗许,难逃出睿江王的掌心。”

慕昱风道:“小王与锦央总归是有缘无分,等闲离别易消魂,不如怜取眼前人。”

“前日,才见睿江王因贵国尚元将军之女饮酒伤神,这才多少时日啊,今日却又见睿江王心意回转,与本王胞妹私定终身,说是一生不负。睿江王之言,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难道睿江王的心如那马蜂窝,诸多巢孔,一个巢里便住着一个人。”

君赢羽玩笑一般地打趣,说话间,翘腿,低眉,整理了下衣摆,看似随意,抬眉望去,却字字如锋。

慕昱风心中一慌,沉住气,只是低低道:“小王是真心喜欢,真心喜欢公主。”

君赢羽再露出一抹浅笑:“睿江王不知,以今上疼宠镜云的程度,怕是绝不能容忍镜云嫁去他国,不若睿江王入赘来我朝,做那和亲相公如何?”

这话说的轻飘飘,看不出有心或无意,慢慢倾泻而出的威压之感,气定神闲而又从容不迫,上位秉权者的不怒自威,瞬间便让慕昱风自觉如芒刺背,惶恐不安。

他刚要再开口,却忽听庙外一阵骚动,有人冲进庙内,跪下慌道:“启禀王爷,大事不好了!臣等护送公主离开,半路,半路公主被劫走了!”

君赢羽听罢,眉头一皱,拍椅而起,厉声道:“究竟出了何事?!”

皇宫大内,高手云集,本次伴随镜云与君二出行的又精挑细选,高手中的高手,怎会出此差错。

那仆从道:“臣等一行人护送公主,可谁知走在半路上忽觉天旋地转,好似中了迷香一般,瞬间便人事不知了。待臣等醒来,公主便已不见了!”

那仆从说得结结巴巴,一看就是战战兢兢,公主丢失,何等大事,君二王爷盛怒之下,必斩首级,怕是难以活过今晚。

仆从说罢,忙伏地跪拜,道:“臣等罪无可赦,请王爷降旨赐罪!”

谁知君二却仅是眉宇微皱,他语气缓了一缓,闭目,又重新睁开,沉着道:“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找到公主,并非责难赐罪之时。”

“楼扬!”

“臣在!”楼扬下跪领命,拱手听令。

君二镇定道:“你马上去六皇子处借调一队暗卫来,他是御前侍卫军统领,兼掌暗卫营,手中有一大批秘密探案的好手。你带他们去公主失踪之处探查,看可有什么线索。”

楼扬略一沉思,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君二已解下腰间玉佩,赠予他道:“你是我广御王府侍卫,六皇子该识得你,这玉佩权当信物,六皇子自会借兵于你。”

“是!”楼扬拱手应是,领命之后忙地带一队人马去了。

君二又道:“你等速带本王去公主失踪之地,本王要亲见现场,公主到底如何丢失?”

众卫领命,君二甩袖离去,临走前还看了慕昱风一眼,那眼神暗藏厉光,微怒之下已是盛威,慕昱风与他双目相接,只觉小腿肚发软,忙低头拱手,道了句恭送王爷。

君赢羽走后许久,忽然有一伶人打扮的女子,跪倒在慕昱风面前,道:“王爷,君二已亲自去查了,当如何应对?”

慕昱风闻言,默然不语,灯月交辉之下,他缓缓走到了君二坐过的座椅畔,抬起手,轻轻拭去上面的微尘,云淡风轻道:“不必惊慌,纵是大名鼎鼎的君二王爷,也查不出什么来。”

君二王爷,所谓的君二王爷,不过是芸芸上位秉权者中的一员罢了。在公主丢失这件事上,他又有多大的能耐可以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要出宫的是公主自己,要来看戏的是公主自己,要与外男私会的又是公主自己。就算今上怪罪下来,也是他君二带公主出宫,护卫不力罢了,算来算去,都牵扯不到自己头上。

慕昱风一如方才君二那般,撩袍坐下,侧身倚于椅中,抬头向庙外望去,只见天空灯火漫天,似是将那星子都染红了。

“夜未央,愁添香。天涯路远当思量,何以歌参商。”慕昱风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毫不相干的事,“珚玉,你跟着本王多久了,多大了?”

