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九十七章

当知道欧尔麦特申请了探监时,斯坦因意外地没有太惊讶。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斯坦因必须承认,过去他许多行为的信念都寄托在这位“和平的象征”身上,但他从未想过要与对方见面,甚至更多是希望这一幕永远不要发生,就像仰望太阳的人们不会想要那颗炙热的恒星真地坠向地球。

可这一切还是发生了,欧尔麦特现在就坐在玻璃的另一侧,斯坦因可以看到他脸上一些愈合多年的浅色疤痕——这让他有些讶异,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并不值得奇怪,战斗中的伤痛是不可避免的,那具承载着强大个性的容器是血、骨、肉砌成的,那件制服下的身体属于一个凡人。

真正值得奇怪的是他自己,此时坐在眼前的是他从少年时代就一直憧憬的对象,可当他看向玻璃的另一侧时,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了那个女孩的脸。

这根本没道理,除了都出身雄英且受人瞩目外,他们几乎没有半点关系。

欧尔麦特是无数人向往的“和平的象征”,拥有强大个性的NO.1英雄,用笑容为人们带来希望;赤谷海云不过是一个无个性者,在这个超能力者占多数的社会中挣扎着逆流而上,斯坦因看过她的那几场成名战,最后的胜利都很惨烈,或许那不是她最擅长的部分,但也与几乎碾压公信榜上其他任何职业英雄的欧尔麦特相去甚远。

但很神奇,无论人们对赤谷海云的评价是好是坏,他们往往都很难忘记她,体育祭之后她就很少在公众的视线中露面了,可当报导上附着她的照片时,哪怕她的模样其实已经在灾难和拍摄技术的影响下被劣化了不少,看过她的人们还是会第一眼就认出她。

“你好,斯坦因。”欧尔麦特说,“我们终于见面了。”

斯坦因内心一时复杂极了,低声答道:“是啊。”

和欧尔麦特面对面的样子和他想象中差不太多,在镜头之外,他也是一个时常保持笑容的人,不过或许是光环褪去的缘故,他嘴角的弧度比印象中浅了一些,看上去自然了很多,象征性的意味弱了一些,变成了一个普通又有着别样亲和力的微笑。

“现在感觉平静一些了吗?”他问。

斯坦因闻言愣了愣,他心底也为今天的见面预想了很多,大多都是关于一些“你为什么要去猎杀那些职业英雄”,“你对这个社会的不满在于什么”之类的问题……但他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

他先是沉默——这个反应持续了有一会儿,欧尔麦特也耐心地等待,他们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彼此。漫长的死寂令斯坦因有些不适,于是他只好开口回答。

“我感觉很好。”他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牢房比想象中要安静,很适合为一些事情……忏悔。”

欧尔麦特没有对这件事发表什么评价,只是善意地点了点头,“是吗?那就好。”

斯坦因看着他:“就这样吗?”

“什么?”

“你只想说这些吗?”一旦突破了最初的阻碍后,接下来的谈话就顺畅了许多,斯坦因并不是一个善于与别人交谈的人,这一刻几乎算得上是他交际生涯的高峰,“比如说‘人都死了,忏悔还有什么用’……之类的。”

“一件事情对不同人的意义也是不同的。”欧尔麦特说,“一张照片,对别人来说那只是一对普通的中年夫妇,但对于某个人来说,那上面的却是早已过世的父母。一部分人无法理解,不代表你此时的心情是错误的。”

“……谢谢。”斯坦因听到了自己心弦松动的声音,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有些自暴自弃地挤出这两个字,随即便不再说话了。

面对斯坦因的消极回应,欧尔麦特并没有生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道:“你应该从赤谷少女口中知道了一些事……今天是那对母女的葬礼,她去参加了。”

闻言,斯坦因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不是个好时候。”他说。

“她很擅长在人群中隐藏自己。”欧尔麦特回答,“虽然这并不能完全保证什么,不过我想她也清楚这些,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是吗?”斯坦因意味不明地反问道。

