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词烟从未以这样快的速度御云飞行过，全身的灵力都在流转，随之而来的是筋骨间的疼痛和心里震惊愤怒带来的干呕感。

抵达泯海，日暮正西沉，残阳如血，染红了半片苍穹。

词烟第一时间冲进仙牢，却被一股强大的神力震了出去，那是凭空多出来的屏障，必是她师尊所为。

她愤怒至极，使出浑身解数，灵力如惊涛骇浪般奔涌而出，生生地将咒术屏障破开。

临逍却不在里面，只剩一只小兽呜咽地喊着她的名字。

“词烟。”

词烟冲上前去，将连瑞拥入怀：“我在。”

词烟还记得第一次见连瑞的样子，对方嚣张跋扈，动不动就红着眼、龇起牙，想威胁人，任性又傲娇。

相处久了，词烟渐渐发现这些只是表象，连瑞的眼睛很大，明明可以容下世间所有的春光美景，事实上却只有一抹化不开的寂寥落寞，遮蔽所有。

想来他是缺人关心的。

词烟并没有特别地优待他，但心里却是希望他能在这儿过得比魔界开心些的。

可到头来，他在所谓最安全的神界，被逼现出原形，献出鲜血，此刻正脆弱无比地躺在她怀里，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词烟，你现在信我吗？”连瑞轻声道，“我不怕疼，但我想被你信。”

“我都看到了......”词烟拥着他，心里很疼，“对不起。”

“词烟......”连瑞艰难地睁开眼，“别哭。”

词烟将他抱得紧紧的，撇开眼：“我没有。”

连瑞道：“嗯，我就是怕你眼里那滴泪下一秒会落。”

“才不会。”词烟说着这话，眼泪啪嗒一下坠到连瑞的额前，她笑骂道，“你这小孩，真讨厌。”

连瑞声音很低：“很讨厌吗？”

连瑞不到两万岁，原身和五六岁的孩童一般大，身上的龙鳞纯黑光滑，四只蹄子都是滚圆的。

词烟只觉得天下没有比这更招人喜爱的小兽，心里这么想，嘴上却缄口不言。

连瑞没等到回应，神情黯然，道：“词烟，如若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你胡说什么？！”词烟忿忿道。

连瑞垂下眼：“今日之事，若再发生一次，我真的会死，我种不出仙草了，但我给它灌注了好多魔力，你以后继续帮我养它好不好？”

“要养你自己养，”词烟默然片刻，“我不会让你死——”

词烟往他的身上注入神力疗伤，帮他重新化为人形，“我放你走。”

“不行，”连瑞忙道，“他会罚你的。”

词烟：“罚便罚了，我有何惧。”

连瑞：“我不想连累你。”

“谈不上连累，你我有缘，宿命罢了，”词烟道，“我帮的也不是你，是正道。此次一别，你我缘分便尽了，永生永世都别再相见。”

连瑞猛烈地摇着头：“我不要！”

词烟只淡言了四个字：“神魔有别。”

残阳将仙牢染红，词烟将额间出牢的印记转移给连瑞，两个额头紧紧相贴，明明先前都是冰冷的，互相依偎却能生出些温暖。

连瑞头一回与人这么近距离地相贴接触，仿佛能感受到对方的每一次吐息。

连瑞低声道：“词烟，你猜我在想什么。”

词烟阖着眼：“我怎么知道。”

连瑞：“我在想你。”

词烟愣了愣，咕哝道：“你还没走呢。”

连瑞傻傻地笑：“是啊，还没走呢......”

词烟沉默半晌，忽而道：“你想见见九重天吗？”

连瑞怔了一瞬，道：“可以吗？”

词烟：“闭上眼睛。”

两人的额头依旧贴着，词烟将自己所见的九重天之景传到连瑞的意识之中。

仙气飘渺，雕梁玉砌，繁花似锦，处处闻啼鸟，处处有芳香。

词烟问：“美吗？”

对方沉吟片刻：“春光如许，不及词烟。”

词烟睁开眼，额头离开他的额前，印记已然渡了过去，她温声道：“走罢。”

连瑞犹豫：“词烟......”

词烟拧着眉：“走！”

“我会回来找你。”连瑞起身恋恋不舍地看着她。

词烟别过眼，从袖间变出一只花球：“给。”

连瑞眼露惊喜：“这是什么？”

“别人送的，”词烟道，“我留着也无用，给你拿回去玩罢。”

连瑞心说，自己早已过了玩闹的年纪了，词烟总把他当孩子。

无奈摇头笑笑，连瑞还是把球接了过来。

词烟问：“喜欢吗？”

连瑞看着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