却原来那伶人唤珚玉,珚玉道:“回王爷,婢今年十六,跟着王爷已有六年之久了。”

慕昱风望着天边星子,眼神迷离,他感叹道:“六年啊,却是很久了。六年过去,她应该也像你这般大了罢。”

珚玉有些听不懂,她抬头,却见慕昱风一派淡淡神色,仿若陷入在自己的情绪里,许久,才听他低声道。

“.....你不知,本王有一个妹妹,她与你一般大,如若不是年少时离开,她也会在自家哥哥身边长大罢。只是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珚玉忽然有些不懂。世人只道,邃羽皇室向来人丁不旺,上一代先皇据说只有当今圣上慕昱璟与睿江王慕昱风两位皇子,何时又有一位公主?珚玉心道,莫不又是什么皇室秘辛,不便她知道的罢。

邃羽皇室之所以衰败至今,据说,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内斗。

先皇与上一代亲王之间,互相倾轧暗自毒害。先皇曾被人以慢毒入药,时长日久,走时早已毒入肺腑,这才英年早逝,以至皇权旁落。先皇后与先皇爱妃李氏分别诞下二男,一是今上慕昱璟,一是睿江王慕昱风。因先皇长期以来服用毒药,因此先皇后与李氏诞下的男婴也是身体异常虚弱,有早夭之相。

多亏先皇后仁慈善良,特求相国开恩,寻来世间千万良医,这才险险保下了两位皇子一命。然,神医只能保命,却不能除根,两位皇子长大后,依然是身体虚弱,时不时就会大病一场。

彼时,慕昱风六岁,慕昱璟四岁,先皇后之子慕昱璟奉先皇遗诏,登基为皇,由崔相兼国。而睿江王慕昱风也不知是做错了什么事,六岁时,便被人送出宫去,秘密养在邃羽一寺院内,寺外有重兵把守。

同年,先皇妃李氏病逝。

直到八年前,皇帝陛下终于亲政,说是想兄长了,这才将年及弱冠的慕昱风年接回皇宫,赐予外相之权。好在慕昱风虽一直长在寺院,但天资聪颖,学业功课也没落下,不过一年有余有余,便已在政事之上游刃有余,很有政见,成为邃羽栋梁。

想来慕昱风这十几年养在宫外,得寺院高人治疗,身子越发好了,也不像小时候时常生病,而今上却是身子一年比一年不好,偶尔病重,每每陷入昏迷,许久才能转醒。

说来,先皇妃李氏这一病来得十分蹊跷,从发病起到皇妃殁,只不过月余,待到接回睿江王时,也只说睿江王是先皇后所诞,不忍亲生皇嗣流落在外,至于李氏,只字未提。

而睿江王有胞妹一事,更是从未听人提起过,这又是一桩奇事。皇家秘辛,常常你死我活,其中暗流汹涌,不可言说。

珚玉想到这里,不敢再问下去,忽听慕昱风又继续道:“珚玉,你是何时起跟着本王的?”

“七年前,主公外出巡游,在春风如意楼,王爷摘了妾身的红花。那时起,妾身就一直跟着主公了。”

慕昱风想到,是了,他那时刚回宫不久,宫中大小事宜全不熟悉,整日与崔相周旋,身心疲惫。又逢燕锦央出嫁他国,心中寂寞凄苦无处可话,遂在一群纨绔的怂恿之下,便去了春风如意楼消遣。

春风如意楼是邃羽最大的妓馆。

当中有窑姐儿相公,如花美色,如意清倌,想要甚样的,都是一应俱全,保准合了各位爷的眼。

女子接客头夜,照例要摘花买标。

慕昱风去时,恰逢珚玉初夜摘花,其红花挂于楼顶拍卖。珚玉一身儒服男装,一把折扇,立于阁楼之上,她与人纵谈时势,和诗唱歌,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几分娟秀的书生意气,颇见风骨。

慕昱风二楼雅间小座,楼下熙攘一片,慕名买标者甚多,珠帘之外,遥遥望去,他见那珚玉目光清隽,左看右看甚合心意,便出了大价钱摘了珚玉的初夜红花。

清身的窑姐儿初夜最贵,慕昱风见那珚玉很有风骨,由不得想当晚很要费一番周折,却不想那一夜珚玉竟十分放得开,慕昱风也很是尽兴。

梳弄一夜后,第二日,老鸨前来房中庆祝道喜,一来一去,慕昱风便在春风如意楼住了一两个月,花了大价钱,他自也成了他人眼中的纨绔王爷。

时日长久,每不顺心,他自去珚玉处休息,每每竟是一夜好眠。

这次来煜羡时日颇长,长夜漫漫必定无趣,便带了珚玉来,以解百忧。

慕昱风侧头望着她,拉上她柔软的手,捏了捏:“想什么呢?”

珚玉默默,慕昱风遂将她拽住怀中,坐于自己膝上,柔声哄道:“这个世上,只有你知道我的心。”

是了,只有珚玉知道自己的心。

想来想去,回宫八年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竟只有一个珚玉。寂寞无奈时,是珚玉配着自己赏月喝酒。孤独困苦时,是珚玉在自己身边悉心照料。他心中那些微末之事,虽未曾对任何人启齿,但他想假若有一天心事决堤,能让他一吐为快的,怕只有眼前女子了罢。

他是有心事的,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那些旧人旧事困扰于心,夜夜梦魇,不知何时会让人精神崩溃。

“今夜,你也陪着本王罢。”

慕昱风搂了珚玉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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