“聪明——且任性。”欧尔麦特说,“她在意的事情太多了,几条生命、几颗破碎的心,甚至是几滴眼泪。她太贪婪,于是什么都想保护……可一个人能做的只有那么多,她都知道,却又不愿意放手。”

斯坦因试图让自己显得冷漠且不屑一顾,可那些字符从他的喉咙里流出来时却是那么温柔:“太傻了。”

“是啊,真傻。”欧尔麦特笑了,目光看起来温情脉脉,“可你却被她打动了。”

斯坦因怔了怔,剩下的语句突然就咽了回去,在胸腔中消弭。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越是了解那个女孩在走一条多么艰难的路,我就越是相信她以后会成为了不起的存在。”欧尔麦特说,“看着她,总会唤醒我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

说到这些时,欧尔麦特的目光略微偏移,神情中多了一丝怅惘,斯坦因知道那双眼睛正在透过时光的长河看向人类的过去。

“你看过个性时代之前的影视作品吗?战争、灾难、暴力……很多事情早在很久以前就存在了,人们过去用枪支和刀具犯罪,现在用个性犯罪,人们过去犯罪是为了利益、作乐和发泄怒火,现在也是为了利益、作乐和发泄怒火。”他轻声道,“而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人们就开始对抗这些:警察们面对那些黑黢黢的枪口,还要为了疏散人群而不断奔波;消防员们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大火,却又会温柔地握住一只废墟里的手;医院里的急救灯长久不灭,为了挽回那些垂危的生命……你看,其实个性也没有影响这个世界太多,不是吗?”

斯坦因没有回答,他知道欧尔麦特也不需要。

“居然连我也忘了……”欧尔麦特喃喃着,“从来都不是因为个性……而是不这么做,那些美好的事物就无法维系下去,所以英雄们才选择站了出来。”

“可如果这些所谓美好的事物……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呢?”斯坦因的声音毫无波澜,“只要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信念也会变成伤害他人的凶器。”

欧尔麦特看着他:“既然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又何必再问呢?”

语毕,他站了起来,礼貌地朝他颔首——这是一位英雄对一簇已经被海浪吞没的火苗最后的尊重。

在欧尔麦特推门离开前,斯坦因忽然叫住了他。

“欧尔麦特。”他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渴求一个肯定的答复,“这个世界还会变得更好,对吗?”

欧尔麦特转身看向他,明明背对着出口的阳光,斯坦因却看见了他的笑容。

“很抱歉,其实我也不知道。”欧尔麦特说,“但我相信它会的。”

×××

“啪——!”

对于这个突然在自己身后被拍扁的纸袋,赤谷海云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老师,这可一点也不好玩。”

“这可不行啊,海云。”13号将轮椅停到了她身旁,“失去对生活的乐趣可是很糟糕的,你这个年龄的孩子还是要大声哭,大声笑才行。”

“大声哭和大声笑……最对应得上的应该是襁褓中的婴儿吧?”赤谷说,“而且偷溜到别人身后用爆掉的纸袋吓人什么的,可实在说不上是生活的乐趣。”

“好过分。”13号假装委屈地抹了抹眼睛,“自从我醒了之后,海云就对我好凶哦。”

赤谷叹了口气:“老师也是醒来后就特别喜欢对我恶作剧呢……”

为了方便养伤,13号平日也在靠着镇定药剂维持着个性解除的状态,可以不穿宇航服就在外面毫无顾忌地行走……呃,操控轮椅。

也许是个性所致(没有光老化的烦恼?),13号的外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不过他笑起来时,眉目间确实有一种青涩的孩子气,偶尔故意发出一些扭捏的童音也不违和,只让人感觉这个一米八的大高个里装着一个长不大的男孩子。

仔细想想,团队里的大家私下确实都会有些幼稚的举动,和大众印象的差异颇大……这大概就是从高压工作中突然解脱的反弹吧?

“好了,说回正题。”13号问,“这次去参加葬礼……还顺利吗?”

“姑且算是吧。”赤谷揉了揉隐隐抽痛的太阳穴,一声叹息溢出唇畔,“门口确实有媒体在蹲点,但都没有发现我,厅内也没有什么隐藏镜头……硬要说的话,离开时视线好像和礼宫先生对上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13号将视线转向与她相同的方向,两人一同望着人工湖中央的几条游鱼。

“心事了却了吗?”13号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如果某位小朋友还记得的话,她的制服还放在我这里呢。”

“仅仅是这件事的话,已经结束了。”说到这里,赤谷停住了,直到湖中央鱼儿引起的涟漪彻底散去,她才继续道,“至于制服……恐怕还要在老师这里寄放一段时间。”

“这样啊……”

赤谷低下头:“非常抱歉,老师。”

“嘛,如果真心想要道歉的话,就帮老师一个忙吧。”13号慢悠悠地说道,“其实呢,前几天有很多同事过来看我,也带了不少慰问品过来,鲜花啊、营养品啊、果篮什么的……其他的其实还好,英格尼姆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奇怪消息,居然带了一整个西瓜过来,真让人苦恼啊。”

听到某个关键字时,赤谷倏地睁大了眼睛——这让13号想起了清秋院养的那只边牧,每当听到“出去”两个字的时候就会竖起耳朵,眼巴巴地看着清秋院。

犬系少女·赤谷海云下意识地摸了摸唇珠,说话莫名带了些大舌头:“是、是这样吗?”

“虽然也不讨厌西瓜,不过一整个还是太多了。”13号语带笑意,“所以会不会刚好存在一个喜欢吃西瓜的人,愿意帮我分担其中一半呢……呐,海云?”

“真的可以吗?”赤谷怯生生地问道,“毕竟是很贵的东西……”

“再贵的东西,烂掉也不值钱了。”13号笑了起来,“某位想要道歉的小朋友,意下如何呢?”

小朋友垂着脑袋,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

“很好,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意见。”13号说,“那么现在就回病房吧。”

因为使用了个性药剂治疗方案的缘故,13号在意识清醒后,身体就恢复得很顺利,现在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

外面太阳很好,哪怕走在阴影下也能感觉到暖意,树荫透过玻璃在走廊的地板上徐徐摇曳,中途有几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拿着风车从他们身边走过,旋转的四色叶片中穿插着他们轻快的笑声,像是耳畔倏忽飞过了几只夜莺。

“海云。”13号突然喊了她一声。

赤谷回过神:“是,老师。”

13号没有回头,从她的角度看不到老师的脸,那声呼唤来得突然,似乎有什么在积蓄,又让人无法真正辨出蕴藏在其中的感情。

“我不在的时候,你做得很好。”13号轻声说道。

赤谷推着轮椅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她希望老师没有察觉到这些,想要悄悄用袖子擦一擦眼角,又怕地上的影子会出卖她。

最后,她克制地、在不泄露任何情绪的情况下,轻轻应了一声。

天啊,今天为什么没有下雨呢?

赤谷由衷地想道,这样她就能理直气壮地解释自己脸上为什么会有水痕了。

于是她只能睁大眼睛,希望干燥的空气能把眼中的湿意带走。

×××

后日谈——

一天早晨,长川谷交给了赤谷海云一封信,说是她家里寄来的

“家里?”赤谷有点惊讶——舅舅小鸟游音晴前天才和她通过电话,因为家里正在打通两边公寓的墙壁,这几天引子和绘谷会住在他们家,让她不用担心。

她接过信,信封背面写着一行小字。

「原本是寄到家里来的,很抱歉妈妈没有看清楚收信人,擅自就拆开了。不过看完之后,妈妈觉得海云还是有必要看一下,所以就寄到学校啦。」

落款处没有写名字,而是一大一小两个微笑的表情。

看到这里,赤谷反倒确认了这是赤谷引子寄来的信,无论是这种在信封背面的正中央留言的习惯,还是落款处喜欢画团子笑脸的个人爱好,都符合母亲的一贯风格——以前其实只有一个,赤谷猜另一个小的团子是绘谷。

不过赤谷并不觉得母亲是“不小心”看到了这封信,她更愿意相信是母亲仔细筛选过了所有寄到家里来的信,这封是母亲认为她可以读的,所以才会特意寄来。

她回到房间拆开了信,刚展开信纸,落款人上的“礼宫和也”让她滞了一下。

「你好,赤谷海云小姐,感谢你没有在看到落款人的时候就合上这封信。

请原谅我这么晚才写这封信,写下这些文字对我来说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而我也不确定你是否需要,但我认为你有权利知道这些。另外,我的书面日语并不是非常好,如果有用语上的错误,请多多包涵。

首先,我猜你多少已经通过各种途径了解过我家的情况,但大多应该是一些浮于表面的“信息”:我是美国出生的日裔,我和纱里是在美国读大学时认识的,我是摄影师而纱里是律师,婚后她仍在继续自己的事业,我们女儿的名字叫加奈……

但这并不是我想要告诉你的,如果仅仅是『礼宫和也』,那么他就会告诉你这些,而下面我所要讲的,是作为纱里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想要告诉你的。

就像很多刚毕业不久的律师一样,纱里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总是有点天真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你应该知道有一类律师专门替普通人向大型财团起诉赔偿吧?纱里就是这样的律师。

可惜生活不是《永不妥协》,这种案件要审讯起来并没有影视剧中那么方便,在日本这种律师的收入也无法和美国相提并论,律师起步的前几年是很艰难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处于整天奔波忙碌却又收入微薄的尴尬局面。

当然,我们家还算富裕,她的收入其实并不算必要进项,但很多时候我都不太能理解她的想法,在我看来她在为一件可能根本不会有回报的事情而努力,可或许这就是她对我来说格外有魅力的原因——她对自己的目标非常明确,并且坚定,我相信再过几年她就会变成了不起的律师,让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财团们光是听到她的名字就心生怯意。

……而这一切都变了,因为那次恐怖袭击。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办法面对这个事实——我是说,纱里听上去就不像是会年纪轻轻就死于灾难的那种人,不是吗?她就像那些晨间剧里的主角,一个在现实中不断受挫,但坚持不懈、心怀梦想的年轻人,这样的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死去呢?

这不该是她的结局啊,纱里的未来应该是日以继夜地准备应诉材料,然后在法官宣读审判后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应该是英姿勃发地从法院里走出来,笑着对我说一些“轻轻松松就搞定啦”这样的话;应该是回到家后接住像小炮弹一样冲过来的孩子们,在孩子们的尖叫中大声宣布“妈妈又赢了哦”……这才应该是她的生活,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可她却死了,我的孩子们也死了,我站在电视前看着燃烧的大楼,于是我感觉自己也死了。

怎么会呢?我还记得出门前纱里怎么亲吻我的脸,还记得加奈的笑脸,这些都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我那时疯狂地打电话给所有人,只有一个人接了,我泣不成声地问她纱里和孩子们怎么样了,她却回答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需要对不起,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对不起,我只想我的妻子和孩子回到我身边,可我只能得到对不起。

紧接着是舆论的爆发,你的名字进入了我的视线。

我想你还不知道,我们全家都是雄英体育祭的忠实观众,纱里和加奈都很喜欢你。

在你夺冠的那天,加奈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纱里开心得甚至落下了眼泪,加奈是和我们一起睡的,那晚她们母女俩一直都在窃窃私语,我也没能睡着,我们都睡到了大中午才起来,那天加奈连刷牙都在梦游。

我不确定你们在火场中相遇她们有没有认出你,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希望她们认出了你……我必须承认的是,当我发现那个抱着加奈落泪的救援人员是你时,我感到异常的愤怒。我恨你没有救回纱里,恨我的加奈渐渐凋零而你却什么都做不了,恨你辜负了她们的期待。

舆论爆发的第二天凌晨,我买了红色的油漆,通过网络上曝出的信息找到了你家。我恶毒地想着要将这份痛苦一五一十地还给你,既然命运选择从我的家人下手,那我也从你的家人下手。

走到你家门口时,我看到了两个少年人也在做类似的事情,他们用红色和紫色的喷漆在你家门上写了很多刻薄的话。我本以为我会感到高兴,会幸灾乐祸,可我只感到更加痛苦。

我看到了他们脸上不以为然的嬉笑,任何一个在灾难中失去了亲人朋友的人都无法露出这样的表情,我心里清楚他们不过是被舆论煽动想要起哄闹事的无关人员,可他们身上却映出了我的影子。

全国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讨论着你如何抱着我死去的孩子在灾难现场失声痛哭,可他们谁都不在意我的加奈,只是想借由她的死将恶意发泄在你身上……而我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曾试图拯救她们,你甚至可能是仅剩不多真心为她们的逝去而悲伤的人。我的妻子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律师,我的女儿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除了生前认识的人,又有多少人会在意她们的死呢?

于是我折返回家,再次拿出了那张报纸,去认真审视那张照片,我看到照片里你的眼泪落在加奈的脸上,而紧接着我的眼泪也落在了加奈脸上。

从此之后我便清醒了,那些过去主宰着我情绪的文字再也无法撼动我了,陌生人哀切的表情也只会让我感到讽刺,唯有听到他们用纱里和加奈的死亡中伤你时,我才会再一次感到恼火。

我的妻子纱里生前总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作为辩护人的客观,从不先入为主地认定被告是罪恶的,我的女儿加奈明明害怕青蛙,却只是让我把它们放到外面去——她们生前都是洁白无瑕的,可这些人却让她们的死亡变成了伤害他人的凶器。

我恨这个,所以我选择暂时离开这里,为了治疗伤痛,也是为了兑现对纱里的承诺。

她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喜欢把水果烤过了才会吃,苹果、香蕉、榴莲……唯独甘蔗不会,她对甘蔗有一种超乎常人的喜爱,我们曾约定等第二个孩子出生满月后就去古巴,她要去这个连空气中都飘着蔗糖甜味的国家享受生活,而我要用相机记录她和孩子们的笑容……至少我应该完成一半的诺言。

请原谅我说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话,才终于直入主题,我会离开国内一段时间,想来我离开后又会有媒体拿这件事做文章,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一切并非你的责任,我只是怀揣着一些伤痛,但更多是对妻子和孩子的爱才会离开这个国家。

以及感谢你参加了纱里和孩子们的葬礼。我事先没有预料到你会来,其实也并不期待你会来,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这场葬礼被媒体搞砸,另一部分是我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但是,我又得对你坦诚相告,我的刻薄让我心怀偏见,我能体谅你缺席的理由,但我在心底会瞧不起你——可事实是你来了,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让葬礼得以安稳继续。

你明明可以当作无事发生,或许不来对你而言才是正确的选择,可你还是来了,没有因为无辜受牵连而有所愤恨,只是平静地表示了对她们的尊重,用自己的双眼去目送这些曾从你手中流逝的生命之火。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从心底真正尊敬你,并且逐渐意识到过去这几天的我是多么傲慢和一叶障目。你值得纱里和加奈的爱,纱里说的没错,那些话不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的妄言,你确实是能为这个时代带来新希望的人。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相信,你会成为一位伟大的英雄。

唯一遗憾的是,纱里和加奈都很希望能看到那一天,可是她们都没有机会了。

我不确定时间会不会改变你,但我衷心地希望那天不会到来。

信息的洪流让人心渐渐冷漠,个性的诞生则加剧了这一点,生离死别变成了寥寥几个字和几张死者生前的照片,许多逝去的生命化作了历史长河中一颗不起眼的沙砾,人们对这些的关注可能还不及一位名人的私事丑闻……可你却还在意那些沙砾,你还会被沙砾的故事所打动,这比任何强大的个性都重要。

祝你的未来一路顺风。

谨上(Sincerely yours)礼宫和也。」

赤谷海云怔怔地看着这封信,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伸手抽了几张纸巾,将信纸上的水迹擦掉了。

本来其实是两章的内容(结局 后日谈),不过既然是值得纪念的100章,外加部分小伙伴们要开学了www,所以一次性放出,满足一下大家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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